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呆在你身邊了?可我不想離開……”

“屠蘇,你在胡思亂想什麽?”歐陽少恭被他的話驚呆了,他實在是沒想到百裏屠蘇竟然也會有這麽患得患失的一天。意識到如果再不勸說他估計又要鑽到牛角尖裏去了,歐陽少恭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無奈道:“屠蘇,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當然是要互相遷就,互相包容的,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有些人外冷內熱,比如你,不善于表達感情,而我,可能在待人處事上比較主動,顯得容易親近,所以你才會覺得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包容你,其實并不完全是這樣。況且,如果說你什麽都沒有為我做過的話,那不是太冤枉你了?天墉城初遇時你為了救我身受重傷,我被二師兄刁難時你陪我一起找月華草,你還為我學雕刻,學做飯,努力主動地壓制自己的煞氣只為了不傷害我,這些都是你為我做的事。至于了解,我與你相識不過三年,可小蘭卻是我的總角之交,你自然是無法與他相比的。但我們是戀人,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相處,你可以慢慢地了解我的一切,有什麽想知道的,你也可以直接問我。因為我們是戀人,也是家人。”

歐陽少恭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又接着道:“屠蘇,你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胡思亂想,這是對你的不公平,也是對這段感情的不公平。難道,你想要因為這樣就放棄這段感情嗎?”

“不!我從未想過放棄!”百裏屠蘇幾乎是立刻就反駁道,他緊緊地盯着歐陽少恭的眼眸,嘴唇也抿成一條直線,過了許久才又說:“我會……努力去了解你,我不會放棄,只要……你別離開。”

……

原來說白了還是被他的受傷吓到了吧。

歐陽少恭萬分無奈,不過看他終于又打起了精神,應該是沒什麽事了,他也放下心來,“好,我不會離開。”

百裏屠蘇這才放松了緊繃的唇角,微微笑了起來。

危機終于解除了,真是可喜可賀。歐陽少恭笑眯眯地看向門口,揚聲道:“戲看夠了嗎?還不快出來。”

嗯?百裏屠蘇不解地順着歐陽少恭的目光看向門邊,就看到以方蘭生為首的風晴雪,襄玲,陵越,外加尹千觞幾人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迎上他們目光時都不約而同地傻笑了兩聲,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歐陽少恭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大師兄,你怎麽也和小蘭他們一起胡鬧?”

“喂喂!什麽胡鬧啊!”方蘭生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剛剛還有點心虛的他立刻理直氣壯道:“我那不是看木頭臉這幾天都怪怪的想看看他怎麽了嗎?誰知道一走到房間門口就聽到你們在談話,我們覺得不好打擾你們所以就沒進去,這才聽了這麽一耳朵。我們這是關心木頭臉,什麽叫胡鬧啊!”

“蘭生說得沒錯。”陵越很給面子的挺自家弟弟,笑着說:“這幾日屠蘇都有些悶悶不樂的,我們不放心,所以才想過來問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沒想到恰好碰上你們在說話,不小心聽到了一點。”

“讓大家費心了,抱歉。”百裏屠蘇第一次這麽直白地感受到他人的關心,頗有些受寵若驚,但早已練就面癱神功的他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語氣柔和了許多。

“沒事沒事!”一大早就酒壺不離手的尹千觞聽到他這麽客氣的話連忙搖搖手,笑眯眯地說:“屠蘇兄弟你沒事就好,有什麽話說出來就沒事了,你和少恭不是戀人嗎?戀人之間就要多交流,這樣感情才能長長久久的對吧!以後啊,屠蘇兄弟你也別什麽話都憋在心裏,沒什麽事是不能解決的。”

百裏屠蘇沉默着點點頭。

“哎好了好了!”襄玲忽然跳了出來,撇撇嘴說:“我們別再打擾少恭哥哥和屠蘇哥哥了,他們好不容易才把話說開,還是讓他們單獨相處一會兒吧。走走走,我們出去吃早飯吧,我餓了。”

“好嘞!”方蘭生中氣十足地應了一聲,噌一下蹿到襄玲身邊,哥倆好地攬着她的肩膀率先往外走,“走吧,我們去上次那個早餐攤吃,那裏的灌湯包可好吃了,上次我吃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那是你笨!哪有那麽誇張的……”

陵越失笑地看着這兩個孩子心性的家夥勾肩搭背地走遠,對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道,“好了,我們不打擾你們了,等會兒需要我們帶你們的早點回來嗎?”

