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軍軍主動表揚石麥,王小寶先是一愣,随後飛快附和:“沒錯,店長比我厲害!”

她不會沒眼色到跟小孩子争論誰最厲害,一看軍軍亮閃閃的眼睛,就知道店長在對方心裏的地位有多重要,形象有多高大。因為崇拜所以擁護,這不很正常嘛。

軍軍心思再成熟也不是成年人,他對王小寶的識相态度表示滿意,點頭:“就是。比你厲害多了,你才玩一個硬幣,石麥會四個一起玩!”

“哇哦,超級厲害呀!”王小寶驚嘆,“軍軍你真幸運,我都沒有見識過!”

軍軍小臉上流露出自豪:“将來我會比石麥更厲害。”

“你一定會!”王小寶鼓勵。

石麥溫和笑笑,拍拍軍軍肩膀:“小夥子有志氣,我們準備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嗯,下次見!”軍軍站起來,“下周菜就熟了,要過來摘菜啊,我給你留一個最大的西葫蘆!”

他說的是孤兒院裏面發展的生态采摘副業,一種變相捐助形式。将土地劃成幾十個小塊,出租給資助人。孤兒院的老師和孩子們在土地上種蔬菜水果,等熟了以後,資助人過來采摘,象征性帶走些果菜,剩下的留給孤兒院改善夥食。

這麽做既讓孩子們明白“有勞有得”的道理,也讓捐助人感到有所收獲,一舉數得。

“我呢我呢?西葫蘆有我的份沒有?”王小寶湊熱鬧。

軍軍考慮了一會:“看在石麥的面子上,也給你留一個,不過最大的不給你。”

“好的呀,我很喜歡吃西葫蘆餡的餃子啦。下周見!拜拜!”

回來的路上,依然是邱月開車。

石麥一上車就在後座呼呼大睡,連安全帶都忘了系。

——來時路上邱月怎麽颠,王小寶和他都穩如泰山,安全帶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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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沒有陪玩,但是他幫着院裏做一些維修方面的體力活,工作量明顯不小。

他這麽困,王小寶也沒好意思把人拍醒提醒一句。

她看着石麥臉上淺淺的黑眼圈,更加內疚。

“十五分鐘裏你盯了他三十八次。”邱月忽然開口。

王小寶一驚:“啊?有嗎?”

“我從反光鏡看到了。”邱月哼了聲,“還說你對他沒想法,純潔的雇傭關系?嗯?”

王小寶扶額:“女士,你每天究竟在想什麽啊……”

初次見面,邱月砸店,王小寶對這個女人有着警惕和疑慮。

二次見面,邱月調查自己,王小寶極為厭惡。

這是第三次,聽邱月話裏話外毫不掩飾的嫉妒,王小寶對邱月抱持的态度只剩下無奈。

實在不知道邱月為什麽把自己當假想敵,王小寶忽然覺得跟認死理的對方計較這個,實在太沒意思。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況且,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非要把自己智商拉低到對方的水平線上,然後開撕,這種事情王小寶幹不出來。

況且本來她和店長就清清白白,自從住進閣樓以後,店長要進閣樓前都會主動跟她打招呼,這麽正人君子的行為,邱月竟然還不信?

愛信不信,有本事你搬進來。

或者你安個針孔攝像天天盯着啊。

王小寶想了想,一陣惡寒,這要是上個廁所洗個澡都被偷拍,她就得去報警了。

随後又想,自己和石麥共用衛生間,安攝像頭的話,豈不是連石麥一起偷拍?邱月大概膽子沒這麽大。

她冷靜地一分析,于是放下心來。

邱月見她冷場半天不說話,憤怒地加了一腳油門。

随後狠狠一腳剎車。

差點追尾。

孤兒院在郊外,十五分鐘剛剛夠開到市裏。

市裏的交通狀況一向堪憂,尤其現在是下班高峰,車水馬龍那叫一個壯觀。

加上電三輪和電動車各種游走,行人亂翻欄杆橫闖馬路根本不看紅綠燈,就算邱月這輛SUV再牛掰,也得老老實實在車河裏趴着。

這突然的急停,沒有對外面的車輛行人産生影響,不等于對車裏的人毫無影響。

石麥的額頭結結實實撞在前面的靠背上,身體往中間一歪。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緊急情況下伸手一撐,想保持平衡。

——誰知,手底下的觸感是軟綿綿熱乎乎還有彈性的……他在不明情況的時候,無意中推揉……

“疼疼疼!”王小寶眼淚差點兒流下來。

她也是一直出神,沒料到這麽一個急剎車,看見石麥要摔倒,不由靠近湊湊想扶他一把。

誰想到被石麥一下子按在大腿上。

石麥那雙手很有勁。王小寶見識過,早上還輕輕松松搬着大箱子來着。

但是被結結實實按在自己大腿上,一只手掌,支撐了大半個身體的重量,算算壓強……那叫一個疼!

