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蘇南白的傷
接下來的時間裏, 知非沒有再跟系統說話。
他給蘇南白配藥,喂水, 擦身體,忙得熱火朝天。而且每一件事情都需要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喂水還算容易,有吸管,只要讓蘇南白含住吸管,就可以喝到水了。
等到蘇南白喝夠了,他又拿了柔軟的濕毛巾給他擦了擦臉。
他的動作不太熟練,好在蘇南白臉上沒有傷。知非先給他嘴唇上弄了一些溫水,潤了一下。
很快,幹裂出血絲的嘴唇就慢慢變得濕潤,看起來都健康了一些。
然後知非才用溫毛巾給他擦了臉, 蘇南白的眼睛旁邊全是眼屎, 大概是好多天沒有人給他清理了,就任由他自生自滅的躺在這裏。
知非給他輕輕擦幹淨, 又找來了棉簽, 浸濕了之後給他眼睛周圍又細致的處理了一遍。
等到把臉上所有板結的髒東西都處理幹淨了,知非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整個過程中, 他連呼吸都是很輕很輕的。
知非在想,也許在這個副本中, 直到他到來的那一刻, 他才跟蘇南白這個實驗品建立了比較深厚的關系吧。
否則的話, 沒法解釋之前的零號為什麽會這麽粗糙, 連眼屎都不幫蘇南白擦拭幹淨。
也許是嫌棄他太髒了, 又也許是怕他。
知非給他擦幹淨臉後, 蘇南白似乎眼睛也能睜開了一些。
雖然睜開的縫隙很小, 但他能看清楚知非的臉了。
他看到知非手裏抓着一條髒兮兮的毛巾,歪着腦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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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白不知道為什麽,鼻子酸酸的,他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沒讓眼淚流下來。
他勉力擠出一個笑容,雙眼定定的看着知非。
知非別過了臉,他有點不願意看這樣的蘇南白。
他的心口有點疼,疼得甚至站不住。
他突然想起來,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的胸口都是被剖開的。
吸管連接着他的心髒,他的血管,為了更快的提取他的血液。
原本他就是可以調節自己身體的疼痛感的,好像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覺得心髒太疼了,就把心髒的痛感關閉了。
怎麽現在又突然開始疼了?
知非站在原地,決定給再一次把心髒的痛感關閉。
可他等了一會兒,心髒還是隐隐作痛,關不了。
“知非。”
他聽到蘇南白叫他,又回過頭去,聽到蘇南白柔柔的聲音:“你來啦。”
他的語氣欣喜,好像是他們早就約好了。
只不過自己遲到了,害得他等了很久。
但自己還是到了,他等了那麽久,也不覺得生氣,反而很高興很高興。
知非聽到自己嗯了一聲。
他對系統說:“我的心髒有點疼,怎麽關不掉痛感,是不是哪裏出問題了?”
系統沉默了良久,才說:【你已經關掉了。】
“是嗎?”知非呆呆的,但他想起來蘇南白還等着他擦拭,他的身體還很髒,被窩裏也有點髒。
他沒有時間想太久,呆了一會兒,又去重新弄溫水,重新拿了幹淨的毛巾出來。
他準備掀開蘇南白的被子,但突然想起來人類好像是怕冷的。
于是他又把房間裏的溫度調高了一些,還不忘告訴蘇南白:“溫度太低了,我們等一會兒。”
“好。”
蘇南白聲音沙啞,還不太能開口,但他還是說:“我不着急,沒關系的。”
等了大概十分鐘,溫度升上去,房間裏暖烘烘的。
他才掀開蘇南白的被子,為了省事,怕麻煩,蘇南白只穿了一條肥胖的平角褲。
他的身上,腰上,腿上,肚子上,觸目驚心,全是一道又一道疤痕。
知非知道,那是手術刀割開皮膚留下的傷痕。
甚至都沒有好好處理,有些都沒有縫合。
知非深深吸一口氣,聽到蘇南白的安慰:“已經不疼了,我沒事。”
怎麽可能不疼,有些傷口還在滲着血。床單上圖省事,鋪着一張不太舒服材質的一次性紗布。
紗布上血跡斑斑,還有黃色的膿液,全是傷口上流下來的。
知非沒有說話,又重新把蘇南白的被子蓋上。
他說:“還要等一會兒,我要先學習一下縫合傷口。”
“好。”蘇南白聲音平靜,好像聽到的只是知非說他要去吃個飯一樣。
他甚至沒有問知非為什麽要現學,并且沒有對他需要現學怎麽處理傷口感到驚慌。
他就是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着知非。
知非在書房裏裏找到了一個類似電腦的東西,只不過這個沒有鍵盤,全在屏幕上操作的。
知非沒有用過這個樣子的電腦,好在他有系統。
系統作為載體,直接連上了這個電腦,給他調出了一些專業的手術教學視頻。