“不用了,我已經給少恭做好了。”百裏屠蘇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道。

陵越和風晴雪不約而同地悶笑一下,後者向他們揮了揮手,說:“那我們走了。”

……

夜色深深,月光如水銀流瀉,屋外霜寒露重,屋內卻溫暖如春。

歐陽少恭将好不容易找齊的三塊碎片放在桌上,纖長的手指一一撫過,沉默了良久,才對一旁的百裏屠蘇道:“我們找到的這三塊碎片中,第一塊是進入千機城所需要的鑰匙,第二塊是啓動千機銅盤的樞紐,這最後一塊,應該就是通往千機城的地圖了。”

“那我們應該怎麽獲得隐藏在第三塊碎片中的地圖?”百裏屠蘇問。

歐陽少恭搖搖頭,從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目光一直放在最後一塊碎片上,過了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拿起那塊碎片,卻不慎被其鋒利的邊角割破了指腹,鮮血立刻就滴在了碎片上。

“嘶——”

歐陽少恭輕抽一口涼氣,反射性地把手縮回來,用略微驚訝的目光看着那塊碎片。以他的實力,一般的刀劍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這碎片的邊角竟然如此鋒利,能夠割破他的手指。

百裏屠蘇不知道歐陽少恭在想什麽,他一見他受傷便猛地起身走過去,抓住他流血的那根手指含到嘴裏,用最簡單也最親密的方式為他止血。

過了沒一會兒,在确認歐陽少恭的手指沒再流血後,百裏屠蘇才松口,一轉頭用嫌棄的眼神瞟了割破歐陽少恭手指的那塊碎片一眼,卻愕然地發現,那塊碎片竟然吸收了歐陽少恭滴在上面的血,還散發出了淺藍色的光芒。

“這是……”

歐陽少恭微蹙了眉頭,就看到那碎片自己慢慢地漂浮起來,停在桌上上方的一米高處,緩慢地旋轉了幾圈後,周身散發的光芒漸漸黯淡不少,與此同時,一副圖像和一行小字浮現在他們眼前。

圖像上只有一個靜止的畫面,一條長長的山路,還有山路盡頭一扇時隐時現的白色城門,上書——千機城。而那行小字則是在城門的旁邊。

千機銅盤,唯有集前世與今生為一體者方能啓動,啓動之法——血祭。

集前世與今生為一體?

歐陽少恭心裏一突,還未等他捉住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靈光,便突感一陣強大的吸力,幾乎是立刻便失去了意識。

七十六、千機城(二)

榣山之上,一條巨大的黑色應龍将身體盤起,靜靜地卧在柔軟的草地上。溫溫柔柔的風從不知哪個方向吹來,很舒服,就像很多很多年前長琴還在的時候,他淡笑撫琴,袖卷風華,自己靜坐一旁,側耳聆聽。那時候,也有這樣的風從很遠的地方吹來,輕柔缱绻,夾雜着不知名的花香。

又一次想起已然消失的好友,悭臾心裏一如往日地浮現出了淡淡的思念和若有若無的傷感。他知道也許長琴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但他還是懷着一絲絲希望,一直守在這榣山上,他們相遇的地方,等他來赴他們定下的約定。到如今,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了,時間,似乎在長久而寂寥的等待中失去了所有的意義。

悭臾靜靜地望着遠方翻湧的雲海和五彩的霞光,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遺憾和無奈。他已垂垂老矣,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再等待了,也許他與長琴的約定,今生是不可能實現了。

正當悭臾感傷之際,一股莫名且微弱的牽引力量忽然從西方傳來,這種契機的牽引他只在自己在法則之力的幫助下化龍時感受到過,可現在的他只是個命不久矣的暮年之龍,怎麽還會有這樣的機遇?

