第12章
鐘林雲來的比我想象中要快一些。
我坐在土堆上要睡不睡的撐着眼皮,遠處燈光便把我晃醒了。
摩托車前燈的光線伴随着轟鳴近了。我站起來,眯着眼,錯覺這個畫面有些眼熟。
大概是出現過許多次,我身處黑暗的時候,鐘林雲帶着光過來。
這忽然的思緒讓我在原地感慨了一小會兒,直到鐘林雲一個急剎停在我面前,揚起的塵土撲我一臉……
意境才被破壞的淋漓盡致。
我皺起臉,把嘴裏進的沙吐掉,苦悶的質問。
“你就不能停遠點嗎?”
“抱歉。”鐘林雲毫無靈魂的說,“這地比較難剎。”
我覺得他是故意的,為了報複我一通電話把他叫翹班,跑到這荒郊野外來。
但是我又不能很有骨氣的扭頭就走,畢竟人家是好心來接我的。
而且除了面前這個破破爛爛的本田摩托,可能是方圓十裏內能夠選擇的唯一交通工具。
我沒有其他選擇
于是我沒再說什麽,溜達到車邊上,跨坐到他身後。
鐘林雲默契的遞過來一個頭盔。
“謝謝。”我接過來帶上,同時有些好奇,“你還特地帶多了個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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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車別人的。”鐘林雲說,“他用這車來接送他女朋友。”
“哦。”我環上他的腰,“那位‘別人’,今晚不用接女朋友下班了嗎?”
“本來是要的。”鐘林雲冷冷道,“現在不用了。”
他一本正經的語氣把我逗樂了,我悶悶笑幾聲,心下知曉他這估計是截胡了某個小弟的摩托。
為了來接我。
摩托開出一段距離,我忽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有駕照嗎?”我拽拽他的衣角,緊張的問。
“有。”風把鐘林雲的聲音刮過來。
我算算他的年齡,又簡單思考了下摩托車駕照考證的難易程度,最後手臂用力,把他的腰抱的更緊了一些。
萬一發生意外,鐘林雲就是我的完美人肉緩沖墊。
雖然大概率是沒什麽用的,但聊勝于無。
鐘林雲的駕車技術比我想象中要高超很多,那麽坑坑窪窪的路,我坐在車上,也沒有感覺到很颠簸。
我逐漸放下心來,手松開些許,頭靠在鐘林雲背上,閉上眼。
我太困也太累了,眼皮耷拉着,叫嚣要立刻陷入睡眠。
“別睡。“鐘林雲大概感知到了我的狀态,短暫的松開把手,拍拍我的手臂,”不安全。”
我被他拍醒了,迷迷瞪瞪的坐直,打個哈欠。
“太困了。”
“那也不能。”鐘林雲态度很堅決,他冷靜地警告我,“之前有人睡着掉下去,半張臉的皮都磨掉了。”
鐘林雲難得說這麽多話,也成功吓到了我。
為了不掉下去摔個血肉模糊,我勉強打起精神。
可是睡覺這種東西,很僞科學的,哪是你說不想,就能不睡的呢。
我的眼皮一直往下耷拉,思維也不斷在混沌邊緣試探。
睡意實在來的洶湧,為了抵抗它,我只能做些別的小動作,轉移注意力。
于是我向鐘林雲伸出了魔爪。
我環着他腰的手臂稍稍松開,手指挪過來,在他的腰腹上小心的敲敲。
我有一個好奇了很久的問題。
腹肌的手感是怎樣的。
我捏着自己肚子上薄薄一層軟肉,或說那就是一層皮,疑惑的向姐妹詢問這個問題。
她告訴我手感很好。
具體是哪個好法?