石麥懵了。

仿佛觸電一樣趕緊縮回手,結果平衡沒保持好,歪着身子,腦門又和前排座椅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反彈,立仆。

這下更糟糕,整個肩膀都滾到王小寶腿上,後腦勺也撞進王小寶懷裏。沖擊之下,雖然有衣料和肌肉做緩沖,在那一瞬間仍能感覺到肩胛骨硌碰髋骨。

二次傷害,效果加倍。

王小寶哎呦一聲憋在喉嚨裏,總算控制着自己沒叫出來。

石麥特別迅速地坐直身體,驚慌失措,紅着臉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睡迷糊了。”

他看清王小寶呲牙咧嘴的表情,更加尴尬:“撞疼你了……那個,你看看有沒有撞壞。”

腳踝手腕受傷,哪怕頸椎疼呢,他還能給揉揉,現在這位置,他要提出看看傷情或者揉揉,毫無疑問就流|氓了。

“沒事,沒事。”王小寶連忙擺手,大腿和髋骨屬于皮肉傷,胃部隐疼就有些不妙了,她得緩緩。

然而石麥依然感到很尴尬:“你……你要不要躺一下?我去副駕。”

王小寶揉大腿:“沒必要啊,又不是多大事兒。店長你額頭也紅了呀。”

石麥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

在後視鏡下圍觀全程的邱月板着一張臉,正準備繼續開車,手機響起。

她打開藍牙:“喂?是——”随後她沉默着,降下了車窗。

所有車窗。

還打開了車門鎖。

所有車門鎖。

車裏面三個人,位置是這樣的:邱月開車,副駕放着箱子,王小寶坐在邱月後面,即左後座,石麥最後上車,坐在右後座。

就在車門鎖打開後不到一秒,陰影逼近,王小寶左側車門被猛地拉開。

王小寶沒注意,畢竟車子在大馬路中間,沒人傻到随便去拉開左邊車門。

她背對車門,面向石麥。

就看見石麥臉上笑容突然凝固,蹭地撲向自己!

王小寶簡直懵圈。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石麥整個兒壓在座位上。

石麥身上汗味兒并不重,頭發也不油,身上衣服有點髒,今天幹活時沾染到油泥所致,總體來說他在生活上是個一點兒也不邋遢的人——想想也是,做咖啡店烤蛋糕都容不下半點不衛生……

——王小寶,現在不是讓你思考石麥的衛生習慣的時候!

她視野範圍全是石麥放大的臉,耳邊聽到幾聲響動,腳踝手臂甚至連臉上都濺了幾滴涼涼的液體。

感覺身後有風,她不經意回頭看,嘴唇擦過對方臉龐,好像沒有被胡茬紮到?

——王小寶,現在也不是讓你思考石麥胡茬的時候!

還好,沒有等王小寶胡思亂想,嬌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麥子哥哥,這賤女人是誰!”

對方開口就罵,比邱月說話難聽一百倍。

王小寶忍不住露出嫌棄表情。

石麥從王小寶這邊鑽出去,背後淋淋漓漓一大片暗紅水漬,酒氣沖天。王小寶看見車輪下面滾着紅酒瓶,法國字兒,瓶塞沒有,沿着瓶口淌酒液。

車裏也濕了一小片。

毫無疑問,要不是石麥擋這一下,變成落湯雞的必定是自己。

想想自己後腦勺正對着外頭,這麽啪地一下……

多大仇多大恨!?

王小寶火一下子就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什麽,請讀者小天使賜予我力量吧嘤嘤嘤!