知非怕蘇南白無聊,還将電腦搬到了房間,搬了一個椅子,坐在床邊上看。
他沒有跟蘇南白說話,蘇南白也安靜的陪他一起聽着。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靜谧,若是多一個觀衆,只怕會覺得恐怖。
知非看完那些視頻,大概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他看得全是重點,還是加速看得。
看完之後心底有了個大概的數,他為了避免失誤,用找到的人造皮實驗了一次。
還不錯,這個病房裏什麽都有,視頻裏用到的這裏都有。
知非試了一下,沒有失敗。
就又重新弄了點溫水,自己進行了消毒。
才掀開蘇南白的被子,給他進行了一遍細致的擦拭。
傷口裏還有很多的髒東西,可能是被子上蹭到的棉絮。時間久了,就留在傷口裏了,都沒有人給他精細處理。
知非很有耐心,拿來了鑷子,一點一點的給他夾出來。
怕碰到受傷的皮肉,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低着頭實在脖子太酸了,他弄幾分鐘就會擡頭休息幾秒鐘,然後再低頭。
處理過程中,他一言不發,蘇南白也就靜靜地呼吸着。
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他才将蘇南白正面傷口中的髒東西都處理幹淨。
擦幹淨後,才用濕潤的棉簽浸泡消毒藥水殺菌。
這個大概是很疼的,知非看到蘇南白緊緊咬着牙,一聲不吭,但臉上猙獰的表情讓他停下了動作。
知非問系統:“怎麽才能讓他不疼?”
系統說:【他這種情況,只能用麻藥了吧。】
知非否定了這個建議:“那個便簽上寫着,他不可以用麻藥。”
由于服用了神賜技能析出藥劑,跟麻藥是互相排斥的。如果用麻藥,很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一直以來實驗室處理的神賜者,都是生生忍着疼,沒有麻藥的。
系統說那就沒辦法了,要不你唱個歌,轉移一下注意力。
知非不會唱歌,他沒有唱過。
但是轉移注意力這個想法他覺得不錯,于是讓系統給他打開一個聽書軟件。
知非給蘇南白放了一個恐怖故事,他說:“這個挺害怕的,你認真聽,就不疼了。”
……
蘇南白和系統都沉默了。
半晌,蘇南白嗯了一聲。
配音主播帶有渲染力的聲音響起,知非等了一會兒,等到氣氛差不多恐怖了,再繼續用棉簽給蘇南白消毒。
蘇南白雖然還是表情猙獰,但看得出來,他很努力的在往恐怖劇情中沉浸。
知非觀察了一會兒,覺得還行,才開始加快速度。
反正都會疼的,這個他快一點,蘇南白可能疼得少一點。
他這方面的心思從來沒那麽細過,即使是他自己,他一般也會選擇利益最大化的方式解決,從來沒有考慮過疼痛啦、血量啦等等因素。
系統知道他的心思後,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态去看待這件事情。
消毒的确處理的比較快,大概也就十分鐘,正面全部處理完了。
再要輪到背後,如果直接把蘇南白翻過身來放在病床上,那病床上的紗布很髒,很容易把處理好的傷口二次污染。
知非研究了一會兒,決定想先把旁邊的床鋪好。他先把旁邊的床弄幹淨了,把蘇南白抱過去,再處理背後。
等到處理好了,把背後的傷口縫一下。再把病床重新弄幹淨,抱回來縫合正面的傷口。
雖然麻煩,但這樣是最幹淨的做法,不容易細菌感染。
知非剛剛聽到視頻中的醫生說,病人最怕的就是細菌感染。
他說他曾經有一個病人,其實已經痊愈了,就是體質比普通人差一些,只要不做體力活,應該可以活到一個正常的歲數。
也是馬上要出院了,但那個病人實在是運氣不好。那天病房裏來了一個重感冒的病人,細菌留在病房裏,交叉感染後,那病人發高燒,搶救都來不及,就過世了。
這個故事讓知非印象非常深刻,他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跟蘇南白說他要先鋪床,問蘇南白冷不冷,不冷的話先不給他蓋被子,因為被子很髒。
蘇南白說不冷,說他沒事。
知非發現蘇南白特別喜歡說沒事,這個沒事那個沒事,什麽都沒事。
他有些不開心,嗯了一聲,開始又在櫃子裏找替換的被褥。
果然有幹淨的床單床套,還有不少,十幾套的樣子。
大概是之前從來沒有人想着給蘇南白換一下被子床單。
知非又沒有不開心了,他覺得該不開心的是蘇南白才對。
蘇南白很快又做了一邊消毒的動作,這個他經過幾次後,已經很熟練了。
他把床單被套套好,很明顯,他的這個技能跟他疊衣服的技能差不多垃圾。
系統給他看了好幾個視頻,他都沒有成功把被子套進去。
知非猶豫了大約有兩分鐘,聽到蘇南白輕輕笑了一聲。
他才轉頭看蘇南白,眼神裏帶着一絲無辜和委屈。
“這個,太難了。”
他的聲音軟軟的,跟撒嬌一樣。
蘇南白啞聲道:“是太難了,我也學了好久。”
知非有點高興,原來蘇南白也要學很久。
他問:“你學了多久啊?”
