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戰後的越州城難找一處安生地方,原先的府邸宅院只剩半間院落還算幹淨,蕭祈扛着謝濯推開房門,帶着血污的臉上滿是一言難盡的扭曲。

他們方才進得那間屋已經有人了,而且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三個人,蕭祈着急忙慌的踹門進去,當頭就挨了狄骧一只鞋,狄骢一刀鞘。

隔了大半個院子,尚能聽見不遠處的房間正傳來衛淩的罵聲,謝濯趴在蕭祈肩上眨了眨眼,很是無辜的保持着和蕭祈一樣的驚愕神情。

他也是個不講義氣的,戰局扭轉之時,他怕衛淩太擔心他的身體再漏了餡,于是他眼疾手快的拉過傳令兵,命令他務必把衛淩對狄氏兄弟的記挂之情悉數轉達過去。

那兄弟倆一個脾性,且都跟衛淩有點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大戰之後最是血氣上湧的時候,他們一聽見衛淩想着自己就什麽都顧不上了,至于鳴金收兵、打掃戰場、清點戰俘的髒活累活則全都輪到了褚钊頭上。

那廂雞飛狗跳折騰得正熱鬧,蕭祈自然不甘示弱,盡管剛才被過于勁爆的場面沖得頭腦發懵,他也還是匆匆回過了神。

他懷裏的人是謝濯,旁人就算要作出花去都跟他沒關系,他才懶得搭理狄骧他們是不是正争得頭破血流,他巴不得衛淩那個妖孽早日有着落,免得再帶壞謝濯。

他定了心神将謝濯放去床上褪了靴襪,府邸裏已經全部被軍營征用了,所謂的床鋪只是一張行軍榻,他同謝濯一并擠去床裏,立刻将四腳壓得吱呀作響。

“阿祈!”

系帶斷裂,暗扣附近的甲片崩落,謝濯還未徹底躺下就覺得身上一松,他穿甲忙了一刻,而蕭祈替他脫甲只需一眨眼的功夫,

“用不上了。”

久別重逢的第一句話,蕭祈紅了眼圈。

他反手将刀槍不入的甲衣扔去地上,使了十成十的力氣。

那是陪伴他數年的防身輕甲,多次救過他的命,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将這東西贈予謝濯,可一年前他還是被迫如此,好在從今以後不會了,像這樣的事情以後絕不會再有了。

“你放心,這東西再也用不上了。”

蕭祈悶聲拱去了謝濯的肩窩裏,他貼着謝濯染血的衣領将自己憋到鼻尖紅透,他們用親密無間的動作擁抱在一起,但卻沒有半分雜念。

他永遠是當年那個執拗且深情的孩子,在他心裏,謝濯是家國江山之上的存在,這一點以前不曾變,以後也不會變。

“——好,好,以後不穿了,再也不穿了。”

謝濯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顯,蕭祈總是要在他最感動的時候做出些令人可愛到心癢的神情,他擡手摸了摸蕭祈的發尾,被機關割壞的頭發像是狗啃得一樣,他控制着嘴角的弧度仔細幫蕭祈理了兩下,滿目都是快要将人暖化的溫和。

“那我們,阿祈,我們要做嗎。”

氣息、體溫、肢體,一切都近在咫尺,謝濯眉眼半垂,欠身過去含住了蕭祈的唇肉,他微微弓起探去蕭祈頸間的十指,輕巧又虔誠的環住了他年輕的愛人。

他們正在享受劫後餘生的慶幸,鼻尖相抵,唇齒相依,此情此景,莫說隔壁那倆兄弟頭昏腦熱,饒是他也不打算做什麽正人君子。

他思念蕭祈,從離開長佑城後他便一直思念着蕭祈,只是軍中情勢熬人,他不敢将思念付諸筆尖傳信,更不敢同他人提起。

“阿祈,我很想你,在信裏不敢同你說,可我一直在想你。”

“……”

天底下沒有比這些還動人的情話了,蕭祈渾身一僵,仿佛就這麽怔怔的被謝濯勾走了魂魄,他本能的收緊了手臂,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甚至灼熱得發疼。

