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但是,要紅衣什麽也不管地任由這事成了,然後看小萄天天不開心、甚至連席煥也別扭,她也是做不到的。

紅衣有點郁結于心,連續深呼吸三次後,她看向田彙。面上的笑意一分分地斂去,視線也愈顯冷意:“您這是早先跟小萄談過了是不是?她剛成婚三天,逼她答應這種事,您可真是親爹啊!”

田彙略一僵:“您這是什麽話……”

“我什麽話您聽不明白啊?”紅衣微扯嘴角,露出了點要撸袖子叫板般的痞勁兒,“小萄和席煥感情怎麽樣我比您清楚。您這非要再塞個女兒進來、竟還能讓小萄先行點頭的做法……啧啧,讓我猜猜,您是怎麽幹的?跟她說‘男人三妻四妾都很正常’還是告訴她‘若不答應納妾就是犯七出’?夠狠的啊,讓她先點了頭,席煥不答應讓她妹妹進府,就成了不給她這正妻面子了,是吧?”

她快語如珠、抑揚頓挫地說着,一時甚至有了點眼前是個屏幕,自己正在微博上義憤填膺的感覺:“如意算盤打得真好——兩個女兒進了席府,您收兩份聘禮不說,日後月錢也是雙份。至于她們兩個過得好不好,您一點都沒考慮是不是?我一而再地表示不肯讓她進府,您絕不是聽不出來,非得讓她過這道門,您就一點不擔心我這做嫂嫂的給她穿小鞋?”

紅衣明眸微眯,複又有幾許笑意從眼角沁出來,森寒得很:“哦,您當然不擔心。反正聘禮您收了,就算人真死了您也不虧……席府還得再給您筆錢算作撫慰,這買賣忒劃算,是吧?”

她是當真有些氣惱。

說實在的,這種男人,紅衣從沒面對面地見過“活的”。

二十一世紀時,在微博上偶爾能見到這麽幾朵奇葩,但最多也就是吵吵嘴架、群起而攻也就過去了;穿越之後,她雖然自己在賤籍,但接觸的人還是上流社會的居多——雖說像何慶那種思維也足夠惡心吧,可這種當父親的為了還錢連女兒的後半輩子都不在意的情況……在紅衣眼裏真不止比何慶惡心一星半點兒!

“您怎麽這麽說呢……”田彙被她說得面紅耳赤,仍是強撐着道,“我女兒,我自會為她們好好安排,倒讓您說成了惡人。”

“您還不夠‘惡’啊?”紅衣冷笑涔涔,“有的往事小萄大概沒問過您,但我忍不住想替她問問——她八九歲在另一戶人家做事的時候,因為病重被扔到城外自生自滅,這才被将軍帶回了席府。但小萄她不在賤籍,那戶人家一定不敢直接弄死她,該是先行知會過您——當時,敢問您是怎麽答的?”

這一席話,讓父女二人同時愕住。

小萄怔怔地望向她,神色恍惚:“嫂嫂……”

“她快死的時候您由着她去死,現下她日子好過了,您還打算讓全家都沾個光?”紅衣狠一切齒,“帶着您那‘女孩子就該為男人委屈求全’的想法從這兒離開,小萄嫁給席煥也談不上什麽‘福分’——她喜歡席煥、席煥也喜歡她,僅此而已,沒您說的那麽輕賤!”

“夫人……”田彙面色僵得再也扯不開笑容,皺着眉頭點頭哈腰,“夫人息怒。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若過些時日席公子若不喜歡小萄了呢?您不知道,那小茉啊,也懂事,如今出落得更比小萄水靈些……”

“夠了!”紅衣斷然一喝,愈覺心中噎得緊。舒了口氣眼簾一垂:“您聽不懂我的道理,我也做不來那些維持面子的事,今天把話跟您說明白了——從這個月開始,府裏每個月給您田家送二兩銀子去,從我賬上走。這錢足夠您全家吃香喝辣,您就別算計別的了。再敢來擾小萄,您非塞妾室進來我就接着,入府三天之內給她安上罪名讓你們在長陽城裏待不下去都沒多難,您試試?”