悭臾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卻也不想錯過這次難得的機遇。他有種預感,這次機遇,或許能改變很多東西。

一聲清嘯從悭臾口中吐出,他多年未動的龐大身軀拔身而起,在榣山上盤旋了一周後,朝着牽引之力傳來的西方飛去。

……

歐陽少恭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已經過了很多年,也許只是一瞬間,明明意識十分清醒,可他的身體卻無法動彈,不管怎麽看,眼前永遠都是一片迷蒙的白光,仿佛世界與時間一起凝滞了一般。

所幸,這種足以令人崩潰的感覺持續了并不太久,在白光忽然黯淡下去後,歐陽少恭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可以動了,眼前的景色也變成了一座碧波蕩漾的湖,周圍的一切仿佛都籠罩在薄霧中一樣,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恢複行動後,歐陽少恭第一時間就去找百裏屠蘇。在陷入那種凝滞感之前,他分明看到百裏屠蘇也與他一起被千機銅盤的碎片發出的光芒籠罩住,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也在這附近才對。

然而歐陽少恭環顧了一圈,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發現,他試圖往那些看不真切的地方走,卻被一層無形的罩子擋住,無法越線,他可以去的地方,似乎只有面前這座宛如仙境一般的湖,還有坐落在湖上的一彎新月似的拱橋。

附近沒有人,其他地方又不能去,歐陽少恭雖然擔憂百裏屠蘇此時的處境,卻也沒有其他辦法。他猜測自己身處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想要尋找的千機城,既然到了目的地,又沒有其他選擇,他只好邁步踏上這座拱橋。

這裏是安靜的,卻靜得一點都不顯得壓抑沉悶。

歐陽少恭慢慢地走在橋上,他看到兩邊的護欄上有極其精美的浮雕,橋下的湖水也清澈見底,還能映出他的身影。偶有一兩朵荷花探出水面,亭亭玉立,風姿明媚綽約。

橋很長,歐陽少恭走了很久,卻依然看不到盡頭在何方。千機城中時間好像停止了流動,沒有晝夜之分,天空中也是一碧如洗,卻也沒有太陽或是月亮。可這裏卻很亮,光芒不知從何而來,只是亮得十分透徹,仿若白晝。

又是一段長長的路,歐陽少恭一步一步極為耐心地往前走,他覺得自己仿佛在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未來,所以他心裏一點都不着急。

然而,再長的路也有終點。在路過一簇三五朵荷花驕傲盛放後,歐陽少恭看到了對岸,岸上竟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山腳下還有一個被草叢隐隐約約遮住的山洞洞口,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個山洞,也許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歐陽少恭一想到這,突然有些等不及了,加快了腳步下了橋,然後小心翼翼地撥開洞口前的草叢,走了進去,然而才踏進去,一簇靈力化成的火花便劈頭蓋臉地朝他襲來。

!!

歐陽少恭旋身躲過,猛地往前看去,就看到山洞的左側,百裏屠蘇正盤腿坐着,眼睛緊閉,身後的山洞牆壁上有一個圓形的青色銅盤正緩慢旋轉,無數玄奧的符文不停地交錯閃爍,還張開了一個青色的圓形護罩,将他籠罩在裏面。而百裏屠蘇的身邊,竟然站着許久未見蹤影的玉華帝君,也就是鳳先生,他身上穿着一件水藍色長袍,不再遮着臉,手中還有靈光不時閃過。那簇偷襲歐陽少恭的火花,就是從他手中發出的。

“鳳先生?”歐陽少恭眼眸微眯,“玉華帝君?”

鳳翎,也就是鳳先生聞言,揚唇一笑,“是我,這是玄霄告訴你的吧?歐陽少恭,你果然沒讓我失望,這麽快就找齊了三塊碎片,進入了千機城。”

歐陽少恭往百裏屠蘇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有千機銅盤的保護,暫時應該不會有事,不過還是要盡快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複活太子長琴,那麽看在我是他的半身的份上,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在歐陽少恭腦海中屬于太子長琴的那份記憶裏,完全沒有鳳翎的存在,而且上一世他也根本沒有出現過,為何今生偏要苦苦相逼?

