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久違了聲音

封炀回家拿了幾件換洗的衣物,把近期需要的文件和筆記本一起裝進小行李箱裏就驅車出門了。他回來以後就一直忙工作,倒是不大清楚玉泉村在什麽地方,于是幹脆把紙條上的地址輸到了導航儀上。車出了市區,路邊的景象漸漸荒涼起來,走了老半天也還沒到玉泉村,封炀揉按了幾下胃部。中午就沒吃飯,早上更是只灌了兩杯咖啡提神,一整天下來,胃開始叫嚣着不舒服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導航儀中傳來了僵澀的女聲,硬邦邦的說着玉泉村到了。封炀看了看筆直的前路和兩遍的岔道,在這麽一個三岔路口,導航你告訴我說到地兒了?!

食指輕輕的在方向盤上敲打,正在想左右兩個岔路口要往哪邊走的時候,手機鈴音突兀的響了起來。

封炀揉揉眉心把車在路邊停了,下車靠着車門接了電話。

“炀炀,你到了嗎?”老爺子的聲音響亮極了,壓不住的喜悅。

封炀心裏一軟,到底是個老小孩兒,就答應他這麽個事兒就這麽高興。

看了看路兩邊,實在不知道該答他到底是到了沒有。“我……”正想說還沒到,封炀卻突然看到前邊半遮在樹枝後面的破舊鐵牌,上面油漆斑駁,但是細看還可以看出來寫的是玉泉村三個字,然後一個紅色的大箭頭,指着方向。

封炀一笑,把話補全了。“還差一點兒了,現在在玉泉村路口呢。”

封老爺子聞言哈哈笑了兩聲,“那就好,到了給我再來個電話。”

封炀挂了電話,深吸了口氣,開門上車。

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或許是因為心情,封炀覺得胃也好了一些,但是這份好心情,在順着小道七轉八拐還沒看見房屋的時候徹底的消失了。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封炀別無選擇,暗咒一聲,只得繼續往前走,泥土鋪就的路面上殘存着一些下雨天留下的縱橫交錯的車胎印,幹了之後就溝溝道道的,極不平坦。封炀有些慶幸出來的時候開的是減震效能較好的路虎,不然還不得颠死在路上。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看見了成片的農田後面算不得密布的房屋。

村中路道狹窄,只容一車通過,但是路面平坦了不少。玉泉村顯然是少有人來,所以村民遠遠看見封炀的車,便都在路邊聚集了起來。封炀車開的慢,就有小孩跟着車跑,想上手摸摸看這黑亮的玩意兒。

導航只到玉泉村,封炀還不知道那位醫生在哪裏住,只好停了車向路邊看熱鬧的村民打聽。

車剛一停穩,就有幾個孩子已經上手開摸了,邊摸邊感嘆。

“這車好漂亮!”

“而且看起來好新啊!玻璃是黑色的呢!”

“我家也有車的!”

“你家那是拖拉機,能比嗎?”

“你說黑色的玻璃坐在裏面多難受啊,都看不見外邊。”

“太酷了!”

……

封炀扯了扯嘴角,他可不認為路虎的車型可以用漂亮來形容,酷倒是貼邊兒。但是現在,形容詞顯然不是重點。封炀按着胃扯出笑臉,向旁邊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大爺打聽道:”大爺,請問——”

封炀話出口,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個醫生叫什麽。翻出紙條看了一眼,上面居然也沒寫!

老爺子,您這事兒辦的真好!

封炀想着老爺子說那中醫醫術不錯,合該着也是個世外高人之類的,“請問你們這是不是有個中醫?一位老先生,我是來找他的。”

那大爺一聽,搖了搖頭,“老先生?那沒有。”

沒有?!

封炀扭頭看着導航,确實顯示已經到達目的地了,“那請問這是玉泉村嗎?”封炀邊問,邊把手機拿出來準備給老爺子打個電話問問。

那老漢還沒開口,旁邊的孩子就已經叽叽喳喳的鬧開了,“是啊是啊,這就是玉泉村!”

“老先生沒有,不過中醫倒是有一個。我們這兒就一個大夫,住在村後的。”旁邊一個中年婦女答道。

封炀仿佛看到了聖光,也不糾結大小稱呼的問題,立馬問道:“那請問他住在哪?”

中年婦女指路模式全開,連說帶比劃的叽裏咕嚕了一大堆。封炀聽見那一堆的東南西北的時候腦子都要爆了,他不是路癡,但是唯獨對東南西北的指路方法無法接受。

封炀正準備讓她給自己用前後左右指一指的時候,就聽見旁邊有人沖着後方叫了一聲:“劉嬸子,你不是也正準備去,剛好你腿腳不方便,要是他能帶你一段不是正好!”

聞言,封炀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見一個穿着灰藍上衣的女人靠在樹邊,屈着腿在膝蓋上揉按。劉嬸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然後向後退了一步,“這不行,我這剛從地裏回來,把人家的車弄髒了。肖大夫給我開的藥挺好,都快好利索了。”

封炀見她走路時确實不太正常,就開了車門,“您上來吧,我帶您過去,您就當給我指路了。”

劉嬸子見他都開了車門,猶豫了一會兒,在路邊的石頭上磕了兩下鞋子上的泥土,這才上了車。

“哎,你們等等,我那剛收的菜,劉嬸子你就幫我給肖大夫捎過去,我就不跑一趟了。”

見剛才圍觀的人群不少都回去拿了點東西,滿滿當當的裝了一個大包,然後塞進了後座。封炀挑挑眉,是這兒的人都這麽熱心,還是這肖大夫人緣真這麽好?