☆、王小寶打人記

糾紛時間:下班晚高峰。

糾紛地點:馬路中央,機動車雙車道,車河之內。

糾紛重點人物:莫名其妙的人形自走聖誕樹——女孩兒穿着馬丁靴,畫着濃濃眼妝,身上不少于二十種顏色,不包括瑪麗蘇色彩的頭發和臉蛋。

鑒于臉蛋十分之難以形容,王小寶也完全判斷不出她的年齡。

女孩子扔出的紅酒瓶價值幾何?不清楚。

但是女孩子身後噴塗成粉紅色HelloKitty的車……王小寶沒當過車模,好歹在4s店呆過,看車标知道,不便宜。

女孩子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年紀似乎差不多,色彩稍遜,同樣瑪麗蘇的頭發。

“茵茵,她是員工。”石麥不顧自己被打濕的衣服,趕緊解釋,“還有,你開口罵人的脾氣能不能改改?向小寶道歉。”

“小寶?叫得可真親,賤女人和你在後面滾成一團,我看的清清楚楚!小浪蹄子就是想勾搭你!麥子哥哥,你別被她騙了呀。”蔣海茵氣得跺腳。

“誰騙人,你說清楚。”王小寶皺眉。

“就是你這個臭不要臉的騷貨!知道麥子哥哥心腸軟,裝可憐求同情,騙麥子哥哥上當,還不就想爬他的床!麥子哥哥是我的,才不會讓給你這個已經二十歲的老女人!”

蔣海茵聲音大,說得太露骨,這又是人來人往的機動車道,前面堵着呢,周圍司機正沒事幹閑得罵娘,一聽有八卦,頓時紛紛落下車窗,支起耳朵聽爆料。

更有甚者,開着行車記錄儀,開着手機,進行錄制,準備上傳個朋友圈微博空間什麽的。

“茵茵,道歉。”石麥沉了臉孔。

“憑什麽我一個未婚妻要跟騷貨小三道歉!”蔣海茵挺了挺胸。

波濤洶湧。

“我身材比你好!長得比你漂亮!家裏比你有錢!你全身上下衣服鞋子加起來不夠我一頓下午茶,這輩子用過的化妝品加起來也不夠我做一次美容按摩,我家喬治一個星期吃的狗糧夠你一個月夥食費。騷貨你所有的錢都用來洗B了吧哈哈哈!我樣樣比你強,連性格也比你強,我吃虧就在性格堅強,絕對不會像你這樣使陰險下作手段騙麥子哥哥上當!哦,對了我還有爸有媽,不像你有爹生沒娘養,男|盜|女|娼只知道出來賣——你要幹什麽!啊——”

她整個人被壓在後備箱上,臉孔扭曲,額頭磕出重重響聲,眼妝唇妝在粉紅色車體上留下印記。

“道歉。”

王小寶手裏攥着一把瑪麗蘇頭發,頭發的另一端還在蔣海茵頭皮上連着。

她另一只手揚起紅酒瓶,也不等回答,對着蔣海茵身材曼妙而肉多的翹臀,乒乒乓乓一頓亂揍。

蔣海茵無緣無故罵她,看在石麥保護照顧她的面子上,王小寶勉強還能忍。

她真是一個十分不擅長吵架的人,就算看見侵犯隐私的調查報告,也只是要求個道歉而已。

但是蔣海茵連她爹媽一塊兒罵,再忍?憑什麽再忍?憑什麽?!

大不了早死兩天呗。

一個女孩子不自強,到哪裏都是被欺負的份,王小寶有過被欺負的歷史,也有過反抗的歷史,血淚總結經驗教訓:首先氣勢上就不能輸,其次抓要害一擊即中,最後別鬧出人命。

用三字經形容便是:穩、準、狠。

一擊必殺。

蔣海茵盡管出口成髒,但頂天了屬于飛揚跋扈層次。

王小寶呢?幾天前還屬于普通老實人層次,但是醫院給她加了一個buff,直接上升到不要命層次了。

俗話說,愣的怕不要命的。

豁出命去,王小寶誰都不怕。

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與敏捷,抄着酒瓶子一個箭步沖上去,趁對方驚慌,一把薅住頭發猛拽,腳底下一踹把人踹彎了腰。

按住,開打。

連半個字都沒等對方說,她自己也不說什麽,悶聲大揍,那兇殘簡直要将酒瓶敲成兩半。

先動手打人不對?

