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任務結束後,成功撤離的四位代號成員對視一眼,頗有默契的分道揚镳。

組織裏的大部分成員都是互不幹涉,不會在任務結束後小聚閑聊,他們之間沒熟悉到那個份兒上——表面上來說。

回到安全屋裏,萩原研二把屋裏邊邊角角都檢查了一遍之後,疲憊地坐進沙發裏。

今天的任務并不麻煩,但是強壓着激動的心情跟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就很耗費心神。

萩原研二揉了揉臉,決定想點高興的事情,比如今天終于順利和小降谷和小諸伏見面了。

芝華士是組織裏的情報人員,對于波本和蘇格蘭自然是有些了解的。雖然在組織裏都是寡言人設,但是小諸伏是溫和型的,那位FBI的赤井先生是冷酷型的。小降谷作為情報組的人設又不一樣,是傲氣又不服輸的類型呢。

自從醒來之後,萩原研二一直都在組織裏殚精竭慮,難得輕松地笑了笑。

降谷零在警校時期也是年少輕狂的有志青年,驕傲又認真,現在組織裏的這個是黑暗版本。

諸伏景光也是,黑色的連帽衫可以遮擋容貌,下巴上有着青色胡茬,一點兒都不像是那個警校優等生,跟背後的吉他包完美配合像是個走頹廢風的音樂男子。

萩原研二休息了一會兒,起身去洗浴間把臉上的妝都卸掉,露出自己原本的臉。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那麽長時間小降谷一個人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能找到一個合适的需要狙擊手或者情報人員配合的任務不容易,原本萩原研二申請代號成員配合的時候想哪怕能撞上諸伏景光或者降谷零其中一個就不錯了,沒想到居然能三個人一起見到。

這不是萩原研二第一次和代號成員配合進行任務,之前相見的人一個都見不到,這一次居然一口氣都見到了。

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難道今天是他的幸運日?

只不過對于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就不是如此了。

降谷零跟幾人分開後,按部就班地進行自己原本的工作,沒有露出一點兒纰漏。直到今天原定的計劃結束後才回到了屬于安室透的安全屋裏。

把安全屋裏裏外外都查了一遍,又看了監控,确定沒有任何異常的降谷零才把諸伏景光放了進來。

諸伏景光這個時候已經和降谷零一樣換了個打扮。他同樣在任務結束後回了自己原本該在的地方,換了衣服後在外面繞了幾個圈才跑了過來。

降谷零率先開口喚道:“Hiro。”

這意味着此時此刻這裏是一個可以安心談話的地方。

諸伏景光松了口氣,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Zero。”

當初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個人被警察廳和警視廳公安部分別挑走,在同期眼中銷聲匿跡,直到在組織裏偶然相逢才愕然地發現他們要卧底的組織居然是同一個。

兩個人沒有相認,也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默契地裝作從不相識。知道這裏不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已經是一種慰藉,如果做了多餘的事很可能連累到對方。

直到拿到了蘇格蘭和波本的代號,兩個人才稍微走近了一點兒,組織成員之間允許範圍內的一點兒。

只要完成任務,組織并不在意成員之間的關系如何。所以波本并不掩飾自己對萊伊的厭惡,以及在對比之下的對蘇格蘭和其他人的友好。降谷零有着合理的理由,情報人員就是要和所有人都保持良好關系嘛。

盡管如此,他們依舊很少私下見面,不過今天不同,兩人都知道對方一定會來,為了那個跟他們已經殉職的同期有着同一張臉的組織成員——芝華士。

諸伏景光走進安全屋的廚房裏沏了兩杯茶端了

出來,自在地如同這就是自己家。降谷零當然毫無異議,幼馴染意味着他們在對方的生命中占據了大量時光,比任何人都更親近。

他都好久沒有喝過Hiro的茶了。

降谷零捧着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不會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柔軟神情。

諸伏景光在冰箱裏翻找着需要的食材,降谷零喝完茶之後也跑了進去。兩人在廚房裏進行了一場指導性烹饪。

“Zero的廚藝進步了很多。”諸伏景光誇獎道,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幼馴染就是這麽認真的性格,只要學了就會努力學好。

