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走完魔鬼日程的我立刻翻身變回一條鹹魚。
錢到位了,爺不幹了。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對我挑三揀四的攝影師,在我合同結束離職時,還發來信息,邀請我繼續和他合作。
從信息的長短來看,這位人間挑剔戶非常苦口婆心,他如果不是居心叵測,想與我發展什麽特殊交易關系,那便是真情實感覺得我是一個好苗子,決定好好培養未來必大有成就的下一站天才模特。
我把聊天框上上下下滑動三遍,最終得出結論。
是前者。
這并不能怪我,畢竟從他前幾日對我的反複呵斥以及言語打擊來看,即使帶上十層濾鏡也很難看出他居然對我抱有惜才之意。
畢竟,呆子、木頭、沒有感情、塑料假人都比你合适……等等話語,可着實不像是能對一位“有潛力的未來模特大拿”,說出來的。
因此我一口咬定他對我圖謀不軌,畢竟我別的什麽沒有,皮相還算勉強值錢。
面對那長達五百字的挽留,我禮貌且正式的,回了一個,“不”。
三分鐘後,那位攝影師再次回複了我。
用八百字的小論文。
我嘆服。
這位可能入錯了行,轉去做寫字的,必能有所作為。
至少肯定比賴在攝影崗位當個挑剔的刺猬吃香。
但事情發展到這裏,我開始相信他是真心想要挽留我了。
Advertisement
至于那些嚴苛的要求和責罵。
或許可以用“打是親罵是愛”來解釋。
過了十八年廢物人生的我,忽然被人告知——你是有價值的。
一瞬間,我百感交集、受寵若驚。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我鄭重其事、感激涕零、無比認真的給第一位把我當成寶的男人,回複了包含真心的一個字。
“不”
攝影師沉默了,他大概是沒見過如此不識擡舉的新人模特。
但作為一個執着且有病的專業攝影師,他不死心的最後再問了一句。
“能問一下原因嗎?”
幹巴巴的問題對比前面的長篇大論顯得更加寡淡且可憐,我升起一絲絲憐憫之心,大發慈悲的回複他一個整句。
“事實上,我的專業的是芭蕾,出來當模特只是想賺些零用錢。”
大概是見我終于認真搭理了他,攝影師備受鼓舞,秒回。
“所以你是因為拍攝日程和練習時間沖突了所以才不繼續當模特了是嗎?”
我看着手機,心想這哥們還挺會給人找理由。
聯想能力不錯。
更适合當小說家了。
但我決定打破他無稽的幻想。
“不。”我無情的回複,“只是因為錢掙夠了且我懶得拍了而已。”
攝影師再也沒回複我。
他大概把我拉黑了。
同時拉黑了一個物欲橫流的世界。
讓前幾日為難我的攝影師吃癟,是一件十分快樂的事。
盡管這快樂有些罪惡。
但我還是安然享用了它。
我躺在床上,計算着這幾周到賬的金錢,盤算着如何将他們揮霍光來。
雖然以我的花錢速度,過兩日估計又會被打入赤貧,重新回到各大影樓流浪。
但我這個人,貴就貴在目光短淺。
能安穩的度過今日,就一定不去預想明天。
當然,在我大言不慚放話的時候,我并未料想,我并未能安穩的度過今天。
我慘痛的經歷驗證了一個道理。
烏鴉,還是不要開口說話了。
沉默的過完一生吧。
上午還是很安穩的,我躺在床上,癱瘓似的一動不動,享受着這碌碌無為的快樂時光。
直到十二點,我才做出了三個小時內的第一個動作——翻身,點外賣。
下單了五分鐘後,電話響了。
我一邊詫異着現在外賣效率都這麽高了,一邊感慨各行各業都不容易,一邊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不是飙車飙到一百五十碼的小哥,而是鐘林雲。
我接通電話,那頭沒有言語聲響,只是有類似劇烈運動的不均勻呼吸聲。
我一愣,坐直了,問:“鐘林雲?”