呵呵,不管怎麽說,先打一頓出氣。

無論是哪輛車上的人,都被她這通爆發的氣勢震懾住了。

十幾秒之內,竟然沒有一個想起把她倆分開的事。

就連蔣海茵自己也被打懵了,屁股和腦袋疼了一陣,才突然醒悟過來,掙紮着尖聲叫道:“賤女人你敢打我!你奶奶的竟敢打我!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我要讓人輪了你!我要讓你吃喬治的屎!拍照片發給你所有認識的人!叫你全家不得好死!再不停手,你爸世代龜孫,你媽公共汽車!你天天艾滋病長瘡流膿!”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死,不可活。

咯嘣一聲。

名為理智的弦崩斷。

王小寶二話不說,一酒瓶子掄碎了凱蒂貓車後玻璃,巨大的聲響和雪花一樣的玻璃粒讓蔣海茵的聲音頓了一頓。

随後,面無表情繼續揍。

這次酒瓶落點可不限定肉多的屁股了,劈頭蓋臉逮哪兒是哪兒。

一邊揍,一邊不自覺地,噼裏啪啦掉眼淚。

一個人無依無靠,生命快走到盡頭,要說怨恨,王小寶不可能沒有。

盡管跳樓中斷,盡管有了落腳之處,她心裏頭的絕望被緩解,卻依然存在。

剛才不是石麥擋着,差點被酒瓶子砸成植物。

現在又聽着蔣海茵滿嘴髒話,字字誅心。

實在克制不住,她太需要發洩了。

好像一個滿滿的火藥桶,終于插上引線,點起一星火光。

王小寶,爆發。

一下接一下。一下又一下。

酒瓶裏面的紅酒液濺了她和對方一身,場面一片狼藉。

蔣海茵在越來越痛的神經支配下,明白事态不妙了。

“你……救命啊殺人啦!媛媛昉昉你們不是黑帶嗎!邱月你個死女人想被開除嗎!麥子哥哥救救我!報警啦殺人啦啊啊啊!別打了別打了再打死人!”

她終于哭了出來。

王小寶一點兒也聽不見。

不是她選擇性失聰,而是滿心被情緒占據,對外界的一切不管不顧。

直到手上一輕,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推到一邊,落在溫熱寬厚的胸膛。

王小寶雙眼茫然,直到尚有體溫的手帕遮擋了她的視線。

石麥一個字都不說,帶着她穿過馬路,穿街過巷,很快消失在匆匆忙忙的人流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的炒雞尴尬QAQ

為了研究怎麽罵人,去百度搜資料這種事,真的發生了QAQ

☆、黑色商務車

蔣海茵求助時,她口中的“媛媛昉昉”,同樣瑪麗蘇頭發的一男一女,看着王小寶面無表情大殺四方的架勢,聽着酒瓶子揍在身上沉悶的響動,以及蔣海茵殺豬般的嚎叫,互相看了一眼,色厲而內荏:“石麥,那個,茵茵不是有意的,再打就出人命了。”

石麥皺着眉,束手無策:“是啊,可是不好攔啊,你看她這樣,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你們不是黑帶麽?幫幫茵茵!”

“呃……這個……”兩人面有難色。

石麥:“得想想辦法……”話音未落,他一個側身,自然而然,手忙腳亂,接住了王小寶。

被扔過來的王小寶。

另一邊,邱月把王小寶扔出去以後,扶起熊貓眼大花臉的蔣海茵,試圖安撫。

作為蔣海茵的雇員,雇主的命令一定要遵守,所以這些人裏,只有邱月真正在行動。

受過專門訓練的和野路子出身的一比較,高下立現。

更何況王小寶簡直對身後不設防,邱月輕而易舉繳了她的械。并不考慮把人丢到地上還是車上還是別的什麽地方,正好看見石麥的動作,于是順手一擲。

她從車前擋拿了一盒紙巾,供雇主擦眼淚。

蔣海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身都在哆嗦,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怕的,有那麽一瞬間,她感到王小寶真的會打死她!

邱月不敢動她,怕有個骨折骨裂什麽的,拿過手機叫救護車。

“茵茵你沒事吧?”

媛媛昉昉圍過來問候。

蔣海茵聽見他倆聲音,氣不打一處來: “太可惡了!你們竟然不好好收拾那個小浪貨!還不扶我起來!”

她剛一動,疼得嗷嗷叫。

邱月無奈道:“蔣總,先別動,去醫院看看傷吧。”

“你!你——看傷是小事,趕緊給麥子哥哥打電話!我要揭發那個賤人!”