“你不認識我?”鳳翎神色一頓,随即便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精致的容貌竟顯得有些豔麗,卻無半分女氣,細看之下,無論與歐陽少恭還是太子長琴都有幾分相似之處,“我同長琴,勉強也算同源而生。他是鳳來琴靈,原本是榣山上的一株梧桐樹,而我,我是那梧桐樹中的另一個化身,準确地說,我是妖。祝融制成鳳來琴之後,我并未因本體消失而消失,而是附在了另一株不太起眼的植物上,默默地看着長琴,從他最初誕生,一直到靈魂被分裂成兩份。那時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救不了他,我明白了自己的弱小,于是我下定決心,修煉有成後一定要取回他的兩份靈魂将他複活,然後讓使他受了那麽多苦的龍淵一族付出代價!我是帝君,哪怕我本體是妖,實力不夠強大,可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有無數種方法,即使有娲皇護着他們也沒用!現在我就是要取出你們兩人體內的魂魄,然後利用千機銅盤來複活長琴!”

鳳翎說到最後,完美得不真實的容顏已經有些扭曲,眼中也閃爍着瘋狂的興奮的光芒。他一揮袖,一道彩色匹練便從他袖中射出,結結實實地纏住了歐陽少恭的腰,将他扯到了自己身邊。

歐陽少恭驚訝非常,他剛剛一直在警惕着鳳翎,沒想到竟然還是被他得手了,看來他以前不是特意隐藏實力,就是他在這段時間裏用了什麽方法大幅度地提升了自己的實力。看以前他們交手的情況不像是前者,那就應該是後者了。

鳳翎攬着歐陽少恭的腰,用着迷地眼神看着他,好像在透過他看別的什麽人,還不顧他的抗拒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很快,這世上就不會再有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了,我的長琴,馬上就能回到我的身邊……”

鳳翎輕柔得好像情人呢喃般的聲音讓歐陽少恭心裏一陣陣地發冷,下一刻,他便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推出去,後背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又被迅速逼近的鳳翎一把推到千機銅盤護罩的範圍中。

在進入護罩的瞬間,歐陽少恭頓時感覺到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正在将自己的靈魂從體內一絲一絲地抽出去,他想要運轉靈力抵抗,卻發現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只能被迫忍受着靈魂被抽離的痛苦。

“你……”歐陽少恭咬牙擠出了一個字,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虛弱下去,無力地靠在石壁上。這種靈魂潰散般的感覺在上一世他散魂之時便感覺過了,非常地痛苦煎熬。散魂時姑且時間還算短,可現在他必須忍受着魂魄便一點點抽出的感覺,愈發覺得喘不過氣來。

鳳翎站在護罩外,唇角挂着一抹陰冷的笑容,看着護罩裏的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就好像在看兩只螞蟻一樣,既帶着輕蔑嘲諷,又有些微弱的期待,而這點期待在看到千機銅盤上方,長琴那一點點凝實起來的靈魂時,變得越來越濃烈。

歐陽少恭眼前已經開始模模糊糊地出現重影,他或許撐不了多久了。可他一點也不想死,也不想百裏屠蘇死。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真摯的愛情和渴求的生活,他不想失去!

千鈞一發之際,有什麽東西從歐陽少恭懷裏滑落,正好落到他的手邊,是那三塊碎片結合形成的一面巴掌大的銅鏡,光滑的鏡面上流轉着微藍的光芒,居然稍稍地延緩了歐陽少恭靈魂流失的速度,還讓他不受控制的身體恢複了一點知覺。

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歐陽少恭想都沒想,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那面小小的銅鏡,猛地按在千機銅盤上,一陣刺眼到極致的光芒瞬間爆發開來,淹沒了一切。

恰好這時,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也被籠罩在了這突然爆發出來的強光中,連抵擋的機會都沒有,連帶着鳳翎還還未完全凝成的長琴的魂魄也都一起消失了。

