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鐘林雲臉頰是軟的,嘴唇也是。

這是我親上去時,空白的大腦裏剩下的唯一想法了。

我真的很難把“柔軟”這個詞,和鐘林雲連接在一起。

因為他的神色是冷的,疤痕是凸的,紋身是兇的。

和柔軟這種帶着棉花糖一樣斑斓色彩的詞語毫不搭調。

可他的嘴唇就是軟的,帶着些稀薄的酒精氣息,唇齒間也殘留着清爽的薄荷味。

鐘林雲不喜歡吃糖,所以那必然只能是牙膏的氣味。

奇怪。

我想,

薄荷味的牙膏原本就有這麽好聞嗎,怎麽能比我橙子味的兒童牙膏甜這麽多。

對于我的突然襲擊,鐘林雲顯然表現得手足無措。

他的右手擡起來,條件反射的去撐我的下巴,想把我推開,卻沒找準方向,一下杵在我的脖頸上。

他力收得很快,幹燥的掌心在我喉間輕輕一觸,就離開了。

他的手無措地在空中僵持一會兒,最後找到着陸點,放下來,握着我的手腕。

鐘林雲的手很大,我的手腕又比一般男生纖細上幾分,他拇指中指一扣,還剩下大半個指節的盈餘。

他的手掌很熱,透着灰塵和沙石的粗糙感,壓在我皮膚上,存在感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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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如果鐘林雲願意,他大概可以輕而易舉的折斷我的手臂,就像上次洗手間的門鎖崩壞,他三兩下拆下那生鏽的把手一樣。

但他只是虛虛扣住我,小臂肌肉繃緊,力道卻卸在手腕處。

因此,除了溫熱,我什麽也沒從他手掌裏感知。

當我松開他的時候,手指在他臉上留下幾道紅痕。

鐘林雲天生膚白,小時候臉上有些嬰兒肥,便軟軟糯糯的像個板着臉的白丸子。

也因此,傷痕在他身上格外顯眼。

如今他風裏來雨裏去,好說歹說把天生的一身細皮嫩肉磨結實了,可還是透着一股別的混混沒有的緊致,如紫砂壺掉在棄窯屋,一地狼藉也掩不住精妙設計。

鐘林雲臉頰稍紅着,指痕慢慢消隐在他側臉那些為數不多的軟肉裏,他擡着眼,要看不看的樣子,好像有些迷茫,又好像不知所措。

他身體微微往後仰了些,靠在床板上,整個人看起來像被人非禮的良家大閨女。

說實話,我原本也是緊張的,畢竟我沒什麽經驗,捧着個男人的臉湊上去獻吻的荒唐事也更是不常有。

我直起身子來,自己都感覺臉頰發熱,額頭也是燙的,臉估計是紅的不能看了。

可是鐘林雲看起來比我還無措,所以我又淡定了些。

我抹兩把臉,卻忘了自己一手酒精,蹭到眼睛裏,又是眼淚汪汪了。

“這算理由了吧。”我吸了吸鼻子,含糊地說。

晚上是鐘林雲做的飯,我知曉他會下廚,但卻不常吃到。

因為他很忙,很晚才回來,縱使我之前纏着他撒嬌般說過好幾次,他都只敷衍的說“下次”、“下次”。

今天晚間難得,我和他都在這閉塞的小屋子裏,我便有了口福。

我站在廚房裏,鐘林雲的邊上,好奇的看着他拿着菜刀熟練的分割着肉類和蔬菜。

原來這些菜刀的作用真的是做菜。

我回想起當時剛搬進來,看到架子上碼的整整齊齊的一排寒光,整個人汗毛聳立的驚悚感,不由得啞然失笑。

再轉頭看看埋頭切菜的鐘林雲,我心中一動,感慨。

果然,還是只有出賣色相,才能從男人那裏換取想要的東西。

鐘林雲專注的時候很好看,準确說他無時無刻都是好看的,只是認真的時候格外迷人。

他的小臂線條漂亮,幾道紋身從繃帶下面露出來,看不大真切,透出一種殘缺又兇悍的美感。

他眉頭稍微皺起,嘴巴也因為手部用力而不自覺的微微嘟着。

我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覺的落在那顏色寡淡的薄唇上。

是軟的。

我想。

還想親。

“去冰箱裏把面拿出來。”鐘林雲忽地開口,打斷我的心猿意馬。

“哦。”我從魔怔的狀态下驚醒,這才發覺自己又在想什麽白日宣淫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有些心虛的走出廚房,站到餐桌邊的老冰箱邊上。

“哪一層?”我問。

“冷藏。”鐘林雲答。

我拉開冰箱門,一眼就看到存貨不多的夾層裏那顯眼的速食面袋。

面還有小半袋,從看不大清字跡的生産日期看,保質期應該還剩兩三個星期,我粗粗晃了晃,好歹沒有發黴。

我拎着冒着冷氣的袋子回了廚房,晃晃悠悠在鐘林雲身邊站定。

“給。”我把袋子遞出去。

鐘林雲把刀放下,接過袋子時手稍稍一頓,挑了個碰不到我手的方位下手,小心接過了袋子,放在靠近他那邊的案板處。

手上一輕,我從鐘林雲謹慎的動作裏品出些許意味來。

我後知後覺,鐘林雲這樣警惕又敏感的人,怎麽可能瞎子般沒察覺到身邊人不懷好意的盯着他發呆。

支開我去拿東西已經是他能想到最溫和的解決方法。

沒把我摁案板上和那堆剁得看不清形狀的肉碎同罪,我就該知足了。

可是我知足了嗎?