鈴音在SUV的後座底下響起。

“……沒帶手機。”

“真可惡!報警!趕緊報警!交警呢?不,叫刑警!”

邱月提醒:“蔣總,您是酒駕。”

“該死!救護車怎麽還不來啊,疼死了……”

從蔣海茵叫停SUV,到王小寶被石麥帶離現場離開,其實并沒過多長時間,也就十來分鐘。

兩輛車一前一後分別占據兩個車道,後面的車輛早就排起長龍。

反向車道上,一輛黑色商務車圍觀全程,悄無聲息靠了邊,一個人匆匆忙忙從車上下來,追着石麥和王小寶消失的方向而去。

在石麥帶王小寶拐進巷子以後,王小寶的理智就開始回歸。走出一百米,她雖然沒有完全冷靜下來,也恢複到平時的七八成。

理智回歸後,第一反應就是——腳軟。

王小寶腳下一個踉跄,還好石麥在身後給力地扶住她。

在街邊找了個咖啡廳,把人按進角落的圈椅。

沒帶手機的石麥在王小寶對面坐下來。

一杯熱呼呼的巧克力塞進她手裏。

王小寶眨眨眼睛,雙手捧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飲。

石麥并沒有說什麽,也不做什麽,同樣捧着杯子,陪她一起發呆。

香噴噴的熱巧順着食道滑進胃袋,仿佛一點熱源,慢慢擴散到全身。

王小寶覺得自己終于活過來。

她去洗了一把臉,用的還是石麥那條手帕。

“那個,我沒事了,謝謝店長。”王小寶小聲說,“給店長添麻煩了,手帕洗了再還。”

石麥松口氣:“小寶,你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随即他誠懇地說:“茵茵的行為非常失禮,謝謝你手下留情。”

王小寶輕輕笑了一聲:“是我沖動,可是,我不後悔。”

沖動,可是不後悔。

她說:“很抱歉,店長。不是因為打人道歉,我知道這件事讓你為難了。”

正如她跳樓前還會擔心酒瓶砸到人一樣,王小寶一清醒,就意識到自己這下給石麥惹麻煩了。

之前蔣海茵說的什麽來着,是店長的……未婚妻?

“店長,我真的沒事了,你回去看看她吧,畢竟她是你未婚妻。”王小寶說的這個別扭,店長這麽好一人,怎麽會有這樣非主流未婚妻。

“她說了那麽多,你別的都知道是胡說八道,怎麽偏偏就信這一句?”石麥好笑。

“……”王小寶語塞。

石麥主動解釋:“她是我長輩的朋友的女兒,今年十七歲,被管壞了。”

“管壞了?”确定不是慣壞了?

“起初管得很嚴,到青春期叛逆。”石麥嚴肅說,“吞藥自殺過一次,被救回來,從此大變樣,家裏人也不太敢管。婚約是她自作主張,請你不要誤會。”

“不不,店長不必跟我強調這個。”王小寶忙擺手,“那什麽,我能把這幾天工資結了麽?”

石麥愕然。

“她那身傷,估計已經報警了吧。”王小寶說,“我知道肯定不夠醫藥費,能湊點是點。”

“你不計較?”

王小寶笑笑:“醫藥費是一回事,再罵,還打。”

她忍不住将自己心聲吐露:“反正我也活不多久,大不了賠她一命。”

石麥嚴肅起來:“這什麽話——小寶,你有心事。”

王小寶凄慘笑笑:“店長別問了。總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怕。”

“嗯,小寶不怕,”石麥點點頭,“可是,我很擔心。”

他猶豫再三,調整坐姿,下定決心追問:“小寶,當初你留在店裏,我猜到你有難處的,只是萍水相逢不好多問。這幾天相處下來,我知道你通情達理,不是一個随便說大話,随便撂狠話的人,現在你突然這麽說,必定是真的,對不對?你不打算活下去,對不對?”

王小寶身體一僵。

這細微之處沒有逃過石麥的眼睛。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俯身往前,鄭重其事,認真地道:“我,石麥,在這裏非常誠懇地請求你,王小寶同志,答應我不要死掉,我舍不得。我會很心疼,很難過,很悲傷。”

一個人說的話,是真實想法,還是虛假的意思,從眼神、從語氣、從神态,從肢體語言等細節能看出來。

石麥是認真的,毫無疑問。

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 好男人就不能拖泥帶水!