蘇南白想了想,說:“好幾個月呢,一開始學不會,會被懲罰。”
知非更高興了,蘇南白要學幾個月,那他肯定不可能一個視頻看完了。
他想了想,說:“這個皺在一起,應該也不會感染吧?”
蘇南白配合的告訴他,“不會的。”
知非還是有些猶豫:“就是會睡得不舒服。”
蘇南白眨眨眼:“不會的,稍微有點皺,不影響的。”
知非看了看他手裏的被子,總覺得不是稍微有點那麽簡單。
但他暫時也的确沒有太多的辦法,總不能再在套被子上浪費那麽久。
于是只能先把皺巴巴的被子放下,把床單弄整潔了。
他做完這一切,還不忘給自己消一下毒。
系統看他這嚴謹的态度,一步都沒有忘記,又偷偷嘆氣。
他拿了一把剪刀,消過毒後,還沒等蘇南白反應過來,就咔嚓一剪刀,把蘇南白的平角褲剪了。
蘇南白心猛地跳了幾下,要不是動彈不了,他都要跳起來了。
知非卻面不改色,掀開他的內褲看了看,好在大腿根部沒有傷口,不需要再進行消毒。
他想了想,拿了一塊毛巾過來,給他內褲區域都仔細的擦拭幹淨。
蘇南白屏着呼吸,拼命讓自己投入到恐怖故事中去。
但這個故事實在不夠恐怖,就播音員啊啊嗷嗷的叫聲,根本吸引不了他。
唯一的好處是,他現在身體受了太多傷,反應不是特別大。
而且知非的确像足了一個醫生,特別的專業,對他的反應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回饋。
在蘇南白心髒狂跳中,知非終于解決了這邊的清理。
蘇南白大大緩了口氣,還沒醒過神來,就聽到知非問:“你好像很緊張,這裏很疼嗎?”
“沒有。”蘇南白緊張的語氣,讓知非更疑惑了。
蘇南白連忙咳了一聲,轉移話題:“我有點冷了,可以快點嗎?”
果然,知非立刻被帶走了注意力。
他把手裏的工具都放掉,試了幾個角度,确定了一個蘇南白傷口最少的地方。
雙手用力,把他公主抱了起來。
知非的力氣足夠大,雖然蘇南白也不輕。但說實話,十個蘇南白他都可以輕松抱起來。
他将蘇南白背面朝上,放到旁邊幹淨的床上。
又給他調整了頭部的位置,讓他趴得更舒服一些。
……
蘇南白不是很舒服,有反應過後,趴着并不太合适。
他連忙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平靜下來。
知非又給自己消毒了一遍,開始重複之前的動作。
最細致的是夾出傷口裏的髒東西,應該是背後更不容易被清理的緣故,他身上傷口發炎的更厲害。
很多的傷口還需要弄破膿包,把膿血擠出來,再可以消毒。
蘇南白頭埋在枕頭裏,發出來的聲音悶悶的,“是不是很髒?”
