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說完那句話,就毅然決然起身去廚房撈面了。

鐘林雲在我身後發出一陣悶悶的咳嗽聲響,估計被嗆得不輕。

我估量着自己的胃口,盛了小半碗面,回到座位。

鐘林雲坐在對面,鼻尖有點紅,連帶着眼尾也紅了,看起來确實被驚到了。

我一瞬間産生細微的愧疚,但很快又冷酷地把這種悲憫壓了下去。

确實,

我低頭扒兩口面,

伸舌頭的不是我。

鐘林雲活該。

當時我親上去的時候,憑借的完全是色欲熏心的一種沖動,小電影裏的技巧與和朋友吹牛時的騷話被我忘了個幹淨,貼上去之後腦子便是一團漿糊,除了“好甜”、“好軟”,就沒有其他的想法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在我就這麽僵硬的和鐘林雲的嘴唇死磕時,卻意外的感知到自己的唇齒被迫撬開,嘴巴不自覺的張開,被迫和鐘林雲交換唾液。

我一開始迷迷糊糊的,只覺得是自己天賦異禀,剛親上人就學會動舌頭了。

後來清醒一些才發覺。

你媽的,

那不是老子的舌頭。

是鐘林雲先動的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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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無表情的扒着面,筷子戳在碗底,發出清脆的聲響。

強吻變合吻,鐘林雲有很大的責任。

我若有所思。

看來要問問我那幾個去搞直男的朋友,他們認知裏的“直男”,會和同性朋友接吻時伸舌頭嗎?

還是說。

我低頭看看自己垂到鎖骨的半長發。

鐘林雲是把我看作女孩子呢。

這麽一來,他對我之前的種種寬容、照顧,都有理由解釋了。

畢竟鐘林雲工作是不正經了些,人還是很紳士的。

就連和樓下那家的小女兒說話,他的聲音都要柔上幾分。

我其實是無所謂被當成女生的。

如果這個身份能給我帶來一些便利的話。

但是我有些介意被鐘林雲當成女生。

鐘林雲到底認為我是男生還是女生呢?

鐘林雲主動伸舌頭的對象是男生還是女生呢?

鐘林雲喜歡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呢?

我像是被困在史上最困難的選擇路口,躊躇着做不出選擇。

但有一點肯定的是,無論答案為何,我都不會太開心。

真是任性且矛盾啊,我嘆口氣,沮喪起來。

收拾的工作是鐘林雲幹的,他怕我把碗打了。

“家裏就四個碗。”他說,“省着點用吧。”

我覺得他對我的動手能力有些誤解,但是我豐厚的戰績讓我沒有辯解的資本,只能巴巴站在廚房門口,看着鐘林雲吊着繃帶,身殘志堅的洗碗。

“不用去醫院嗎?”盡管鐘林雲的動作收着,很謹慎,還是有不少水珠飛濺起來,沾濕手臂上的繃帶,我看得直皺眉,不由得問。

“不用。”鐘林雲說,“沒有傷到筋骨。”

“你不看怎麽知道沒有?”我不贊同。

“他們沒下重手,有規矩的,怕惹麻煩。”鐘林雲解釋。

“哦。”我盯着被水打濕,顏色逐漸變深的繃帶,忍不住陰陽怪氣一句,“那還真是,很有原則。”

鐘林雲洗碗的動作一頓,像是想說什麽,最後沒說,只又摁了些洗潔精,更加用力的搓起碗來。

我盯着他的手臂,想着剩下的繃帶和紗布不多,得出去買一些了,轉念又生氣鐘林雲那老爹真是多事,鐘林雲也不懂變通,這才搞得自己一身傷,還要花這種冤枉錢……

“你這兩天別去上班了吧。”我再開口,“那群人指不定會再去堵你,太危險了。”

“沒事。”鐘林雲沒有擡頭,“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他們負責的地段,他們不敢硬來的。”

“哦。”我答應一聲,卻還是不放心。

就算那酒吧不是,上下班的路難道也不是嗎,城中村這麽多彎彎繞繞,指不定哪個角落裏竄出一隊人……哪裏躲得過去。

雖然鐘林雲輕描淡寫地說他們“有分寸”,然而幾個小時前,他那滿身是血的駭人場景,可真看不出,那群人,到底有什麽“分寸”。

但是鐘林雲是不會怕的,他這個人很倔,牛一樣,認定的事誰都勸不回來。

人不能站在前進的公牛面前硬來,得想辦法智取。

“那如果他們又來家這邊堵呢。”我開口,“我這一段時間都要待在家裏的,他們如果再來……”

鐘林雲洗好碗,把它們倒扣在瀝水池上方,轉身,拿下鈎子上的抹布,看着我說。

“你可以回家。”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盯着他,執拗的說,“我不回去。”

鐘林雲看着我,抹布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塞回左手。

他臉色稍稍變化,大概是想起了什麽,我猜測是我那個“理由”。

所以他最後還是妥協了。

“你不想回,那就不回吧。”鐘林雲垂下眼,快速的擦兩下手,把布挂回去。

“那你這兩天能待在家裏嗎?”我趁熱打鐵,趁火打劫,“我有些怕,那些人再上門。”