☆、雙胞胎

良言一句三冬暖。

何況這麽體貼,這麽堅定,這麽純粹。

看着石麥認真而專注的眼睛,王小寶愣着愣着,猛地哇地一聲哭出來。

好端端的人,誰想死啊。

但是她在這世上孤零零一個人,活着又如何?

再說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好嗎!

王小寶一邊哭一邊說,一邊說一邊哭,反正心裏已經打開了個口子,幹脆将所有心事統統往外倒。

她的頭昏昏沉沉,話說得颠三倒四,然而邏輯和語序重要嗎?

這一哭也不知多久,算是将在馬路上被截斷的、剩下那些壓抑,統統哭出來了。

等王小寶二次回過神,不知道什麽時候,石麥已經坐在她身邊,一下下撫着她單薄的後背。她的頭搭在石麥前胸,胸口眼淚鼻涕蹭的一塌糊塗。

這就尴尬到家了。

偏偏石麥似乎并未察覺,或者說,裝作并未察覺,放開懷抱。

他拿過一旁被洗過的手帕,輕輕給她擦去臉上殘留淚痕,說:“小寶,你很堅強,可是一個人會很累,我們一起解決問題,好嗎?”

“解決……沒有辦法解決。”王小寶低聲說,“店長,我知道你在安穩我,謝謝你,但這是沒辦法的事。”

“不……”石麥剛開口說了一個字,被王小寶打斷。

她抹抹臉,故作輕松地道:“店長,謝謝你之前英雄救小寶,又給我當樹洞,我現在沒事啦,店長快點去清理一下衣服吧!”

很明顯,這就要強行結束話題。

石麥定定看着她,站了起來,卻沒往洗手間的方向移動。

“店長?”

石麥伸出一只手,說:“小寶,跟我走。”

“走?去哪兒?”王小寶不明所以。

然而石麥的手就在她面前伸着,一動不動。

王小寶遲疑片刻,還是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石麥溫暖粗糙的掌心。

石麥拉起她,一前一後往外走。

這個時候王小寶才注意到他身後的狼藉。

石麥今天穿着卡其色條紋T恤,正因為顏色淺,身後半幹涸的暗色酒漬,十分刺眼。

“店長,你後背上……先去清理一下吧。”

“不要在意這種小事。”石麥腳步不停。

出門,出巷子,揚手,準備叫一輛出租車——氣喘籲籲的聲音匆忙傳來:“等等!等等!女英雄你等等!”

王小寶回頭,一個娃娃臉深色西裝的年輕人,發型略微散亂,正一邊小跑過來,一邊努力向她的方向招手。

看見王小寶回頭,年輕人招手更歡快了。

“他在……叫我?”王小寶不敢确定。

石麥往後一瞥,也看見了對方,遂停住腳步,稍微不确定:“大概是這樣。”

那年輕人看見石麥,先稍微一愣,随後大呼小叫:“麥子哥!麥子哥!我是海苗!海苗!”

他叫着跑近,先扶着腰喘夠了氣,才一把抓過王小寶的手:“女英雄留步!”

王小寶沒防備,吓了一跳,往外抽手……對方抓太緊,一下竟然沒抽動。

石麥轉向年輕人:“海苗,你吓着小寶了。”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年輕人蔣海苗趕緊連聲道歉,“我是太激動了,真的,特別激動!女英雄,你是我偶像啊!我太崇拜你了,真的,特別崇拜!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我都以為要無功而返,結果就這麽一轉身的工夫,一轉身啊!真是,喜從天降那感覺,我簡直都不相信是真的,感覺我已經語無倫次了……”

蔣海苗确實有點語無倫次。

“海苗,說重點?”石麥提示。

“哦哦,對對對,重點重點!”蔣海苗一拍腦門,退後一步,整理西裝,向王小寶彬彬有禮一鞠躬,“這位可愛的小姐,請問我能有這個榮幸,和你共進晚餐嗎?”

王小寶愣住,這什麽節奏?

她下意識地看一眼石麥——畢竟石麥和對方認識。

石麥遂簡單介紹:“這是蔣海苗,海茵的雙胞胎哥哥。”

“是是是,是我是我。”蔣海苗連連點頭,從口袋取出名片夾,掏出一張名片,雙手奉上。

聽聞對方和蔣海茵是兄妹關系,剛剛胖揍了蔣海茵一頓的王小寶,被他這種低姿态弄得十分疑惑。

她接過名片一看:“蔣氏集團?”