這是來自謝濯的主動的求歡,和宮牆上那個充滿安慰的索取不一樣,他們終于擺脫了一切,這一次他們只是久別重逢的一對愛侶,在渴求源于彼此的溫存。

在短暫的瞬間裏,蕭祈真的動心了,他不可能對坦然的謝濯無動于衷。

他似乎都已經看到了自己将謝濯按在這張簡陋的行軍榻上拆吃入腹的場景,他會掐着謝濯的窄腰掌控一切,他會入侵到最深處,攪亂所謂的思緒和理智,他會将這個曾經出塵俊逸的太子傅拖到最泥濘的深淵裏碾碎僅存的清明,讓他只能顫栗又可憐的攀附在自己懷裏啞聲啜泣,而到最後他還會像野獸一樣留下屬于自己的标記,他會咬着謝濯玉一樣的頸子烙下滲血的齒痕,将謝濯完完全全的歸為他的所有物。

“……阿祈?”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現在不行,別動,謝濯,你別動,先讓我看看。”

蕭祈眸色晦暗得厲害,他在一瞬間的沉默過後勉強松開了青筋暴起的雙手,他抵着謝濯的額頭低喘出聲,眼眶裏隐約泛了點水汽。

謝濯衣領的血跡太刺眼了,它們沿着衣領延伸去頸間與鎖骨,絕不可能是被敵人濺上。

謝濯閉口不提,他卻不能不問,他緩了口氣才解開謝濯的衣扣仔細查看,生怕看見血肉模糊的傷口。

“沒事的……可能是剛剛在暗道裏被震了一下,吐出來就好多了,真的沒事,而且現在一點都不疼。”

謝濯鴉睫細顫,主動拉過了蕭祈發抖的指尖,蹭到一處的鼻尖紅得相似,他無奈的彎了彎眼睛,而後便随着蕭祈的動作自行解開衣扣,為自己證個清白。

“你看,沒事的。我都照你教得,穿甲的時候特別仔細。”

蒼白的皮肉上的确沒有任何外傷,謝濯像是個剛會飛檐走壁的小貓咪一樣得意的歪着腦袋袒露着肚皮。

蕭祈思緒一滞,竟是将他同寝殿裏那三個古靈精怪的小東西聯系到了一處,眼前甚至還浮現了謝濯腦袋上也支棱出兩個貓耳朵的錯覺。

“不,不行。我還是叫衛淩來看——”

這點聯想絕對不合時宜,蕭祈神經質似的甩了甩腦袋,強行把心思轉回到了對謝濯的擔憂上,他匆忙起身想要把衛淩薅來診脈,但謝濯先一步抓住了他的發尾。

“你忘了,他忙着呢,我真沒事。”

謝濯促狹的擠擠眼睛,起身吻上了蕭祈緊繃的唇角,似是要證明自己真的言之有據,他将蕭祈的手貼在自己心口,讓他仔細感受平穩的心跳。

“你……你別騙我。”

“不騙,微臣哪敢騙陛下呢。”

平和的心跳漸趨加速,但卻是循序漸進的,謝濯極少對蕭祈這麽稱呼,他一直很避諱這些,所謂的帝王命害了蕭祈半輩子,在真正破局之前,他一聽見類似的稱呼就悶得透不過氣。

眼下不一樣了,他的蕭祈要安安穩穩的做到萬人之上,謝濯今日似乎真的情切,他敞着衣襟湊去蕭祈懷裏,眼尾紅痣宛若朱砂,在一片紅暈之中依舊豔麗的出奇。

他幼時偶窺命盤,天下芸芸蒼生,百萬之衆,他卻唯獨窺到了蕭祈的命。

這不是區區“巧合”二字就可以概括的,他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他謝濯的生與死,學與識,都是源于命中的蕭祈,也都是為了命中的蕭祈。

那一口血斷得是他自己的天命,他有巫教血脈在身,又被授穹閣之中萬物精髓,他有通天徹地的資質,他本可以想當年那位深居寂室的先輩一樣為後世弟子開創大道,但他親手毀了這一切。

他不想将這些東西告訴蕭祈,以蕭祈的死腦筋,怕是又得鑽死胡同裏出不來,于是他傾身過去瞄準了蕭祈的耳垂,只想将他的愛人拖進一場耳鬓厮磨。

“阿——唔!”

謝濯是跟衛淩學得有些長進,可蕭祈卻不知道在哪丢了腦子,他皺着眉頭讓謝濯撲了個空,又憂心忡忡的松開了謝濯的脈門。

“不行,你脈不穩,我不放心,還是讓他來看,你好生躺着,我這去薅他過來。”

斬釘截鐵的字句落地,蕭祈不等謝濯反應就拉過一旁的被子将謝濯囫囵裹起,随後立刻大步流星的出了門,俨然就是豁上被兄弟打死也得把兄弟的媳婦兼嫂子硬搶出來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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