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飛行員大叔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喬楚。

喬楚毫不回避與飛行員大叔的對視,說出的話也透着一股斬釘截鐵的堅定:“所以您要相信,幸運與我同在。”

大概真的是因為覺得喬楚是百年難遇的幸運兒,能跟她在一起遇到飛機事故也是可以逢兇化吉的,飛行員大叔的精神狀态好了很多,終于找回了求生的自信。

他将顫抖的手放在周期變距杆上,在梁以初的指揮下,開始對直升機進行操作,梁以初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漸漸地,憑着多年對直升機的操作經驗,飛行員發現這個年輕小夥子的判斷力很好,而且對直升機很熟悉,什麽時候該移動駕駛杆,向哪個方向移動,移動多長時間,他都有精準的把握。

想要讓直升機平穩下落,在沒有發動機的情況下,就需要靠同時改變所有槳葉的迎角來實施。所有槳葉同時增大或者減小相同的迎角,就會相應地增大或減小升力,直升機也會相應地進行垂直上升或者下降。在直升機正常工作的情況下,完成這一操作,需要操控油門總距杆。

現在發動機已經停止運轉,油門不能正常工作,但是梁以初還是讓飛行員使用油門總距杆,因為這樣可以給各處槳葉帶來微小的角度改變,這對于他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此時梁以初的腦子裏不斷閃過各種計算公式,甚至有一張鮮明而清晰的飛機受力分析圖,重力,槳葉揮舞慣性,離心力,風力……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目不轉睛看着儀表盤上飛速變化的數據,大腦如一臺精密的儀器,容不得一點錯誤。

直升機依然在自旋着下落,只是沒有之前那麽颠簸。整個機身像是被甩出去的飛盤,打着旋砸向馬魯姆火山。

窗外依然濃霧彌漫,什麽也看不清,他們只能靠雷達來判斷與馬魯姆火山的之間的剩餘距離。

“降落倒計時,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距離火山越來越近,梁以初開始低聲報數,每說出一個數字,都好像重錘擊在三人心上。

直升機打着旋飛甩出去,飛行員大叔的腦門上全是一顆一顆豆子大的汗珠,眼睛因為不敢眨動而布滿血絲。

窗外濃霧漸散,隐約能看到巨大的陰影向他們籠罩。

那是他們此行的聖地,世界上最危險的活火山之一,馬魯姆火山!

“準備迫降!”梁以初最後下了一聲命令。

直升機即将接觸到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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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計算錯誤直接撞山墜機,還是在火山之巅迫降成功?

成敗在此一舉!

飛行員大叔緊咬着嘴唇,猛地将駕駛杆推到最底。

轟隆!直升機撞到什麽,忽然發出劇烈的颠簸。

螺旋槳的嘎達嘎達聲讓人心悸。

在巨大的沖擊力和摩擦力下,飛機成功觸地,比過山車刺激千百倍的震動襲來,将機艙內的東西颠得七零八落,三人在這股強力的劇震中幾乎五髒俱碎!

梁以初眼睛微眯,那雙銳利的黑眼睛似乎能看破眼前重重迷霧,他的目光終于從儀表盤移開,轉身緊緊抱住身邊的喬楚,用手護住她的頭頸等要害部位,将她完全保護在自己的懷抱裏,溫熱的唇緊緊貼合在她的額頭上。

喬楚閉上眼,近乎貪婪地聞着梁以初身上熟悉的氣息,與他交握的手嚴絲合縫扣在一起,似乎連接着兩人的血脈和心跳。

這一刻,她心裏竟然出奇的平靜。

這樣的平靜并非源于視死而歸的了無牽挂,恰恰相反,她的牽挂那麽多,她想到了小島,想到父母被人侵奪的別墅,想到還沒有完成的《荒島之戀》,想到那個沒有給讀者答案的“星期五真相”……

之所以會如此平靜,只是因為她堅信梁以初會成功,堅信他們會活下去。

再也沒有什麽比強大的信念更能讓人産生源自于靈魂深處的泰然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翻地覆地一路颠簸着滑行,幸虧他們所降落的地點正好處于上坡,截住了機身傾翻的勢頭。飛機停了下來,震顫終于停止。

世界安靜了。

良久,飛行員大叔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哦,上帝,我們成功了!我們竟然真的成功了!我們活了下來!”