半個時辰後,幾人又出現在山洞中,不過無一例外的,他們都處在昏迷中。

其實,除了回溯時間,逆天改命,和重塑靈魂這三個作用以外,千機銅盤還有一個無人知曉的作用—— 時空輪回幻境,顧名思義,就是讓人回到自己的過去,或者……前世。

就在那短短的半個時辰中,歐陽少恭等人經歷了一件讓他們聞所未聞的事情,雖然具體經歷的各不相同,但本質上是一樣的。

然而千機銅盤即使發揮了這一特殊作用,卻也并沒有完全啓動,因為少了一樣東西。

七十七、大結局

意識尚還處在混沌中,歐陽少恭已經睜開了眼睛,從靈魂深處隐隐傳來的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極為熟悉——上一世,他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着這樣的痛苦,甚至還要更加劇烈,令人難以忍受。

他撐着身體起身,一轉頭,就看到百裏屠蘇氣息全無地倒在自己身邊,好像死了一樣,不顧隐隐作痛的身體,連忙将他抱入懷裏,伸手一探脈搏,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有一絲微弱的脈搏,還留有一絲生機。

歐陽少恭略略放下心來,又轉頭看了看身前不遠處尚且不省人事的鳳翎和一個看上去十分眼熟的少年(非錯字),雖然知道時機不合适,但此時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抱起百裏屠蘇走到千機銅盤前,将人放下,而後望着這傳說中的由盤古精氣所化的神器。

剛才忙着與鳳翎對峙,歐陽少恭來不及仔細地看看千機銅盤,現在花了一點時間細細地将其打量了一遍。

千機銅盤是一個直徑約有兩米的青銅圓盤,上面雕刻着無數古老得連他也不認識的符文,玄奧得多看幾眼仿佛連心神都要被勾走似的,奇特得理所當然。圓盤正緩慢地旋轉着,上面的符文不時亮起,又不時黯淡,明明滅滅不可捉摸,但又好似有着特定的規律,處處都透着神秘莫測的感覺。

這就是千機銅盤,他們最終的目标,好像看上去,并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但這正是它最奇特的一點。

歐陽少恭想了想,張開手,露出他一直緊緊攥在手裏的銅鏡,上面依舊有微藍的光芒流轉,而且不知是什麽原因,比剛才更亮了些。他心念一動,銅鏡上立刻就浮現出了他想要的信息——關于血祭。

将映在鏡面上寥寥數行字一一記在腦海中,歐陽少恭并沒有立即開始自己要做的事,而是先蹲下-身,猶豫了一下,才在百裏屠蘇的唇角輕輕落下一吻,帶着仿佛是最後一吻的決絕,并在心裏許下了兩個願望。

——願我們都還能醒來。

——願我們醒來之時,對方還在身邊。

做完這一舉動,歐陽少恭收起了唇邊那抹溫柔的笑容,變得冷肅凜然。他想着不久前在輪回幻境中經歷的一切,淡然地走到千機銅盤前,将手裏的銅鏡輕輕地按在千機銅盤上,銅鏡頃刻間便化為一道青光,融入了千機銅盤中。與此同時,千機銅盤上的符文全部消失,只有幾道深深的溝壑,盤旋環繞間構成了一個古老得讓人不敢去探究有多古老的陣法。而後,千機銅盤便從石壁上脫離,嵌在了地上,仿佛與地面合為一體。

歐陽少恭擡起手,光芒一閃,一柄鋒利的匕首便出現在他手中。他并未猶豫,便揚手将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髒,溫熱的血立刻噴湧而出,像水滴一樣低落在千機銅盤的溝壑中,血順着這些溝壑慢慢地鋪展開,直到将這些溝壑全部填滿。彼時,歐陽少恭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神志混沌。

集前世與今生為一體,說的不正是他歐陽少恭嗎?要救百裏屠蘇,這個選擇似乎已成了必然,唯一讓他慶幸的是,還好百裏屠蘇已經失去了意識,否則他不知道該有多心疼呢。

鮮紅的血液在陣法中游走,顏色愈發的鮮亮,仿佛上好的朱砂。在這些血液完全融為陣法的一部分時,千機銅盤忽的亮起內斂的微光,光芒迅速在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身下游離四散,形成了一個更大且更加複雜的陣法,陣法中的條紋脫離了地面,将兩人籠罩其中,一圈一圈地旋轉着,逐漸變亮的光芒掩去了兩人的身影。