蔣氏集團是一家生産醫療器械起家的老資歷上市公司,目前專業醫療設備國內市場占有率超過60%,有兩三種設備幾乎形成壟斷——當然,這些枯燥無味的數字王小寶不清楚,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蔣氏集團就是在這座城市發家致富,因此冠名了一個科技園區,一條商業街,一大型廣場,贊助了大大小小十幾家國立私立醫院,大名如雷貫耳誰都知道。

“蔣氏集團海苗STCT特種醫療設備有限公司,董事長助理,蔣海苗。”蔣海苗介紹,“蔣子易是我爸爸。”

蔣子易——蔣氏集團現任掌舵人。

王小寶不懂商業,也就不知道蔣海苗口中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是她比較懂兩點。

其一,董事長助理這個工作崗位,雖然負責的事務可大可小,彈性範圍,可重點不在負責多少,而在于可信程度,董事長的助理,接觸公司□□,絕對是妥妥的嫡系,對于能力的要求都在其次。

其二,從字面上看,蔣海苗從姓氏到名字,和蔣氏海苗公司之間要是沒有一丁點兒聯系,那也太巧合了不是嗎?

據此,王小寶斷定來人身份不太一般。

“他爺爺是蔣英豪。”石麥看見王小寶稍微有點迷茫,提示。

蔣英豪——蔣氏集團白手起家創始人。

這個家喻戶曉的名字王小寶就知道了,驚訝:“……太子?”

“不是不是,我大哥才是太子。”蔣海苗擺擺手,“我是一個富二代。不過可不是傳說中那些不良少年富二代,我沒有超速飙車,沒有不良嗜好,沒有傷風敗俗,沒有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好像把我爸爸罵進去了?算了咱們不管這個,說重點,說重點。”

王小寶心裏道,明明是你一直沒說到重點。

石麥點頭:“嗯,你的重點?”

“我這邊重點已經說過了呀,小姐,你的答複呢?”蔣海苗問,重複道,“今晚可以和我共進晚餐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可愛的配角~

☆、心理陰影

王小寶覺得情節發展走向不對。

自己剛才差點打死對方的雙胞胎妹妹,現在對方邀請自己共進晚餐?鴻門宴嗎?

不對,看舉止聽談吐,也不像鴻門宴啊。

——這什麽情況?這人腦子有問題?

好在她沒忘記,身邊有一個碩大的金手指——石麥。

王小寶轉向石麥,還沒開口,後者就說:“原本也想去醫院,他家跟幾個醫院關系還好,先去看看?”

“醫院?醫院沒問題——”蔣海苗拍胸脯保證,“去哪個?”

王小寶吃驚:“你說跟你走,就是要去醫院?”

石麥點頭,坦然道:“有了問題當然要解決問題。小寶,出什麽事我陪你。”

王小寶簡直不知該說什麽,或者有什麽表示。

“我陪你”,就這麽很簡單很随意的三個字,她聽着忽然又想哭了。

句子相同,語氣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也就大不同。

鄭重其事的語氣,往往代表着一種允諾,願意為之付出甚至做出犧牲。

随意的語氣,代表的則是一種理所應當,完全不用特地強調,分內之意。

舉個例子。一個人鄭重其事地邀請朋友:“今天我們出去吃飯。”九成可能,這一頓飯要麽被邀請者有份量,要麽飯菜有特色,要麽要借機宣布什麽,總之意義重大。

而一個人很随意對朋友說:“今天我們出去吃飯。”基本上就是很尋常地換換口味,習以為常。

石麥不是一個随意的人,然而說出這種看似随意又理所當然的話,語氣背後什麽意思,王小寶能聽不出來嗎?

這不就是早就站在一條戰線的表示麽?

她能不想掉眼淚嗎?

不是委屈,是感動。

王小寶,你太脆弱了,這可不好,不好。

還好沒有給她太多感動時間,思緒就被打斷了。

“——不會吧?”蔣海苗顯然十分敏銳,“麥子哥,小寶和你什麽關系?我聽說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難道真的發生過什麽?其實發生過什麽也不要緊,最重要的還是你們現在的關系,所以你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王小寶搖搖頭,把心裏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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