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謝濯,謝濯。”
熟悉的淡香沁入鼻腔,蕭祈壓根沒聽見謝濯在說什麽,他只看到了謝濯薄唇張合,便想也不想的吻了上去。
謝濯是這世上最能讓他感到心安的存在,白日裏的澀苦與疲倦一并變成過眼雲煙,壓在他心頭的重擔也應景的消失幹淨,他攥住謝濯的細腕十指交錯,纏綿之間,還将自己臉上的墨跡蹭去了謝濯臉上。
“是我,快吃點東西,先吃東西,我不走。”
謝濯眼簾半合,纖長的羽睫輕輕顫了兩下,他順着蕭祈的動作收握五指,緊緊貼住了蕭祈滿是厚繭的掌心。
蕭祈的手很涼,三九寒冬打水擦地,即便是做慣了苦活的都不能輕松應對,更何況是蕭祈這種只會出蠻力的生手。
謝濯借着阿澤的身份在外頭守了一整天,既看見了蕭祈跪在殿中請罪,更看見了蕭祈孑然一身的背影。
這是蕭祈的命中注定,謝濯比任何人都堅信蕭祈能夠背負天下重振江山,但也比任何人都心疼這樣的蕭祈。
“這是你喜歡的肉幹,我特意叫禦膳的大師傅做得。”
唇齒勾連又依依不舍的分開,謝濯忍下心中酸澀,故作輕松的抵着蕭祈額頭眨了眨眼睛,他罕有這般俏皮的時候,竟似帶着少年人的活潑勁。
“嗯……我聞出來了。”
謝濯不這樣還好,他這話一說出口,蕭祈冷不丁的鼻子一酸。
肉幹便攜易儲,他常年在外,喜歡這種又能磨牙解悶又能管飽的東西,以前他都是順手在路邊買那些最常見的,後來謝濯覺得他難得專情一種食物,便專門請了民間的師傅進禦膳房教。這東西要提前很多天準備的,所以這就說明早在他因為進國寺祭拜而鬧脾氣的時候,謝濯就已經做好了陪着他一起來的準備。
這世間,唯一一個不會舍下他的人就是謝濯。
蕭祈手上又用了兩分力氣,謝濯身上很涼,應當是被寒風吹得,他悶呼呼的拱去謝濯肩窩裏咬緊了牙關,硬繃了一天的脊背終于垮塌了下來。
謝濯借了內侍的身份,白日裏就必須掩人耳目,換而言之,無論是跪拜還是打掃,謝濯始終在默默無聲的陪着他。
情至深處,總是難免這種兩廂酸楚的時候,謝濯在心裏悄悄嘆了口氣,又偏過頭去仔細吻上了蕭祈的鬓角。
“好了,快吃東西,好不容易給你帶進來的,吃完還得抄經呢。”
“.…..哦。”
提及那厚厚一摞經書,蕭祈總算緩過了勁,他嘴唇一癟,這才皺着鼻尖從謝濯懷裏起來,努力把快要流出來的眼淚鼻涕嗦了回去。
蕭祈的字不好不壞。
謝濯當年費盡心思教他的橫平豎直沒有就飯吃,他現在的筆鋒裏還有那麽點仔細練過的架勢。
但他寫字廢墨,他慣用單手刀,右手的力氣太大,握筆總是收放的不自在,故而墨點留得又深又重,稍不注意就會把紙暈透。
謝濯坐去案幾邊上替蕭祈歸攏零散的筆墨,密密麻麻的字跡力透紙背,他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識捂住了抽動的嘴角。
蕭祈不懂經,也沒那個性子細讀,經書晦澀意深,字句行文生僻古怪,蕭祈照葫蘆畫瓢的抄,抄漏的字、寫錯的字、抄竄行的字,比比皆是。
謝濯揉上額角,無可奈何的瞥了一眼身邊這個正往嘴裏塞饅頭的傻小子,實在不忍心再讓他重抄一遍。
“你也吃點……诶,你幹嘛?”
一個饅頭下肚,蕭祈才滿臉期待的抽出了一根肉幹,他歪斜身子貼去謝濯身邊,想要分給謝濯半根。
“……我吃過了,你快吃。”
“謝濯——”
蕭祈眯起眼睛再次拱去了謝濯懷裏,他這回更加肆無忌憚,居然直接叼着肉幹舒舒服服的一倒,正好枕去了謝濯跪坐的膝間。
“噢——太傅是不是要替我做功課呀?”
蕭祈擠眉弄眼的樣子就像極了叼了塊肉就嘚嘚瑟瑟的小土狗,他愛慘了謝濯為他抛棄師者原則的樣子,每當這會他就覺得他一定是謝濯心裏最寶貝的小孩。
“閉嘴!”