我更好奇了。
然而當我追問的時候,她卻不耐煩了。
“自己練嘛,練了自摸。”她不客氣的說,“或者找個有腹肌的男朋友。”
我個人比較懶,不願意累死累活去為了個手感搞勞什子腹肌。
而我又沒有男朋友。
所以這個問題困擾我至今。
而如今,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
糾結已久的千古難題馬上就要被破解,我大喜過望、蠢蠢欲動。
鐘林雲沒讓我失望,他是肯定有腹肌的。
一般有運動習慣的男生都會有腹肌。
鐘林雲不是一般男生,他習慣的運動也比一般男生日常的運動方式要激烈太多。
……
是打架鬥毆。
但我只看結果,不在意過程。
所以他的腹肌怎麽來的也不重要了。
我在鐘林雲的腹肌上東戳戳西按按,本意是想更好的體驗一下手感,卻很快被其他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各類凹凸不平的,疤痕。
許多疤痕我是熟悉的,側面有一小道,在腰腹交接的地方。
那是他爸小時候喝醉了,打出來的。
“怎麽能打成這樣啊。”小時候的我膽子小,看着那剛結痂的傷口,心驚肉跳地問。
“啤酒瓶。”鐘林雲說,“打碎劃到了。”
大概是我當時的表情實在太吓人,眼睛瞪得圓圓的,還有幾分要哭的感覺。
鐘林雲反過來安慰我,說也不是很疼。
我觸摸着那道傷痕,思緒又開始亂飛。
小時候的我膽小且好騙,鐘林雲說不疼,我就信了他真的不疼。
那天的放學路,我沒心沒肺的完全忘記了這茬,一個人走得飛快,回頭埋怨鐘林雲今天拖拉,走個路這麽慢。
鐘林雲也不說,只面色蒼白的笑笑,快步走上來。
跟在我身後半步的位置。
還有許多疤痕是我不知道的,大概是新傷。
有一道格外的觸目驚心,幾乎橫穿整個腹部,我從中間往邊上找起源,越摸越心驚。
在我沉醉于探尋鐘林雲的疤痕的時候,一直不吭氣的鐘林雲終于忍不住了。
“別碰了。”他說,“癢。”
“哈?”我思緒一朝被打斷,半天腦子接不上弦,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麽會癢。”
我原意是,你連疼都不怕,怎麽會怕癢。
說得着急,沒有表達清楚。
鐘林雲聲音很無奈。
“我是人,當然會癢。”
“哦。”我口上這麽回答,手卻還不老實的在他腹肌上戳來戳去。
我不聽話,鐘林雲只能松開一邊握把,抓住我的手。
“別動了。”他低頭,呵斥道。
我稍稍掙紮一下,兩只手都掰不過他一只,只能放棄。
“好啦。”我說,“我不動了,你好好駕車,別開出事了。”
鐘林雲很警惕,握着我的手好一會兒,确定我沒有再要動的意思,這才松手,搭回車把手上。
睡不讓睡,摸不讓摸。
我無聊死了,只能找些別的事幹。
“欸。”我決定拉着鐘林雲聊天。
這并不是一個好主意,但我也別無選擇。
“你腰上那個疤痕怎麽回事啊,那麽長一條……都和人剖腹産的差不多。”
鐘林雲大概沒想到我一開口就挑人傷口說話,還拿它和開腹的傷口對比。
他一腳油門,車一下加速,飛出去好幾米。
吓得我趕緊把他腰摟緊一些。
鐘林雲也知道自己激動了,把車速降下來。
“剖腹産是豎着開刀的。”他說。
“沒有橫着的嗎?”我不懂就問,十分好學。
他沉默片刻,誠實的回答。
“不知道。”
他的誠實又莫名取悅了我,我貼在他背上,又笑了出來。
我的笑聲和機械轟鳴混在一起,分不大清楚了。
我笑夠了,抹兩把不知道是笑出來還是困出來的眼淚,問。
“你為什麽要找這麽一份工作啊?天天這麽忙,錢又拿的不多,還老是受傷。”
這也是我糾結許久的問題了。
然而鐘林雲沒有回答,他沉默片刻,反問。
“你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這個問題沒什麽好隐瞞的,不是丢臉的事。
“因為我爸改了我志願。”我爽快的說,“我本來藝考高考成績都不錯,能選到比較喜歡的學校,結果我爸嫌那學校不好……也不是學校不好,他是覺得出來當舞蹈演員不好、不體面、給他丢臉,就把我志願改到別的學校去了,說是那學校金融不錯,讓我先湊合學着舞蹈,到時候找關系轉到金融……”
我說着說着,把自己都說來氣了。
“你說他這個人奇不奇怪,小時候我媽要把我送去學芭蕾,我哭着喊着不樂意,他押着我過去,現在我樂意了,覺得當個舞蹈演員甚至老師不錯,他又嫌我丢分了……”
鐘林雲依舊沒有說話,我不滿的戳戳他。
“話說,你在聽嗎?”
“嗯。”他嗯一聲,問,“所以你複讀還是要考原來那個學校嗎?”
“你怎麽确定我要複讀。”我說,“或許我就壓根不想上大學了呢。”
“你想。”鐘林雲說。
他這回答,态度似乎比我本人還要肯定,但确實也說中了我的內心。
“你說想就想吧。”我說。
“是想考原來報的那個學校?”鐘林雲問。
“想,但未必考得上。”我說,“那學校在北京,還挺難考的,我去年集訓累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才通過。今年……集訓已經開了……”
“北京。”鐘林雲頓一下,“你以前好像就說過想去北京。”
這是他第二次提起小時候的事,但這件事我卻沒什麽印象了。
“是嗎?”我說,“不太記得了,可能是以前随口說的吧。”
鐘林雲又沉默一會兒,開口。
“北京不能騎機動車。“他好似自言自語。
我又笑了,今晚的鐘林雲很特別,迷糊的話很多,似乎有點可愛。
“那就不騎機動車。“我說,“考駕照,開汽車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鐘林雲好像笑了。
特別輕一聲,裹在風裏,沒一會兒就消失了。
鐘林雲沒有對我話語做出回應。
在我快要忘掉這個話題時,我聽到鐘林雲胸腔震動。
輕微的發出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