“是Hiro教得好。”降谷零把功勞全都推到自己細心的幼馴染頭上。

兩個人忙裏偷閑,難得安心又舒心地吃了一頓晚餐。

悠閑的也只有這一頓飯的時間,晚餐結束後,兩個人立刻收斂了,把注意力轉回到嚴肅的正事上。

“芝華士……”諸伏景光的手指指腹摩挲着杯壁顯出了幾分焦躁,眉頭緊皺,“Zero,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降谷零的臉色也不好看。

對于他們兩個而言,在組織裏見到芝華士那張臉的沖擊比見到彼此時還強。

一個犯罪分子頂着你已經死去的至交好友的臉,如果不是在組織裏時刻保持着警惕,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可能就會破功了,在任務中能夠保持平靜全靠卧底的僞裝技能。

降谷零作為情報人員對芝華士的了解自然比諸伏景光更多,他對這個人有所耳聞,但也許組織人員會提一句芝華士長得好看卻不會說他和某個早已死去的警察長得一樣。

降谷零沉聲道:“那張臉是真的。”

他在芝華士化妝的時候盯着他看了很久。

雖然降谷零本人很少在臉上進行僞裝,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穿衣風格和氣質改變上下功夫,但這不代表他完全不了解這門功課。

何況,不只是臉。

長達半年的相處,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自認對同期還算了解,除了臉之外,芝華士說話的腔調、走路的姿态、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和萩原研二一般無二。

如果芝華士真的能把一個人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他們在組織裏不會沒有在聽過半點風聲,芝華士傳言中的‘長處’中沒有這一項,組織傳說中擁有出神入化的僞裝技巧的人只有貝爾摩德一個。

下午的任務中,諸伏景光在用瞄準鏡觀察整個宴會大廳的時候,偶爾的晃神之間甚至會感覺自己看到的就是萩原研二本人,如果不是很确定萩原已經死了……

諸伏景光忍不住産生一點懷疑,“萩原會不會也是像我們這樣?”在爆炸中屍骨無存也是常用的假死脫身的方法之一,如果說萩原也是借此機會換了個新身份來卧底的話……

降谷零也希望萩原研二還活着,但是,他理智地說:“萩原是爆炸物處理班的人。”

除非有什麽特殊情況,不然就算萩原研二有着與生俱來的敏銳和長袖善舞的人緣,官方也沒理由讓一個爆炸物處理班的警員來卧底,還是以這麽決絕的方法斬斷一切聯系來卧底。

而且卧底也是要經過訓練之後才能上崗的。芝華士受信任的程度和在組織裏的地位明顯比蘇格蘭和波本高一些。如果他是在他們之後進入組織,很難想象會有現在的成就。

如果萩原研二還活着……這是一個美好的設想。但是,更有可能的是陰謀。如果芝華士和萩原研二只有樣貌相似也許有萬分之一的幾率是巧合,但是連言行舉止都那麽相似必然有問題。

那麽,問題來了,一個殉職的警察對于組織來說還有什麽利用價值?

降谷零與諸伏景光對視着,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冰冷的怒火,好友死後還

要被一個犯罪分子利用讓他們怒火中燒。

諸伏景光說:“芝華士看上去不認識我們。”

但‘看上去’什麽都不能代表,他們‘看上去’也不認識芝華士。

“警視廳那邊……”降谷零眉頭緊鎖,果斷地說,“我讓警察廳來查吧。Hiro,你先別插手了。”

諸伏景光理解地點了點頭。

兩人都心知肚明。萩原研二的資料外洩很有可能是警視廳那邊出了問題。

如果警視廳裏混入了黑衣組織的人,那Hiro就危險了。

降谷零決定盡快把這個情報傳回警察廳,不止要調查萩原研二,還要調查導致萩原研二死亡的那場爆炸是否與組織有關系,還有那個直到現在還是在逃狀态的炸彈犯。

确定了大致的行動方針,諸伏景光捧着手中已經由熱轉涼的茶水,遲疑地說:“Zero,我們要提醒松田一聲嗎?”

