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坦白

夕顏擡眸,對上男人晦暗不明的注視。

四目相對,她墨眼氤氲,被痛意操縱的瞳仁,似在費力将光亮彙聚,可試了幾次,終是無果。

最後,已然恍惚無措。

那模樣,像極了害了病的貍奴,委屈虛虛挂在嘴角,便這麽細碎的吸氣呼氣間,幾滴清淚直直墜下。

穆雲承偏頭,忍住不去瞧她。

這招已經沒用了嗎?夕顏有些惱火。

他不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嗎?

他不是心中滿滿都是故人嗎?

何故如此霸道的抱着自己,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他……莫非是知道了還魂蠱一事?

他在試探?

想到這裏,夕顏忽然就生出了一身的反骨來。

那就這般耗着!

噬心之痛最難消受,不到片刻,汗水已經打濕了墨發,可她依舊咬緊牙關,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幾縷烏發落在穆雲承指尖,緊接着涔涔汗珠砸落而下,沿着他掌心的紋理散開,暈開一片。

穆雲承不忍去瞧面色逐漸慘白的女娘,刻意別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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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冷笑,尾音帶上了無法自持顫抖,“世子,何故不敢看我?”

穆雲承緘默了片刻,如實道:

“阿顏,我不信旁人,我要你,親口說與我聽。”

說完這句,他好似下定了決定,又慢慢轉過頭來。

晶亮的眸,似有星粒乍起,灼灼如焰。

女娘的注視,又淬上了委屈,這一次,卻不似方才那般刻意了。

“穆雲承,你為什麽一定要揭我傷疤?你出身高貴,哪裏知道,有人費盡心機,只想不被人低看一眼,我只有這麽個小小的願望,你為什麽一定要打碎它?”

細碎的哭泣自嗓間傳出,說到最後,她的控訴已經帶上了濃濃的鼻音。

肺腑的痛,驟然加劇,女娘微微仰着頭顱,像是犯了癔症般,滿面瘋魔。

“穆雲承,你混蛋……”

她死死抓着穆雲承的衣襟,神智慢慢被蠱蟲操縱,到最後,已然開始語無倫次……

穆雲承擡起大掌,想要擁她入懷,可才收緊手臂,肩膀處忽的一痛!

這小女娘竟不管不顧,狠狠将他咬住!

因她一直掙紮着,二人拉扯之餘,穆雲承的衣襟早已被夕顏扯開,現下她的撕咬,沒了布帛的阻隔,痛意滿滿。

穆雲承颦眉,悶哼一聲,生生吞下嗓間急促的喘息。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他終于受不住,數落出口,“你這丫頭,是屬狗的嗎?”

他話音一落,第一波痛楚終于慢慢褪去,夕顏松開牙關,虛虛垂下手臂。

口舌處有血腥味蔓延開來。

夕顏揚起小臉,嘴角的血漬暈開在唇齒間,仿佛飲人骨血的鬼魅。

許是還殘存着最後的理智,她喃喃張了張口,本能問了一句,“痛嗎?”

穆雲承垂眸,溫熱的指腹撚過她嘴角的狼狽,無奈一笑,“你覺得呢?”

女娘眼神空洞,可眼底終究還是閃過一抹悔意來。

“還是不願坦白嗎?”

望着她如幼鹿般濕漉漉的墨眼,穆雲承心中不忍,只好輕輕閉了閉眼。

帶着後勁的哀婉,混着涎液溢出唇角,夕顏擡手擦了擦,咽下一口苦澀。

“穆雲承,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就這麽僵持了片刻,夕顏眉心一蹙,再次擡手撫上衣襟。

另一波痛意再度襲來!

感受到懷中人的顫栗,穆雲承壓下心頭的憐惜,再睜眼,已經恢複一貫的淡漠。

迎上男人眼底的杳杳星火,夕顏氣得渾身發抖。

似是再也忍受不住,她忽然失控:

“穆雲承,你要我坦白嗎?好,我坦白!沒錯,我是個卑微的奴隸,我自出生的那一刻,便像豬狗一樣被貼上價錢,輾轉販賣,怎樣,你滿意了?”

女娘鴉發黏膩的貼着粉腮,汗水墜下,在下颌處彙聚,可她根本無心擦拭。

“我身上有還魂蠱,你知道還魂蠱是什麽嗎?是一只惡心的蟲子,從心髒間鑽進肺腑,我不知道這麽多年它有沒有繁衍,繁衍了多少,或許,你挖開我的胸膛瞧一瞧,你會惡心的這輩子都吃不下飯!”

“阿顏……”

穆雲承張了張口,想要安慰,可夕顏卻已經失了心智:

“穆雲承,你後悔死了吧?我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高貴公主,我是腥臭沼澤裏的蛇蟲鼠蟻,我生來就見不得光,與我這樣的人相遇相知,你會惡心嗎?你一定恨死我了,你一定恨死我了!”

“阿顏,止痛藥在何處?”

穆雲承擡手握住她的肩膀,聲音暗啞。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想有好的出身,我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邊,清清白白的站在你身邊,不用擔心有人不經意間扯下我費盡心思披上的遮羞布……”

到最後,已經是嗚咽顫顫。

穆雲承擡手扣向女娘的後腦,将她納入胸膛。

“別這麽說,你在我心裏,是最幹淨的姑娘。”

夕顏顫動着肩膀,拼了命的搖頭,“我不是,我不是……”

那雙強勁有力的臂彎,似一團火焰,将她團團包裹,炙烤得她像是要燃燒殆盡……

“穆雲承,我好痛,你殺了我好嗎?求你殺了我,死了,就沒那麽痛了……”

“阿顏,止痛藥在哪裏?你方才想将我支走,是要如那日一般,偷偷服藥嗎?”

他的大掌,一下又一下的輕拍女娘的背脊,循循善誘,聲音輕且緩,“乖,告訴我,止痛藥在哪兒?我拿給你服用……”

那語氣,當真是溫柔備至。

夕顏呼吸細碎,脫口而出,“在手镯裏……”

穆雲承“嗯”了一聲,抓起懷中人不安分的小手。

之前在雀橋處,夕顏曾無聲告誡過他,左腕處是暗器。

于是他很自然的執起女娘的右腕。

凹槽處的設計大同小異,穆雲承微微扣動機關,一道暗格赫然映入眼簾。

晃動間,一粒粒暗紅色顆粒游走在內裏,穆雲承瞳孔一縮,動作有瞬間的停滞。

“痛……”

夕顏的嗚咽将他思緒拉回,他取出一顆,指尖執着藥丸,剛阖上機關,便被懷中人猛然握住手腕。

那是一種本能的求生欲。

仿佛這一刻,所有的東西都不及眼前的藥丸重要。

穆雲承親眼瞧見,女娘臉上的迷離與昔日的神色大相徑庭,似乎只要握着這顆止痛丸,便是握上了她的命脈。

夕顏吞咽後,便不再哭鬧。

她掙紮着逃離穆雲承的束縛,整個人躲進床榻的一角,瑟縮着将小臉埋入雙膝。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恢複神智。

像是從冗長的夢境中醒來。

她一擡頭,便對上穆雲承安靜的注視。

他衣衫有些淩亂,肩膀上的齒痕混着血跡,紅的刺目。

夕顏慌忙爬到他身前,小心翼翼的探出指尖,“世子,你……這是怎麽了?是誰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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