“是我。”鐘林雲的聲線也如同急促的呼吸聲一般不穩定。
“你怎麽……”
“去把門反鎖上,拿衣櫃什麽的橫在那,堵好。”鐘林雲打斷我的話語。
“不是,發生什麽了。”我一臉懵逼,“我剛點了外賣,還沒到呢,門堵上了我怎麽取……而且這房子裏哪有沙發,不就只客廳有兩把破椅子……”
“那就拿椅子堵上,再壓點其他重物。”鐘林雲沉聲道,“去。”
我人還是懵的,但鐘林雲嚴厲的語氣讓我感覺到微妙的危險,于是我從床上下來,踩着拖鞋跑到門口,把大門反鎖,拖過兩把椅子,疊起來橫在門口。
我回房間想把衣櫃也拽過來,使出吃奶的勁道拽了半天,也只能把那大玩意兒在地上拖出幾道微小的拖痕。
于是我放棄了,拿起一直在通話狀态的手機,向裏面誠實的彙報。
“門我反鎖了,椅子也堵上了……到底出什麽……?“
“不夠。“鐘林雲斬釘截鐵的說,“再拿些別的。”
“搬不動。”我說,“都太重了。”
鐘林雲的呼吸順暢了許多,雖然還是有點喘,但相較一開始的劇烈已經緩和了很多。
“你拉開櫥櫃第二格。”他說。
我走到出軌那裏,打開,裏面放着許多書,角落裏塞着一個深棕色的小方塊。“
“看到一個小木塊了嗎?”鐘林雲問。
“看到了。”我回答。
“記得我之前說過什麽嗎?”鐘林雲說,“把它塞到門下面,記得靠近門軸一點。”
我嗯一聲,拿起那個小木塊,回到門那。
木塊的形狀大小很巧妙,可能比門縫稍稍厚那麽幾毫米。
一開始木塊卡在邊緣,死活塞不進去。
我龇牙咧嘴的使着勁,一度以為是自己找錯木塊了。
木塊最後還是進去了,我後退兩步,扶着腰看着自己的“傑作”。
“弄好了。”我說。
“好的。”鐘林雲的氣息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他說,“待會誰來都不要開門。”
“可是我點了外賣……”說到一半,我意識到自己重點找錯了,連忙加重語氣重新詢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鐘林雲說,“你關好門就不會有事……”
他說得含糊不清,明顯在隐瞞事實。
我心裏沒底,便自行猜測。
“是你的什麽仇家要上門嗎?是你綠了隔壁街老大人家上門找場子了,還是你打了誰家小弟人家大佬不幹了過來報仇……”
“都不是。”鐘林雲語氣裏浮現幾絲無奈,“你關好門就好……我馬上回來。”
“等等,你回來幹嘛?”我傻了,“哥們,如果你真惹了事,人家沖着你來的,你這就叫自投羅網啊。“
鐘林雲不回,電話那頭喘息聲又大了起來。
估摸着是他又開始奔跑了。
我急了,語速和爆豆一樣往外蹦。
“不是,我說,你真沒必要回,我不開門,人進不來的……再說了,人和我無冤無仇的,也不會拿我怎樣……你真別回來。“
但不管我怎麽說,鐘林雲态度都很堅決。
他最後抛下一句,“我很快回來。“就把電話挂了。
再打回去,電話便不通了。
我沒轍了。只能着急的在門口轉圈,期間還不小心一腳踢上門口的椅子,疼得我直爆粗口。
雖然不滿鐘林雲拒絕商量的态度,但我确實把他說的話聽進去了。
半小時後外賣小哥來了,他在門口喊了四五次,我都沒有開門,只扯着嗓子讓他走,走時把外賣也帶走,別留在門口。
拿外賣小哥非常具有職業精神,遇到我這種奇葩還锲而不舍的反複詢問。
“真的不要啊?“
“你這是玩我呢?“
“我真的走了哦。”
我在門裏扯着嗓子和他隔空對話,好不容易才轟走了這一尊大神。
又過了半個小時,鐘林雲還沒回來。
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也猶豫着要不要把防禦工作拆了,跑出去避避,也順便在路上攔着鐘林雲,以免他毅然決然跑回來送人頭。
在我搬動第一張椅子的時候,樓下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
吓得我手一松,把椅子摔回原位。
那些腳步紛亂無序,我後退兩步,默默數數。
1、2、3、4、5、6……不對,沒有6。
五個人,我判斷。
從腳步裏聽,體重都不輕。
少說也他媽160。
腳步漸進,最終停了下來。
在我所在的房子門前。
我默默咽一口口水,猶豫要不要從貓眼往外看下情況。
鼓起勇氣,我上前一步。
敲門聲忽地響起,把我吓退的跳起,後退三步才停止。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如同鼓槌不停敲打鼓面。
敲門聲不快不慢,非常的有規律。
也非常搞人心态。
像是恐怖片中鬼的腳步,又像是死神通知的生命倒計時。
我站得離門十萬八千米,大氣都不敢出。
就當沒有人,然後走掉吧。
我在心裏暗暗祈禱。
回去時也不要遇上鐘林雲,就順暢的離開就好了。
然而,上帝不會聽到運氣差的孩子的祈禱。
“那小子是住這裏吧?”我聽到門外一人說。
“何哥說是這,媽的,上次讓這小子跑了,這次看他往哪裏躲。”另一人啐一口,狠狠道。
“別廢話了。”第三人開口,聲音很冷,“趕緊開門。”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又後退兩步。
別慌,我安慰自己,進不來的。
不說我把門卡住了,就說這個鎖,他們就打不……
我心中的安慰戛然而止,扯出的微笑也僵在臉上。
随着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