知非還沒想過這個問題,是有點髒。
他仔細想了想,要是換一個人躺在這兒,他大概會覺得很髒。
但看到蘇南白這樣,他只覺得心髒疼。
他的心髒真的是太疼了,知非有些不明白,要不是現在沒時間去思考,他眼底一定全是迷茫。
知非說道:“有一點點髒,我會幫你弄幹淨的。待會兒就不髒了,接下來我每天都會幫你弄幹淨,以後就不會髒了。”
他還以為是蘇南白覺得髒,覺得不舒服。
蘇南白鼻子酸酸的,只嗯了一聲,就讓自己投入到恐怖故事中。
背上的傷口處理起來更麻煩,光是清理,就用了接近一個小時。
知非想了想,他進到實驗室已經快要三個小時了。
不過副本中的人知道他來了實驗室,并沒有催促,想來這應該是正常的。
至于其他的五個玩家,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知非就沒再去想。
等清理好傷口,都塗過藥膏消過毒。
他才拿出專業的縫合工具,仔細消過毒後。
他對蘇南白道:“我要縫合了,會有點疼。你覺得這個恐怖故事還可以嗎?需不需要換梗恐怖一點的?”
……
蘇南白咬住了知非遞過來的毛巾,搖搖頭,表示不需要了。
估計沒什麽用。
知非是第一次動用針線,但他學得很認真,又膽大心細。
蘇南白咬着毛巾,知非也是怕他太難受,盡可能的快一些。
他下針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娴熟的老手。
如果不是知道內情,誰會相信他是第一次給人動手術。
也就二十分鐘的時候,知非縫好了最後一針,蘇南白背上沒有縫合的傷口他都處理好了。
深吸一口氣,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臉上頭發裏全是汗水。
知非閉了閉眼睛,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蘇南白還好,他經歷的疼痛比這些嚴重多了。
之前動手術的時候,都是生生忍着的。也就只有知非,才會這樣小心翼翼的害怕他疼,甚至害怕的連呼吸都忘記了。
接下來的操作又是重複的,知非把病床上的床單被套重新換了一套。
消毒過後,再把蘇南白抱回去。
跟公主抱一樣,蘇南白埋在他的懷裏,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可能是他的個子太高了,比知非高一個頭,壓根就埋不進去,很尴尬。
好在知非沒有發現他的尴尬,就讓他一個人度過了這個尴尬期。
知非怕他背上剛剛縫合好,傷口會壓着疼。他貼心的鋪了一層厚棉花的軟被子,很舒服,躺上去并沒有那麽疼。
就是傷口上還有血,會蹭髒被子。
知非卻說沒關系,他說:“我待會兒出去多要一些被子來,好天天換。”
蘇南白沒有再糾結,他躺在床上,看知非給他縫合傷口。
有種心如止水的感覺。
這個動作并不慢,正面的傷口比背面少多了。
只花了十分鐘,知非就把一些大傷口縫合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給蘇南白蓋上了被子。
他跟蘇南白解釋道:“不要穿內褲了,會影響傷口愈合的。”
蘇南白還能說什麽,知非這麽專業,他沒法說什麽。
系統倒是偷笑,他雖然看到的都是馬賽克,但不妨礙他腦補啊。
知非這樣不開竅,就算對蘇南白的感情已經不一樣了,等他自己發現,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處理完所有的這一切,還要把垃圾都拿出去。
因為注意事項上說過,一些髒東西要及時丢掉。留在病房裏容易産生細菌,對病人不好。
知非跟蘇南白說了一聲後,準備去丢垃圾。
順便把手電筒拿出給隊友們,快要四個小時了,把他們晾得太久了。
蘇南白喊住他,眼神中帶着一絲委屈:“你,什麽時候再過來?”
知非想說要再等等,他在副本裏,還有做任務,還要去探索一些線索。
時間有限,不能一直耗在這裏。
但這些話他有些說不出口,不知道為什麽,對上蘇南白的眼神,他就是說不出口。
知非猶豫了一會兒,改變了主意,他決定把手電筒交給隊友們就回來。
于是他說:“十分鐘。”
蘇南白便笑起來,心上大石頭落地一樣的笑。
他生怕知非不回來了。
67號牢房
楚臨宇被黑暗折磨的有些崩潰,看到手電筒的光亮,情緒都有些失控。
“你怎麽才來?這都多久了,我感覺過去了幾天幾夜了。”
知非平淡的回答:“242分鐘。”
楚臨宇罵了一句娘:“怎麽才四個小時,我人麻了。”
知非将其中一個手電筒交給容生,另外的讓他們兩個人拿一個。
他問容生:“有什麽發現嗎?”
容生接過手電筒,竟然還有些興奮。
知非不知道,他在覺醒神賜技能前,從來沒有被重視過。
即使覺醒了神賜技能,大家都只是因為他的技能才跟他做朋友。
但知非不一樣,知非率先問他,是認可他的分析能力。
他很高興,不由得笑起來。
“有一點發現,但我不知道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