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謊言
◎“徐嬷嬷,株連九族是什麽意思?”◎
這一聽可了不得,竟是讓玉瑾瞬間如墜冰窟,六神俱焚。
原來,當年袁氏生下的孩子,被奶嬷嬷不慎弄丢了。她怕洪家追責,就随便買了個差不多的嬰兒抱回來。因為在這個孩子之前,袁氏已經生了兩個女兒,很是失望沒生出個兒子,以致都沒什麽人關注,竟就這麽被奶嬷嬷騙了過去。
不過奶嬷嬷篤信鬼神,因為這事,心裏總不得安穩,就想法設法托病離了洪家,到處去找丢了的那個孩子。覓着當時的線索,竟真的被她又找到了。
如今,她生了重病,即将離世,覺得是自己貍貓換太子得了報應,就找來洪家,坦白了此事。
最近洪章山和袁氏來找老祖宗,就是為了商議此事。
老祖宗說:“既是咱們洪家的血脈,總不能流落在外吃苦。不過,玉瑾這孩子堪為大用……她是我們伯府骨血,已經有些不夠資格,若是被人知道是随便買來的孩子,就連初選的資格都沒有了。而且……”
洪老太太長長嘆了口氣,“若是她知道了此事,和咱們有了罅隙,即便成了太子妃,恐怕也不會再襄助咱們家了。”
“本想拼着阖府之力,搏上一搏,為她,也為伯府,謀一個前程……只怕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唉!怎會發生這種事,袁氏!你也太糊塗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換了竟然也分不清嗎?你們再派人去打探打探那孩子長相品格如何,确認下是你的血脈,我也再想想看……”
玉瑾慌得那日裏都摔了一跤,身邊伺候的丫鬟紅袖緊張到不行,跪地求饒道:“都怪奴婢,沒有扶好小姐。幸好沒有摔傷哪裏,方才那根樹枝,要是再近一些,擦破了小姐的臉,奴婢就是萬死也難贖罪了!老祖宗必定要打死奴婢!”
玉瑾顫抖着被紅袖扶坐在亭子裏,想起洪章山說,那孩子被山裏一家獵戶養着,每日裏爬山上樹,怕是已經養成一個粗魯丫頭。不禁想到,若是自己被洪家棄了,或者幹脆換給那獵戶,可要怎麽辦?別說方才那根一寸長的小樹枝,只怕要住在樹枝堆裏了。
玉瑾做了半晚上的噩夢,醒來又哭了半晚上,天亮的時候,打定了主意,定要想辦法搏一搏,讓老祖宗放棄換那山裏的丫頭回來,繼續養尊處優供養着自己,并且一心一意把自己送到太子身邊,扶上那個未來可達青天的位置。
事不宜遲,玉瑾盤算了一下,想到了一直巴巴追求她的蔣辰。
蔣辰是京裏有名的纨绔,但他母親,卻與皇後娘娘是親姐妹。有一回,蔣辰炫耀說,他和太子情同手足,家裏有很多太子的私物,玉佩扇子,都随手可得。
因為觊觎着那個唯一的位子,洪玉瑾一向謹言慎行,從不敢與愛慕自己的京中公子多言,蔣辰這樣的纨绔,只被她視作裙下一條舔狗,若不是因着他與太子的親戚關系,只怕連認識也不願認識。
可是這次,她着了急,故意耽擱在蔣辰離家時必然路過的地方,果然勾了蔣辰過來搭讪。言語未盡,她便和丫鬟說渴了要去喝茶歇息。蔣辰哪有不順杆子上的,于是請了她在茶樓最好的雅間裏坐下,極盡谄媚和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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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瑾一邊泛着惡心,一邊巧加打探,然後用激将法,質疑他與太子的關系。
她打着自己的主意,蔣辰那裏也另有一番計較。