車開動之後,一路上劉嬸子都表現的比較拘謹,連後背都不敢挨着車座,封炀說了兩次,見她還是沒有放松,也便不再說了。

劉嬸子見這人挺好說話,于是搭起話來:“看你是大城市的人,來這兒找肖大夫是為了看病嗎?”

封炀稍稍偏過腦袋點點頭:“我爺爺說他醫術不錯,讓我過來看看,順便在這兒住幾天。”

聽到外人肯定肖大夫的醫術,劉嬸子跟別人在誇自個兒一樣高興:“是啊是啊,別看他年級不大,但是醫術好着呢,生病了找他準沒錯的。”

雖然說劉嬸子說那大夫年紀不大,但是封炀想着,怎麽也該有個四五十了,不然經驗不足,怎麽能累積出好的醫術來呢。

車走出去好一段的路,中間轉了幾次彎,路兩邊都是農田,清涼的風從開着的窗子灌進來,偶爾還能聽見蛙叫聲,等穿過農田又走了一段,到了山腳下的地方,封炀才看見劉嬸子指的那個大夫的居所。

住的真夠偏的!

那院落的大門太小,車開不進去,封炀把車停在左側的一顆樹下,然後就在劉嬸子的帶領下走進了那個院子。剛進院門,就聽見劉嬸子出聲了,指着前方道:“那就是肖大夫啦!”

封炀胃裏正一陣抽痛,聞言直起腰朝前看去,捂在胃上的手并沒有放下。擡頭就瞧見有個人正從屋子裏走出來,手上拎着什麽東西。胃裏又是一抽,痛感席卷,封炀也顧不得其他,張口便道:“醫生,有藥嗎?”

重新綁好了藥包還沒來得及繼續走,肖曉就整個愣住了,像是中了定身術,僵立片刻之後又擡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捉摸了一會兒之後,猛地擡起頭來。

聲音!

他聽見了什麽?!

天啊!

他聽到聲音了!

肖曉站在那裏,擡頭盯着眼前出現的兩個人,劉嬸子他很熟悉,另外一個沒見過,是個男人。剛才那個聲音是他發出的嗎?肖曉不敢确定。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渴望能夠聽見而産生了幻聽。

就在他恍惚着想那是不是他的幻覺時,那聲音又出現了。

“他怎麽了?”

封炀皺起眉頭,距離遠,天色也已經暗了,他看不清那醫生的臉,只覺得是挺年輕的,之前想的四五十怕是想錯了。

劉嬸子正準備跟他解釋說肖曉聽不見時,卻看見原本釘在地上似的人,這會兒快步的跑了過來,手上提着的藥包都甩動起來。

“你……你……”肖曉停在封炀面前,仰着頭看着他,嘴唇抖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到底要說什麽。

封炀也是頓住了,他看着眼前人精致的臉,和那雙不可忽視的黑亮雙眸,腦子裏蹦出一個詞兒來——漂亮。剛才那小孩用漂亮來形容他的車,他還覺得不合适,但是現在他給這個詞兒找到了合适的安放處。說是漂亮,但是絲毫不顯女氣,反倒是一種屬于男性容貌的精致。與對這張臉的極高評價同時浮上心間的,還有一股強烈的熟悉感。那眼睛……太熟悉了。

劉嬸子見兩人光顧着瞅了,忍不住用手在肖曉面前擺了擺,吸引他的目光到自己這裏,然後插話道:“肖大夫,這位先生來看病的。”

肖曉習慣性的看着劉嬸子的嘴唇讀出了她的話,但是他也同時清醒的認識到了——他還是沒聽見。他确實知道了劉嬸子在說什麽,但是那是看到的,不是聽到的。

失望頓時翻湧而上,就在肖曉以為自己只是兩次幻聽,準備打起精神給病人瞧瞧的時候,封炀又說話了。

“我胃不大舒服,你這有現成的藥嗎?先給我兩片。”封炀被劉嬸子打斷,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盯着一個陌生人的臉出了神,這會兒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心思一轉回來,胃疼的感覺便又清晰起來。

肖曉被這聲音勾的心又高高的吊了起來,就算是幻聽,那也有個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規矩吧,這可都三次了!

封炀見那雙明亮的眼睛又看向自己,而且目光裏居然充滿了他所不能理解的期冀。好像是……想讓他做什麽。對着這麽雙眼睛,封炀的心不自覺的軟了下來,“你怎麽了?哪不舒服嗎?”

肖曉被他一問才反應過來,他僵立的時間有點太長了。他是醫生,反倒讓病人問起他的狀況來了。搖搖頭,肖曉把藥包交給劉嬸子。

“這是三天的藥,一定要堅持吃啊,這段時間可不能再下水田了,你這要休息的。”

劉嬸子笑着接了過去,答應的很好,“我知道我知道,你趕快給他看看吧,我看他路上就一直不舒服呢。”

肖曉把兩人引進屋內,撇開自己聽到聲音之後升起的一切感覺,開始專注于來人的病痛。

劉嬸子進了屋,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了,肖曉指了指桌案前的椅子,“這位先生,你先坐下吧,把手腕放在軟墊上,我看看你這是怎麽回事兒。”

封炀看着眼前前一刻還睜大了眼睛一副迷茫的人此刻已經換上了十分正經的模樣,讓人忍不住跟他一起認真起來。

肖曉剛才光顧着興奮和內心世界大起大落了,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個大男人的手一直沒有從胃部放下過,額角也有些細密的汗珠,嘴唇有些發白,看着确實是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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