房間中陷入了沉默。

告訴松田陣平對于核實芝華士的身份也許會有所幫助,作為萩原研二的幼馴染,松田陣平也許一眼就能分辨出芝華士到底是不是萩原研二。

方便,快捷,但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都不願意。

先不說這會不會把松田陣平帶入危險之中,只說松田陣平看到有人冒充已經死去的萩原研二會有什麽反應就是兩人無法預料的。

最起碼,降谷零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Hiro死了,有一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行為舉止也八分相似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他會是什麽反應。

那人還是個犯罪分子。

降谷零用力閉上了雙眼,牙關緊咬。諸伏景光握緊雙拳,無聲地發出嘆息。

不想把松田陣平扯進他們和組織的交鋒之中,但是降谷零也知道諸伏景光為什麽提出這一點。

但這是他們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的想法,松田陣平會不會陷入危險真正取決于芝華士會利用這張臉做什麽。

他會不會利用這張臉的優勢對松田陣平下手?就算現在不會,當他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存在的時候呢?如果松田陣平某一天毫無防備地遇到了芝華士呢?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對視良久,說:“暫時先不要,在我們确認他的身份之前。”

在他們百分之百排除芝華士是萩原研二的可能性之前。

——不要給松田陣平希望又打破它。

窗外,只是傍晚時分卻已經烏雲密布遮去了所有光線。漆黑的天幕上劃過一道閃電,伴随着風雷滾滾大雨傾盆而下,毫不留情又一視同仁地在所有露天的地方砸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松田陣平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嘴裏叼着一根煙,望着電閃雷鳴的天空靜靜出神。

旁邊同樣在躲雨的人們默契地離他一臂距離,在松田陣平身邊自發隔出一個真空地帶。

這種天氣還戴着墨鏡,真的能看清路嗎?

在斜對面的另一棟建築物的屋檐下躲雨的萩原研二在心裏嘆了口氣,借着柱子的遮擋有一眼沒一眼的偷看着自己幼馴染的身影。

系統給他看的影像中只有松田陣平死前的那一幕,但是萩原研二看着松田陣平瘦削挺拔的身姿,不難猜出他那四年的生活。

萩原研二看着松田陣平拿出手機飛快地拿着手機敲擊了幾下,轉身走進了便利店,片刻之後手裏拎着一盒便當出來,另一只手撐開了新買的雨傘。

黑色的雨傘撐出一片安寧,松田陣平邁着慢悠悠的步伐走在回去的路上。

跟影像中一樣的黑色西裝,在陰天時也不摘下來的黑色墨鏡,松田陣平看起來比他們分別時更加成熟穩重,萩原研二看着卻心疼得要命,因為松田陣平看起來非常、非常寂寞。

他醒來之後就待在組織裏,

足夠安全的時候才敢悄悄來看松田陣平一眼。為了防止松田陣平發現他只能遠遠地看看,不敢接近。只有偶爾,就像今天,萩原研二借着雨傘的遮擋才敢跟在松田陣平身後,和他同行一段路。

可惜,靜谧的時光很快就被手機鈴聲打破,萩原研二掏出手機看着屏幕上面的顯示磨了磨牙。他留戀地看了一眼松田陣平的背影,接起了電話,轉身走向與松田陣平相反的方向,藏起語氣中的不滿用一貫的語調問:“有什麽事能勞煩你親自給我打電話啊,琴酒醬?”

在雨聲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尾音的松田陣平驟然回頭。

茫茫細雨中,大街上的人們舉着雨傘來來往往。那一絲聲響轉瞬即逝,松田陣平的目光掃過衆人,視線被雨傘遮擋,一無所獲。

他垂下了眼眸,下意識地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打了封郵件發了出去。

黑暗狹小的空間中,郵件一條又一條無聲地彙入手機,等待着主人的查看。

【突然下大雨了,天氣預報越來越不靠譜,看起來不像是很快就會停的樣子,我還是去買把傘吧】

【看到有便當,買了一份,不知道吃起來怎麽樣】

【路上有一瞬間好像聽到了你在叫我,hagi,我該不會已經到了會産生幻聽的地步了吧。】

【不許嘲笑我!】

昏暗的房間裏,萩原研二滑坐在地上窩成一團,臉埋在臂彎裏,手中的手機屏幕散發出的熒熒光線是屋中唯一的光源。

他緊緊地握着手機,白皙的手背上能夠清晰地看到微微鼓起的青筋,口中不自覺地喚出注定無人應答的名字。

“小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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