暖洋洋的感覺讓本就暈暈沉沉的歐陽少恭合上雙眼,在這短短的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些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事。前世的百裏屠蘇,今生的百裏屠蘇。前世的歐陽少恭,今生的歐陽少恭。

耳邊不知何時響起了莊嚴的梵唱,歌詞是歐陽少恭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讓他的意識一點一點地沉下,沉下,仿佛墜入了深深的大海,悄然沉寂。

嵌在地上的千機銅盤忽然變大,身影也逐漸虛化,一邊旋轉一邊慢慢地浮起,一串虛幻卻給人以極為深奧的感覺的字體從上面升起,以螺旋狀一圈一圈地圍繞着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有金色的光點從他們胸口滲出,彙入平躺在空中似散非散的長琴仙靈之內,使之愈發顯得凝實起來。而那些看不懂也看不清的字體則宛如一朵小小的煙花般炸開,化為雪白的塵霧,像穿過空氣似的穿過兩人的身體,漸漸形成了一個首尾相接的循環,仿佛他們二人本為一體。

……

躺在一旁的鳳翎手指動了動,睫毛輕顫幾下,慢慢掀開眼簾。初識他眼神略帶迷茫,好像不知今夕何夕,過了一會兒才重新恢複了清明。

呆呆地躺在地上半晌,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着在輪回幻境中看到的景象,過了許久,才收回了恍惚的思緒。

鳳翎用手撐着地面起身,忽有銀光映照眼眸,他下意識地往旁邊側開臉,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那橫空飛來的一劍,只被削下了一縷發絲。若是他動作慢了一點,現在應該已經身首異處了。

遭到襲擊,鳳翎第一時間就想以牙還牙地還回去,誰知體內竟然空空如也,沒有一絲靈力,連慣用的招數也使不出來,除了仙體未散外,他甚至連剛剛飛升的地仙都不如。

愕然之下,鳳翎猛地回頭想看看偷襲他的人是誰,卻正正地對上了百裏屠蘇冷厲如刀的目光,那仿佛想将他一寸寸撕碎的目光即使狠辣如鳳翎,也不免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特別是在他現在身上沒有一絲靈力的情況下。

百裏屠蘇其實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他的記憶只持續到昏迷前的眼前閃現的那一陣白光就停止了。但是在看到躺在自己身邊昏迷不醒的歐陽少恭,和不遠處同樣不省人事的鳳翎時,他多少猜到了一些,所以想都沒想就徑自朝鳳翎出劍。

“百裏屠蘇!你竟然沒死!”鳳翎飛快地站起身,他的長袍上沾了不少灰塵,臉色又蒼白得難看,顯得極為狼狽,但是看着百裏屠蘇的眼神陰狠得仿佛想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什麽沒死?”百裏屠蘇眉心一皺,忽然明白了過來,“難道這裏就是千機城?我的魂魄……”

他怔怔然放下手中的劍,反應過來後立刻就發現了自己身體上的改變。不僅內力比起以往更盛一籌,最重要的是,那種發自靈魂的隐痛和不得不費力壓制的焚寂煞氣都消失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好,甚至充沛得過頭的力量還讓他蠢蠢欲動,想找點東西來讓自己發洩一下。

鳳翎見狀,看着他的眼神更是怨毒,他不顧自己身體的異樣,就想運起本源力量偷襲百裏屠蘇。然而正當他剛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人就已經控制不住地變回了他附身的植物——一朵色彩明豔的鳳凰花,任他如何驚愕,也無法變回人形。

百裏屠蘇訝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真是讓他始料未及。不過他暫時也不打算對鳳翎趕盡殺絕,而是轉身走回到歐陽少恭身邊,一手環住他的腰,将他的上身托起攬入懷中。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百裏屠蘇也知道,為了他,歐陽少恭一定付出了什麽代價,才會讓他直到現在還處于昏迷狀态,未曾醒來。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生氣,但一想到他是為了自己受傷,百裏屠蘇就忍不住暗暗竊喜,這個人沒有他說的那麽絕情,他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百裏屠蘇心緒複雜,五味雜陳,想到在輪回幻境中看到的那些事,他堅定了以後一定要對歐陽少恭更好的想法。