鐘林雲沒說話,很細微的點下頭,算是答應了。

我了卻一樁憂心事,吹着口哨出門,去藥店買新的繃帶和紗布。

接下來的兩三天,鐘林雲都待在家裏。

他在家裏也是很沉默的,一般不會主動講話,只待在房間裏,拿着些資料看着,我注意到,都是些高考的複習資料。

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好意思在房子裏打游戲刷視頻,顯得我好像很頹廢很堕落一般。

于是我便被迫練起了基本功……在櫃子上壓腿,扶着陽臺欄杆壓腳背,靠着唯一一堵大牆下叉。

我基本功不錯,筋骨也算柔軟,不少舞蹈老師誇過我“是跳舞的料”。

小時候聽到這種誇獎,我是不開心的,那時候我一心想着怎麽才能逃過舞蹈課,逃過無窮無盡的下腰壓腿……

長大後再回想,倒也釋然了。

不管怎麽說,有天賦總比沒有好吧。

不過就算我再怎麽天賦異禀,基本功這種東西也是幾天不練,重頭再來。

壓腿還好,下叉是真的疼,好久不練,一壓下去,我五官都皺巴了,感覺胯部撕裂着,一陣陣難受。這種感覺持續了好一會兒,我趴在那哼哼唧唧的,很是聒噪,吵得鐘林雲都忍不住出來,看我這邊又出了什麽幺蛾子。

我天生怕疼,趴在那眼淚汪汪,根本止不住。

當然我也知道,十八歲的成年人被疼哭,也太丢人,于是鐘林雲一出來,我就把頭歪向另一個方向,倔強的保留我在“接過吻的同居室友”面前為數不多的尊嚴。

鐘林雲則蹲在我的面前,和蹲在水果攤前一樣,審視又好奇的看着我這個不那麽軟的軟骨生物。

他蹲了一會兒,大概是腿麻了,起身回房間。

走之前,他伸手,想摸下我頭,表示鼓勵或者同情之類的情感。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最終收回了鼓勵。他的手掌停留在我頭頂上方一兩厘米處,移開了。

頭頂呆毛的壓迫感讓我知曉鐘林雲掌心的到來,而我內心的小火苗也随着那兩簇不羁的呆毛——被壓下,又彈起,搖搖擺擺的,不住顫抖。

在家裏自閉到第四天的時候,不速之客來訪了。

其實也沒有那麽不速,因為他沒有砸門,沒有撬門,沒有開鎖。

他很禮貌的按了門鈴。

但是秉持着——來這個鬼地方找人的怎麽可能是好人的,頑固思想,我在門鈴響的那一刻,便還是拉緊了神經,整個人以一種不科學的姿勢從地上一躍而起,捂着抽搐到的胯沖到門邊,透過那個滿是灰塵的貓眼,往外看。

鐘林雲比我動作稍微晚一些,他在學習的時候神經會比較遲鈍,不然也輪不到我去探路,他在半路便能截胡。

“誰。”我擋着門,鐘林雲在我身後,探知不到一手信息,只能低聲問。

“不認識……”我勉強辨認着人影,“就一個人,有點高……至少比我高,沒有帶刀具……劉海有些長,唔……五官長得還挺清秀的……”

鐘林雲聽不下去我毫無意義的彙報,面無表情的伸手把我拉回來,空出貓眼的位置。

我不明所以的被他拉開,看着他側身擠過去,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鐘林雲看了兩眼,神情忽地放松了一些。

“認識的。”他說。

“所以現在要怎麽辦,開門嗎?”我扒着他的手臂,緊張的問。

“你去房裏躲着。”鐘林雲後撤,離開貓眼。

“為什麽?”我很不滿他的決斷,“不是認識嗎?有什麽好躲的,而且外面那哥們看起來也不像壞人啊……”

鐘林雲很短暫的思考一下,“為什麽不像。”

“長得好看啊。”我理直氣壯的說,“氣質看起來就不壞。”

鐘林雲大概對于我這種以貌取人的膚淺思想徹底無語了,他一言難盡的看着我,盯了一會兒,拽着我的手,強硬的把我往屋子裏帶。

“去房裏。”他再次說。

“我不。”我抓着邊上的櫃子,頑強地反抗。

“聽話。”鐘林雲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堅決,他勁很大,我被他攥得有些疼。

但是我也決心不能把他一個人丢在這。

畢竟,雖說這次來的只有一個人,還是鐘林雲認識的……但怎麽說都是來者不善,萬一真出什麽事打起來了,我就算幫不上手,也能在邊上哭嚎兩句威懾一下。

我牢牢抓着櫃子,腳死死抵在地面上,眼神兇狠的盯着鐘林雲。

再推,再推。

再他媽推老子,老子就親你了。

拗不過還不能智取嗎?

我兇巴巴的想。

外面那兄弟最終沒給我機會,他又摁下了門鈴。

有些失真的門鈴聲裏,鐘林雲低頭,迅速地又看我一眼。

“站在這別出去。”他說。

接着,他松開我,拉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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