“太子表弟與我甚是親厚,小時候還常在我家留宿。我府上,如今還有太子很多私物,只是……”蔣辰假作為難,“卻是不好讓那些仆從們随便去翻出來。玉瑾小姐若是不信,可與我回府一看,就知我所說無假。”
玉瑾哪裏不知道這是什麽樣的龌龊陷阱,可是她覺得自己已經無從選擇,于是假作推辭,最後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答應同蔣辰去看,卻絕對不肯進府,只答應侯在蔣府外的馬車上,等蔣辰回府去拿。
蔣辰又是誘哄一番,見玉瑾打了退堂鼓,只好退而求其次。
待拿了些物事出來,蔣辰還想着如何繼續誘哄,卻發現玉瑾倒是主動讓丫鬟和仆從離了馬車。他幾乎是掩飾不住臉上的竊喜,進去一邊展示那些或真或假的東西,一邊故作不慎,動手動腳。玉瑾先是忍着,待被他占了些摸摸捏捏的便宜,才嬌嬌哀哭,低聲叫着不要再活。
玉瑾畢竟是伯府的小姐,蔣辰也不敢真的就這麽鬧出事,自然是嘴上抹油哄着。最終,玉瑾假裝對他頗有情義,才饒了他,但是拿了他身上佩戴的玉佩,又順手拿了地上的另外一塊。半怒半嗔,讓他快些拿了自己的東西下車,等她下次出門有緣再見。
蔣辰死活又約了下回如何見面,才拿了其他東西下去。他想不到今日竟這般輕易占了玉瑾便宜,已經飄飄欲仙。太子表弟的物什又算什麽,若是可以換取玉瑾,他把皇後姨母出賣了都可以。只是可惜,他早已定下未婚妻,又是自家表妹,不然,定然要求娶了洪玉瑾回家……
不說蔣辰如何飄飄然,回去做了一夜的春夢。且說他下了馬車之後,玉瑾立時在馬車裏抖成一團,捂着嘴,又想幹嘔,又想痛哭,但是最終,只是捏着手裏的那個黃玉玉佩,咬碎了銀牙。
這個黃玉玉佩,上面的圖案是太子才能用的。不知因何到了蔣辰手裏,卻倒是成全了玉瑾。
為免夜長夢多,當夜,玉瑾就去找了老祖宗。
一進去,洪玉瑾就讓老祖宗屏退了伺候的嬷嬷和丫鬟,跪倒在地,言辭懇切。
“有件事,孫女做的有失妥當,左思右想,還是要向祖母坦白!”
洪老太太心裏一驚,強壓擔憂,讓她先說來聽聽。
“孫女夏日去史國公家赴賞蓮宴時,”洪玉瑾故作羞赧之色,猶豫了一下,才對臉色有些發白的洪家老太太說,“與太子,太子殿下恰好相逢……從那,從那之後,不知為何,孫女外出幾回,都恰恰碰到太子殿下,他……他……”
洪玉瑾低頭,面有慚色,“孫女謹記祖母的教誨,言行從未失當,只是殿下……他屢次三番,孫女身為臣女,又不好對他過于冷硬……”
洪家老太太臉色由白變紅,已經有點昏花的眼裏,也冒出了精光,說話都微微帶了顫音:“你們,到了什麽程度?”
這語氣,卻不是疑問,而是激動。
洪玉瑾低頭掩飾臉上的憤恨,聲音裏含羞帶怯:“孫女記得祖母教導,怎敢,怎敢讓他真的,不過……”
擡起臉時,眼睛裏隐隐含了淚水,有些無措道:“孫女只怕也難嫁于他人了,若是別人知道我與殿下曾……那般親密,哪裏還容得下孫女。而且,殿下也絕對不會答應的。”
洪玉瑾的眼淚倒是含了幾分真心。不過不是為了與太子有了私情這件假案,而是惶恐自己的未來,心傷自己的委屈。
她本想含糊而過,洪家老太太卻不答應,硬是細細問了到底都做過什麽,洪玉瑾說了些牽手擁抱這樣的接觸,見老太太神色仍有猶豫,索性咬牙,說了些諸如親吻這樣更加親密的事,以讓老太太相信,太子已對他情有所屬。
老太太果然神情愈發熱切,洪玉瑾就見機行事,拿了太子的玉佩出來,又編造了一通以此為契的謊言。
洪玉瑾在老太太跟前一向乖順,此等事又關系女子貞潔,所以老太太完全想不到,洪玉瑾是撒謊。
因此,聽了她的說辭,并無懷疑,檢查過玉佩之後,更是心中狂喜,篤信不疑。于是又細細叮囑了一番,讓她既不能完全從了太子,又不能太過冷硬,并且立時拿了一套紅榴石的頭面給她。