謝濯眼角沁得發紅,許是惡從單邊生,他将那兩頁漏洞百出的抄頁按去了蕭祈臉上,紙上未幹的墨跡同先前的墨跡蹭到了一起,蕭祈故作吃痛的驚呼出聲,然後傻樂着将謝濯撲去了地上。
謝濯也累了一天,蕭祈自然不忍心讓心愛之人替自己彌補,他摟着謝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等膩歪完了才爬起來風卷殘雲的吃完東西,随後重新坐回了案幾邊上。
他摟着謝濯堅持自己抄寫,有謝濯在,他比先前心靜多了,謝濯念一句他寫一句,一個時辰下來,居然工工整整的抄了十幾頁也沒出大錯。
“寫完了,謝濯——醒醒,讓我親完再睡。”
蕭祈抻完懶腰,摟着謝濯使勁吸了一口,往日裏認真做完課業都是有獎勵的,但現在他們畢竟身處國寺,總要有所忌憚。
親吻落在頸側未消的紅痕上,謝濯困得睜不開眼,索性由着他親親啃啃,蕭祈親了一串還意猶未盡,硬是又将謝濯抱去榻上攔在懷裏連着啃了十幾下。
一頁紙,吻一次,蕭祈在這個問題上極其嚴謹,待謝濯被他親惱了,他才悻悻住口,拉過了被子往謝濯身上一蒙,樂颠颠的閉眼睡覺。
山中安靜,蕭祈難得一夜好眠。
謝濯在他懷裏睡得安穩,雖然惦記着得早點出去,不能讓別人瞧見,但蕭祈懷裏太舒服了,他睡着睡着就過了點,直到天光明朗也遲遲沒睡醒。
負責叫早的是昨日那個小沙彌,他打着呵欠叩響了門扉,想叫蕭祈起床去上早課。
小孩子沒那麽多顧忌,他又自打出生就待在寺裏,盡管知道蕭祈貴為皇帝,可昨天他跟蕭祈相處下來,總覺得這人也沒什麽特殊的地方。
小沙彌摸了摸自己圓溜溜的腦袋,他杵在門口敲了好幾聲都沒聽到回應,稍加思索之後,他大大方方的推開了門,他怕蕭祈起晚誤了早課和早膳,這樣他就肯定搶不到糖餅吃了。
“陛下,陛下,師父叫你起……”
室內還是有些昏暗的,他邁着小短腿走去床邊推了推床上鼓鼓囊囊的被窩,被角一滑,他便看見蕭祈似乎是摟着什麽在睡,他又踮着腳抻着脖子一瞧,這才看清了蕭祈懷裏是個活生生的人。
“嗚哇——!!”
小沙彌吓了一跳,驟然清醒的蕭祈也吓了一跳,他戎馬征戰,警惕性極佳,可偏偏今日睡死,差點被這小孩毀了一世英名。
一大一小,一個着急忙慌的裹被子藏人,一個慌不疊的摔了屁股墩。
“蕭……”
謝濯在小和尚又吓又疼的慘叫中迷迷糊糊睜了眼,他下意識拉開悶人的被子往外探頭,結果又被蕭祈按了回去。
“啊啊啊——唔唔唔——”
小沙彌摔得眼圈發紅,蕭祈毫無同情心的下床一撈,直接勾着他軟乎乎的小肚子一兜一夾,又邁開大步,将他扔去了門外。
“閉上你的嘴,你什麽都沒看見,記住沒有。”
蕭祈目光森然,蹲去了地上跟小孩臉對着臉,驚魂未定的小沙彌還委屈巴巴的捂着摔疼的屁股,他呲出犬牙壓低聲線,一字一句的威脅着眼前的小東西,直把人家吓得縮着脖子哆嗦。
“不、不行,嗝——佛祖說,嗝,不能撒謊……”
“.…..那我就把你丢進山裏喂狼。”
“山、山裏,嗝,沒有狼。嗚……”
害怕歸害怕,小沙彌還是意志堅定,邏輯清晰,他打着哭嗝連連後退,廊下有幾階石階,他冒着鼻涕泡往後撤,差點又稀裏糊塗的滾下去。
“.…..”
蕭祈黑着臉伸手一撈,免得他再把屁股摔成四瓣,他這一時好心,反倒讓小沙彌抱着他手臂哭得更大聲,他磨着後槽牙頭疼欲裂的功夫,披着外衫的謝濯剛好推門出來。
“你快回去,這不用你——”
蕭祈額角青筋直跳,他甚至下意識把這小孩嘴巴一堵,生怕謝濯因為這個受委屈,然而他死都沒想到,謝濯竟然胸有成竹的俯身蹲下,沖着這嚎哭不止的小孩張開了手臂。
“守湛怎麽了?怎麽哭成這樣,來,到謝哥哥這來。”
“嗚——謝濯哥哥,嗚……嗚哇!!他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