這種威脅頗是不善,但也不是诓他。從古至今,權勢夠大的人想壓死平頭百姓都太容易——紅衣倒是不想顯得自己這麽邪,不過遇上這種本身也不善的人,除了以惡制惡也沒別的法子。

“送客!”紅衣咬牙,心裏惡心得再不想多看他一眼。又執盞抿了口茶,便要離座回房去。

小萄連忙上前來扶她,紅衣甫一起身,腿都尚未站直,便覺眼前倏然一黑。

“嫂嫂?!”小萄驚然一喚,紅衣聞聲仍緩不過神。眉頭緊蹙着,只覺身子一個勁地要往前栽。

她搭在小萄臂上的右手已握得很緊了,卻還是沒什麽用。再一黑間又往前一傾,剛趕到近處的婢子們皆驚住,一聲聲“娘子”不絕于耳。

紅衣從一片黑暗中,歷經“暈暈乎乎”的過程,然後轉醒過來。

眼前還沒能看清現下是在哪兒,便問得責備嚴厲:“你明知道嫂嫂有着身孕,就不該讓她去應付這個!”

蹙着眉頭努力緩神,終于看清眼前都有誰——房間最左邊是席臨川在和個郎中模樣的人交談,這邊離得不遠的地方是席煥在說小萄。

紅衣定着神又看了會兒,驀地看清小萄側頰上幾道紅痕明晰,心下一驚:“席煥!”

房中驟然安靜,三人連帶着郎中皆看向她,席臨川大松口氣:“醒了?”

紅衣卻沒顧得上理他,仍看着小萄,不安地問席煥:“你你你……你打她了?!”

“……沒有!”席煥本就心煩,聽她這麽一問,更皺眉頭。睇了小萄一眼,解釋說,“她爹動的手,我沒來得及擋!”

“那個混蛋直男癌!”紅衣當即怒罵出聲,咬牙切齒的憤怒之色讓席臨川頓時沒心思多聽郎中繼續交待,更無暇探究“直男癌”是個什麽東西。上前便哄她,口吻大有些無奈:“你消消氣,動胎氣了知不知道?方才……”

他的話頓了頓,一喟:“真吓着我了。”

紅衣後槽牙又磨了一磨,終于把氣強忍下來,嘴角輕扯了扯,喃喃道:“抱歉,我實在沒忍住……”

不忿的神色維持了一會兒,她思量着看向郎中,也有點擔憂之色:“只是動了胎氣麽?沒大事?”

“嗯……”郎中撚須沉吟,緩慢說道,“夫人是因氣血有虧,心脾兩虛,又加飲食無規……”

紅衣聽得暈乎,眉頭一皺:“能不能通俗點兒?”

“哦。”郎中輕一咳嗽,“您是不是沒用早膳?”

“……”紅衣當場就一翻白眼!

又是“氣血有虧”,又是“心脾兩虛”的,吓得她腦海裏都腦補了二十萬字的宅鬥悲劇文了。合着就這麽回事?因為沒吃早膳?低血糖了嘛!她懂!

“我想吃銀耳蓮子羹了。”她悲戚戚地看向席臨川,“但不想吃蓮子,換百合吧。嗯……放冰糖!枸杞一定不要!”

席臨川站在榻邊風輕雲淡地看着她,等她說完要求,字正腔圓地應了聲“哦”。

他遂轉過身,未及開口吩咐侍女,小萄已搶先往外走去:“我去做。”

“小萄。”紅衣立刻喊住她,挪着身子往裏躺了躺,一拍榻邊,“來坐,陪我待會兒。”

小萄一副犯了錯的模樣,猶豫着看看席煥,又看向席臨川。席臨川一颔首從榻邊走開,她才到紅衣身邊落了座,頭都不敢擡,磕磕巴巴道:“嫂嫂恕罪……是我想得不周到,覺得自己應付不來就去找了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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