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身反骨

白祁攥緊了手上的動作。

“不過一個女人,老師小題大做了。”

“王上!”

段屹川還想繼續,卻被段青陽一把拉住衣袖,“父親,夕顏她不是?”

段屹川望着擡步遠去的二人,暗自跺腳,“紅顏禍水!”

白祁行了幾步,像是想到了什麽,他頓了頓,轉頭問出一句,“老師,巫鹹進展如何了?”

巫鹹?

夕顏聽到這兩個字,小臉一白!

南疆養蠱之人統稱為巫鹹,這是一門不外傳的手藝,家族盤根錯節,養出的蠱蟲千奇百怪。

而夕顏身上的還魂蠱,便是巫鹹手中較為上乘的蠱蟲。

一直以來,想要請巫鹹入中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方面他們較為神秘,蹤跡難尋;

另一方面,中原人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十分避諱,所以,在南疆備受尊重的巫鹹,到了中原之地,便如那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今,白祁居然請到了南疆的巫鹹來了青州,他究竟有何謀劃?

思緒轉動間,段屹川悶悶回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白祁點頭,“嗯,晚些孤去見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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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垂眸,小跑着跟在白祁身後,不多時,便來到寝殿。

白祁脫下披風,順勢遞給夕顏,接着往桌案處的椅子上一坐,微微阖上鳳目。

“孤有些頭痛。”

那架勢,俨然已經将身邊的女娘當成自己的女人。

夕顏握着披風,有些無措。

那上面還殘存着白祁的體溫。

見她不曾挪動腳步,白祁眉心一蹙,“愣着作甚?過來給孤揉揉,這些還用孤教你?”

“……哦!”

夕顏擡步上前,又想起要先放衣服,輾轉間,有些手忙腳亂。

白祁微微睜開一線,嗤笑道,“果真不曾被穆雲承沾染,否則何故如此笨拙。”

夕顏剛要開口回應,就見白祁又惬意閉目,将頭靠向椅背。

微涼的指腹覆上太陽穴,白祁背脊有瞬間的緊繃,但很快,他便全身心放松,呼吸慢慢歸于平靜。

夕顏手上動作不減,心中卻思量着,如今止痛丸只剩下寥寥數顆,用不了多久,便會見底。

要如何開口呢?

也不知穆雲承派去南疆的人有沒有尋到解藥,若一時半會無法歸來,她勢必要受上一段時間折磨。

這一切,都歸功于眼前的魔鬼!

這般想着,夕顏暗暗咬牙,惡狠狠的瞪了身下人一眼。

許是見他背對着自己,瞧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夕顏的不滿又肆無忌憚了些,直到一聲慵懶的質問自他嗓間沉沉傳來:

“不服氣?”

破空而來的聲響,在一室靜谧中驟然漾開。

夕顏肩膀一抖,手上的動作亦是一滞!

他……他怎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

這般想着,夕顏慌亂擡眸。

一尾春風拂過面頰,夕顏瞧見不遠處的窗臺上,赫然立着一個小銅鏡!

而自己的一舉一動,竟全數被白祁盡收眼底!

鏡中人眼底含着警告,在攫住女娘慌亂的神色時,又倏然發出一聲嗤笑:

“夕顏,你似乎對孤敵意很大,說說看,為何。”

“夕顏不敢。”她低頭,避開白祁的注視。

“不敢?”白祁擡手掃落桌面的書籍,赫然起身,“孤看你膽子大得很!”

喜怒無常的魔鬼,豈能指望他溫潤?

夕顏見他鳳目裏明暗不定,決定破釜沉舟。

她繞過桌椅,恭敬跪在白祁身前,眼尾瞬間一紅:

“夕顏止痛藥快沒了。”

白祁踢了踢腳邊的書簡,薄白的眼皮帶上了幾分狠厲,“孤記得日子,給不給,要看孤的心情,嬷嬷沒教過你嗎?”