這晚後,洪玉瑾細細觀察,覺得老太太對她愈發看重,而最近待她一會冷一會熱的父親母親,也待她又熱切和客氣起來。
但是,過了陣子,焦杏兒還是被從山裏接了回來,不過并未說明真相,只說是遠房親戚家的表小姐,伯府因着慈悲之心,才接了回來。
洪玉瑾冷眼旁觀,老太太和父親母親,對杏兒很是冷淡,竟真的如同毫不親近的遠親,安排在偏僻的小院子,也不常叫出來見面。她知道這是老太太要隐瞞下這件事,心中暗喜。偶爾,也刻意敲打下,讓老太太和父親母親投鼠忌器,不要親近杏兒,更不要對杏兒說出實情。以免讓人知道玉瑾并非權貴家的小姐,失了進宮的資格。
洪玉瑾恨死了焦杏兒,她不僅是要搶走她伯府小姐名分的人,還是害得她撒下彌天大慌,并被蔣辰那種垃圾混蛋輕薄的人。
每天晚上,她都祈禱一夜醒來,焦杏兒就已不在這個世上。可惜,她如今還找不到解決焦杏兒的辦法。更重要的是,她也想要快些真的搭上太子,不然,謊言總有被戳穿的時候。
她恨焦杏兒,卻不能像洪玉菲那樣,公開踩貶。她是京中有名的淑女和才女,即便伯府在京中地位一般,也努力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勢。
焦杏兒卻全然不知道洪玉瑾的恨。她對洪玉瑾,倒是有幾分感激和好感的。因為相比伯府其他小姐,洪玉瑾并沒為難過她,反而偶爾會為她說幾句好話,維護于她。
她乖順回了自己院子,很快就等來了老祖宗身邊的徐嬷嬷。徐嬷嬷長着一副很是嚴肅的長臉,聲音有些嘶啞,一開口就讓人生出畏怕。
“表小姐可知道自己今日幾乎惹出多大的禍事!”
杏兒無辜地擡頭看着徐嬷嬷,老老實實搖頭。
“這萬壽山,可不是表小姐家裏的野山林子!山上,乃是皇家避暑的別院。擅自闖入,輕則砍頭,重則……株連九族!”
聽到砍頭,杏兒吓了一跳,微微瑟縮了下,問:“嬷嬷,株連九族是什麽意思?”
徐嬷嬷眉頭緊緊皺起,很是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才道:“株連九族,就是你犯了罪,不止要砍你的頭,還要把你們村子裏的人全部殺光!”
杏兒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吓得小臉煞白。
徐嬷嬷斜眼看去,發現焦杏兒張嘴的樣子,倒是和袁氏那個美麗蠢貨很有幾分相像,只是一雙眼睛,卻誰都不像,也太好看了些。想到這孩子的身世,以及老太太的考慮,緩了緩語氣,說:“今日這事就算過去了,表小姐以後莫要再亂跑了!”
徐嬷嬷走後,杏兒發了半天呆,把全村的人都在腦子裏數了一遍,有些害怕,又有些不信。自己犯了錯,為何要殺光村子裏的人?而且山就是山,為何不準人爬,爬了就要砍頭?
過了會子,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自己不知道山上是皇帝家的,爬了要砍頭,今日碰到的那個會畫畫的阿餘,是不是也不知道,所以爬到山上去畫畫。
這可怎麽辦?
阿餘像神仙一樣好看,還會畫仙女和山雉,可不能被砍頭!
也不知道他可也曾住在哪個村子裏,村子裏一共有多少人?
杏兒住的這個院子,在洪家山莊的西北角,極其小,就是個放雜物的院子,因為洪家小姐都不願意與杏兒同住一院,才把杏兒單獨安排在了這裏。本來該是有個嬷嬷和一個丫鬟在院子裏的,可是今日春日宴,她們都去那邊伺候了。
杏兒站在院子中間,看着院牆邊擺着的柴火堆,又望了望山上,終于下了決心,又偷偷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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