如果你真的如幻境中那般飽受苦楚,無人理解,那我願意長伴你身側,為你撫平心中的傷痕。

以愛為名。

……

滿樹的桃花如天邊的雲霞,柔軟的香氣與明豔的色彩使得眼前的景色美如名家筆下的畫卷。

歐陽少恭走在桃花林間,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地方,也許是為了全自己的一份念想,也許……是為了了結一個夙願。

匆匆往前走了三五步,歐陽少恭撥開擋在面前的幾枝花朵,視野頓時開闊了不少。他看到身前碧綠的草地上,一個身着雪白長衫的男子正悠然撫琴,目光溫柔滿含情意地看着翩然起舞的美麗女子,二人并無交流,卻仿佛心心相印,眼波流轉間無盡的缱绻情意表露得淋漓盡致。

那男子,就是他。那女子,就是巽芳。

歐陽少恭看着眼前的景象,這是他上一世渴求不得的生活,也是他這一世甘願放下的生活。無論是渴求,還是放下,歐陽少恭想的都是為了巽芳。

我想讓你幸福的時候,我沒有機會。

我有機會的時候,卻只能放棄。

歐陽少恭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對巽芳的感情,他可以毫無芥蒂地與百裏屠蘇在一起,接受他對自己的好,也習慣了對他好。可原來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

愛是滄海桑田的相守,也是心懷祝福地放手,歐陽少恭一直這麽覺得,而且他把最後一句盡可能地做得很好。

但他沒想到,原來在自己心裏,他依舊對舊情戀戀不忘,依舊還藏着那一抹優雅的倩影和那一段歷盡滄桑的往事。

是嗎?這才是他一直渴望的生活嗎?從前世到今生,一點都沒變過?

在對着自己問出這個問題時,歐陽少恭的手忽然顫了一下,昔日與百裏屠蘇相處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卻真實而溫暖,觸手可及。

歐陽少恭淡然一笑,身邊灼目耀眼的桃花林化為青煙消散,那撫琴的男子的身影也漸漸淡去,消失,不見。只留下那跳舞的女子,回眸伫立,溫柔淺笑。

我知道,你一直在這裏,從未離去。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等我向你走去。

可是很抱歉,我已經選擇了另一個人。

他和你一樣善良,單純,勇敢。

一樣愛我。

他也和你一樣,為了我學做飯,因為我受了一點小傷心疼,願意包容我的隐瞞和不曾回應的感情。

謝謝你一直在我心裏,巽芳。

我知道你希望我幸福。

我現在很幸福,你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歐陽少恭說出最後一句話,便看到身前的女子笑着落淚,然後身影淡去。

遙遠的蓬萊仙島上,一名身着鵝黃色曳地長裙,正在澆花的少女忽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怔然落淚。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難過,又這麽開心。好像一瞬間失去了什麽,又放下了什麽。

……

三月,琴川繁花似錦,暖陽高照。

方如沁把方家的下人都打發到了歐陽宅去打掃,不久前歐陽少恭來信,說他們過幾日就會回琴川,還帶了幾個朋友,讓她幫忙簡單地收拾一下他的家。方如沁盼着他們回來已經盼了大半年了,一接到信頓時興奮得連賬本都顧不上看了,險些要和那些下人一起打掃歐陽宅去。

“少恭和蘭生他們終于要回來了……”方如沁緊緊地抓着歐陽少恭寄來的信,擡頭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溫柔一笑,“這次回來,應該就不會離開了吧,那藥廬也該準備着開張了。”

方如沁說完,便又急急忙忙地提着裙擺走出書房,喚了幾個在花園裏澆花的小厮與她一同到關了許久的門的藥廬去好好收拾一下。雖然她對歐陽少恭說會讓其他人幫着打理藥廬,但她并沒有這麽做,在她眼裏,藥廬的主人只能是歐陽少恭,以前是,永遠是。

飛翹的檐角有露水低落,青石小路旁花開如錦。

春天到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嗎。

番外:那些你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

從四年前的天墉初見,到四年後從千機城歸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其實不過半年,中間這三年多的空缺曾經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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