梁以初依然抱着喬楚,那麽用力。

直升機外,雨已經停了,濃霧散去,陽光透進窗子灑在兩人身上。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在他們周圍。

飛行員大叔還在駕駛位上咋咋呼呼地感嘆,發現後面沒有反應,心裏一驚,還以為他們受傷失去了意識,哪想到回頭一看,卻看到了一對相擁的男女。他張了張口,琥珀色的眼睛裏忽然溢出淚水,哆哆嗦嗦從駕駛座下摸出一個手機,給他的老婆撥通電話。

“瑪莎!我,我好想你呀……”

電話接通的一瞬,飛行員大叔終于忍不住,撲在操作臺上嚎啕大哭。

劫後餘生,總是能喚起人心底最柔軟的情感。

平時所忽略的,所習以為常的,所列為其次的,都在這一刻升華為生命的重中之重。

三個人都沒有受傷,就連直升機的機身也幾乎沒什麽大的損毀。

一次近乎完美的迫降,足以列入教科書。

梁以初終于慢慢松開了喬楚,兩人都氣喘得厲害。

“有沒有受傷?”

喬楚搖頭,顫抖地伸手去摸梁以初的臉,頭頸,身體,确認他也沒有受傷。

“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梁以初抓住喬楚亂摸的手,忽然低聲問。

“什麽?”喬楚開口,覺得那幹澀的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我在想,幸虧我在這裏,不然如果你出事,我聽到你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對別人我愛你。”

喬楚愣了愣,這才想起那天為了逼迫梁以初離開假裝對陳斯年說的那句話。

梁以初的目光灼人,似乎在等她的解釋,等她将這根由她親手釘進他心裏的鋼刺拔`出來。

可是喬楚臉色變了變,默默推開梁以初,什麽都沒有說。

梁以初眸光微暗,眼睛裏因為一場□□而攪動的情緒,也好像變成一塊幹枯冰冷的石頭,重新沉入漆黑的大海裏。

從直升機上下來,火山口附近的雨後空氣并不如想象中新鮮,有種刺鼻的硫磺味。

“喬作家!太好了!您沒有事!”小沈看到喬楚的一瞬間,那表情好像看到了救世主,然後忙沖對講機說:“寧導,喬作家他們到了!他們沒事!”

“怎麽樣,我就說他們不會有事。”沈岳之在寧勳旁邊,聽到小沈的彙報,拍了拍他的肩膀。

寧勳洩了力氣一樣,臉上是一副近乎虛脫的表情。

“自己吓唬自己。”沈岳之嘲笑,“只是因為無線電聯系不上就說飛機出事,你這是咒人家喬作家麽?”

寧勳沒有說話,他的臉色極其不好看,正準備扔了對講機,對面卻忽然傳來蹩腳的中文。

“喂,寧導演麽?”

寧勳認得這個口音,沒想到這次說話的竟然是飛行員。他微微皺眉,還以為是直升機上的無線對講又恢複了正常,緊接着就聽對方說:“我已經通知了公司,他們很快會派新的直升機過來,你們可能要稍等一會兒!”

什麽什麽?新的直升機是什麽意思?

沈岳之的笑容僵硬了,周圍其他工作人員也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向寧勳圍攏過來。

“啊?那個,我的直升機壞掉了啊,剛才,在天上的時候,引擎壞了。不能用了!”

寧勳:“……”

飛行員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事有多麽吓人,還在有條不紊地解釋:“放心,我們的公司很講信譽,一定會派新的飛機完成你們的委托,大概需要半小時左右……”

直升機飛在半空引擎壞了,那意味着什麽?

“讓我們的人接電話。”寧勳聲音嘶啞。

“啊?”飛行員沒聽清。

“讓我們的人接電話!”寧勳心裏那種讓他窒息的恐慌感再次襲來,忍不住咆哮。

飛行員大叔吓了一跳。

對面傳來沙沙的雜音,似乎在将對講機傳給別人。

“喂。”

一個男人的聲音,寧勳聽出來是梁以初。

“喬作家還好麽?有沒有受傷?”寧勳問完了之後覺得似乎有點不妥,又改口道:“你們現在都好麽?有人受傷麽?”

“沒有。”

聽到梁以初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氣,寧勳心底微微松了口氣,以為是飛行員誇大其詞,也跟着放松了語氣,順口問:“哦,我聽說引擎出了故障,現在好了麽?”

“沒有。”

寧勳:“……”

“那你們是怎麽降落的?”

“迫降。”

衆人:“……”

這個迫降是他們理解的那個迫降麽?可是這麽淡定是怎麽回事?

衆人風中淩亂了,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這個飛機事故到底是什麽程度,直到對講機那邊再次傳來梁以初的聲音。

“防毒面具在迫降時擠碎了幾個,不過還能用,已經分配下去了,不用擔心。”頓了頓,又補充“新直升機來了就過來吧,現在天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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