說罷,似是還不解氣,他上前一步,擡手握住女娘的脖頸,“還是與穆雲承那個僞君子待久了,忘記自己的身份是什麽了,嗯?”

驟然而來的壓迫感讓夕顏無處喘息,她急急求饒,“是夕顏多嘴了……”

滾燙的淚,沿着臉頰滑落,鑽入白祁衣袖。

他冷哼起身,丢下一個瓷瓶,接着大步走出房門。

“孤喜歡言聽計從的女人,你若再心思不定,孤不介意,敲碎你這一身反骨!”

伴着漸行漸遠的警告,夕顏收緊五指握住瓷瓶,将滿腔的恨掩入眼底。

瓷瓶中的藥丸只夠三個月的量,夕顏數了數,如數裝入手镯。

她起身,拉開房門,瞧見不遠處有人影晃動,于是轉身走進昔日的別院。

朱瑾正翹首以盼。

見夕顏來了,朱瑾這才急急握住她的柔荑。

“阿顏,你還好嗎?”

夕顏不着痕跡的使了個眼色,二人攙扶着進了院落,重重鎖上院門。

她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周圍的聲響,默了良久,這才将計劃娓娓道來。

朱瑾擡手捂住雙唇!

似是不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自由,她攥着衣袖的指尖輕輕顫抖,好一會兒才開了口,“可是,如何去河岸?那裏都是梁軍,一路太過招搖了……”

夕顏剛想說,這間院落有暗道,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無端攪亂了二人的耳語。

朱瑾定了定神,假意鎮定的拉開院門。

來者正是段青陽!

她擡眼掃視一圈,帶着居高臨下的睥睨。

“郡主……”

朱瑾正要行禮,就被段青陽一拂衣袖,掃至石凳。

夕顏眼疾手快的扶住朱瑾。

春日的驕陽漫下樹梢,在段青陽端莊秀麗的臉上投下斑駁幾點。

她面色無波,不容置疑的開了口,“換個地方住。”

不等二人回應,随行的婢仆已經有條不紊的将二人的衣物收拾好,搬出院落。

半推半就間,夕顏與朱瑾被推進一個普通的廂房,四周來來往往皆是婢女,正忙裏偷閑的打量着二人。

夕顏在心中冷笑,段青陽這是想将自己與婢女等同啊?

不過她并不在意。

算算日子,穆雲承應該已經做好了安排,不過以防萬一,她得想辦法将信息傳遞過去。

和煦的微風拂過枝丫,奏出沙沙聲響。

夕顏微微擡起眼簾。

杳杳光亮在她烏黑的瞳仁中乍起,閃爍間,一個計劃應運而生。

“瑾姐姐,我們一起做個風筝吧?”

女娘的容顏奪目異常,一看就不似普通的下人,周遭婢女不明所以,也不敢貿然上前阻止。

不多時,一朵盛開的夕顏花風筝被二人握在手中。

十指相扣,夕顏牽着朱瑾小跑着出了府,朝一片空曠的地兒奔去。

黃昏将至,夕顏花随風舞動在青州的上空,遠遠隔着南陽河,都能一覽無遺。

“這樣就可以了嗎?穆雲承,他當真如此看重阿顏?”

天色一寸一寸黯淡,朱瑾手中的絲線收放自如,欲言又止間,她終于問出心中的擔憂。

夕顏篤定道,“瑾姐姐,他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他是君子,君子一諾,金玉不移。”

“這世上,真的會有阿顏口中的君子?”

“含霜履雪,義不茍合;據道推方,嶷然不群。”

夕顏輕輕揚起唇角,又擔心朱瑾不明白,她虛虛靠向她的肩膀,墨眼中是無盡的憧憬,“瑾姐姐,你見了他,就會明白,這世上,真的有一個宛如谪仙的君子……”

朱瑾剛要回應,就見不遠處的矮草中似有衣擺掠過。

她當即便收斂笑容,僵直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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