我眼神飄飄忽忽的,最終又落在鐘林雲嘴唇上。

沒有。

古人說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人雖然慫,但在色膽上,卻将這句話貫徹了個十成的生動。

我側過身子,湊過去,手擡住鐘林雲的下巴,作勢要親。

我這麽做有些大膽了,因為鐘林雲的反應是很快的,而且他現在手上還有刀。

可也正是那把刀,阻礙了他的動作。

鐘林雲有了防備,反應自然比上一次激烈。他擡手就要推,手起到一半,想起攥着的刀,便堪堪壓下去。

慣用手受到限制,鐘林雲只能轉頭,同時用另一只手卡住我的肩膀。

鐘林雲比我高不少,這麽一偏頭,我便沒能親準,唇瓣擦着他的嘴角過去,落在臉頰上,輕輕一觸分開。

我直回身子,鐘林雲的表情分不出是驚怒還是疑惑,于是我也不去分了。

我忽地想起一個朋友說,男生,尤其是運動神經好的男生,是很難被強吻的。

“小說電視劇都是騙人的。”朋友說,“如果一個男生真的不喜歡你,你沖上去那一刻他就把你揮開了,力氣大得和拳擊手一樣,可他媽寧死不屈了。”

我恍然大悟,鐘林雲現在的表情大概就是寧死不屈。

但可能也沒有那麽寧死不屈。

因為我還是得逞了一點,代替嘴唇,親到了臉頰。

我很擅長自我安慰,情緒又好了不少。

不過我想鐘林雲大概也不大樂意再看到我膩在他的身邊,蒼蠅般蠢蠢欲動幹些非禮般的事情。

所以我果斷地走出來廚房,大度的讓出空間,給鐘林雲自我淩亂的時間。

我坐在餐桌那,老爺似的等着開飯。

鐘林雲動作很快,過了兩三分鐘,他端着兩碗哨子面出來了。

“謝謝。”我接過筷子,沒急着吃,仰着頭問,“你爸到底欠了多少錢。”

鐘林雲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會沒頭沒尾的問這個。

“三百來萬吧。”他給了一個不那麽确切的數字。

“哦。”我低頭,把筷子插進面裏。

一個不能算是巨款的巨款,壓不垮我這樣的家庭,但像鐘林雲這般情況也确無還上的可能性。

我嗦着面,被燙着了,咳了兩下。

鐘林雲給我遞了張紙,我接過來,一邊擦嘴一邊心不在焉的盤算。

三百萬,我那張被凍結的卡裏也就只有小十萬。

有點難搞。

我那倒黴老爹的銀行賬戶裏倒肯定有比這大的數目。

但他估計寧願瘋子般的把鈔票撒河裏,也不願給我這個便宜兒子。

“你為什麽親我。”我在這邊思索着快速搞錢的法子呢,鐘林雲那邊冷不丁的發問。

“嗯?”我沒反應過來,呆呆啊一句。

“你是……”鐘林雲表情帶着些糾結,尋找着措辭,“對我有想法嗎?”

是嗎?

其實我沒有太多思考過這些問題,因為我基本對所有好看的帥哥都産生過想法。

也有過那種浪蕩的湊上去親一口,親到賺到的神奇想法。

但是鐘林雲還是特別的。

因為我真正動嘴的,也就這一個。

所以應該是有想法的,很特別的想法。

于是我大大方方的應了。

“嗯吶。”我說。

鐘林雲便更糾結了,他筷子在碗邊輕輕敲兩下。

“我不喜歡……”他說到一半,頓一下,改了個說法,“我不是同性戀。”

“哦。”我無言的附和一句,表示自己聽到了。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鐘林雲,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面前這種詭異的局面。

嚴格來講,這應該算是一次表白被拒。

鐘林雲提出“我喜歡他”的論點。

鐘林雲拒絕“我喜歡他”的建議。

我全程以附和的視角參與了這次告白,這個有些難堪的結局便看起來與我不那麽有關了。

我低頭扒了兩口面,我确實是餓着了,一天沒吃飯,山珍海味到嘴裏也沒品出些滋味來。

我吃得很快,三兩下就空碗了。

“鍋裏還有些。”鐘林雲提醒我。

我嗯一聲,放下筷子,準備起身。

忽然,我想起了什麽,我想起了一個疑惑,一個未問出口的問題。

于是我站直的動作稍稍一停。

我俯下身,拉近和鐘林雲的距離,眼睛眯起來。

“能問一下嗎,之前在房裏,伸舌頭的好像不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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