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是有驚無險。

歐陽少恭收掌,扶着平複了氣息的百裏屠蘇起身,對一邊擔心了許久的幾人道:“煞氣已經壓制下去,屠蘇身體暫時無礙了。只是……”歐陽少恭說着,看向慕容紫英,“這焚寂煞氣已經被屠蘇控制了三年,為何今日會突然反噬?”

“本座也不清楚。”出乎意料的是,慕容紫英也搖了搖頭,無法回答歐陽少恭的問題。

“是封印。”不知何時走到了他們身邊的玄霄冷不丁開口,冷若冰霜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歉意,“吾先爾等一步來到此地,為免噬月玄帝逃脫,吾在此設下了一層封印,專門克制妖力及魔力。焚寂煞氣乃天下至邪,遭到如此程度的壓制自然會進行反撲。”

“……”歐陽少恭破地天荒頭一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本來剛剛他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可能,沒想到答案揭曉後發現這只是一個大烏龍,一瞬間頓時百般滋味齊齊湧上心頭,簡而言之就是……無語了。

方蘭生遲鈍地沒有發現玄霄難以察覺的尴尬以及歐陽少恭的無語,而是一臉恍然大悟地撓頭傻笑:“原來是這樣啊,難怪我剛剛走進來的時候也覺得不太舒服,這封印還蠻有效的嘛。”

尹千觞,風晴雪,襄玲,百裏屠蘇,慕容紫英:“……”

陵越聞言,連忙抓住他的手腕,“你覺得不舒服怎麽不早說?”

“其實也不是特別難受……”方蘭生聲音弱了下去,不知是心虛還是因為身上不舒服,“就是感覺身上有點重,我還以為是因為靈力透支造成的……”

歐陽少恭聽到方蘭生的話,頓時無奈失笑,“看來這只是個誤會。只是玄霄先生,這封印對屠蘇也有作用,等一下我們要到血湖之下,這……”

“既然煞氣已被他壓制,那麽封印便不會再對他産生作用。”玄霄面不改色,“更何況,這血湖,亦是他的一次機緣,若能順利度過,他今後的路就會好走一分,若是度不過,所有人都要陪他死在這裏。當然,爾等可以選擇現在就離開。”

機緣……嗎?

歐陽少恭對玄霄的話雖然不甚理解,卻也明白以他的身份和實力自是不屑欺騙他們的,故而即使心有疑惑,卻也未曾流露出懷疑之情。

然而百裏屠蘇一聽這話卻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轉頭看着歐陽少恭,道:“這是我的機緣,少恭……不如你……”

不等百裏屠蘇把話說完,歐陽少恭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略有些不悅道:“你是想讓我離開這裏?百裏屠蘇,你把我歐陽少恭當成什麽人了?”

“我……不是……”沒想到歐陽少恭會生氣,原本還能保持鎮定的百裏屠蘇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忙忙地想解釋卻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斷。

“好了,別說了。”歐陽少恭冷道,“我不會離開的,就算要離開,也會等到幫你驅除煞氣之後。”

百裏屠蘇聞言,先是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後臉上露出了慌亂的神情,也不顧還有其他人在場,一把抓住歐陽少恭的手急切地說:“少恭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走,別離開……”

歐陽少恭面沉如水,“不想讓我走了?”

“嗯。”立刻點頭。

“這是你說的。”歐陽少恭唇角微彎,溫柔的聲音帶着一抹冷意,“若是下回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們便直接分開吧。”

經歷上一世與巽芳的愛情,讓歐陽少恭堅定自己所要的感情應該是互相扶持,同甘共苦。而其他的無論是可共富貴而不能共患難亦或是倒過來,都是他嗤之以鼻的感情,或許百裏屠蘇也沒想到,他無意的一句話卻觸到了歐陽少恭的逆鱗,這才讓他産生了這麽大的反應。

百裏屠蘇猛地收緊了抓着歐陽少恭手臂的力氣,毫不猶豫地抿着唇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以後不會再說這樣的話。

七十三、鐵柱觀(三)

小小的一次争執後,統一了意見的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人在看着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就見其他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玄霄更是又直接坐回了地上,繼續閉上眼睛不知道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幹什麽,全然一副“我們看不到也不打擾你們”的樣子,讓歐陽少恭又好氣又好笑,無奈的同時也不禁覺得他們十分貼心。

“那個……”方蘭生發覺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不說話了,便壯着膽子問:“你們兩個是不是吵完了?那我們現在可以下去了吧?”

“……可以了。”歐陽少恭點頭。

玄霄眼皮子都沒有擡起來,冷道:“這是你們二人的機緣,吾不會幹涉,你們自行下去便是。另,噬月玄帝已被吾的封印壓制了五成左右的實力,對你們二人而言要打敗它應該是輕而易舉的,所以吾想請你們留它一命,畢竟……”玄霄說到這,不自覺地頓了頓,才繼續說:“畢竟,它亦是一可憐之人,且罪不至死。”

歐陽少恭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其實就算玄霄不說,他也沒打算要殺了噬月玄帝,也許是因為歐陽少恭也曾被人看做妖怪,飽受鄙夷厭惡,故而對于噬月玄帝他總是有着一份同病相憐的情緒,自然不會下殺手,最多也只是封了它的修為,洗去它的記憶,讓它以最普通的形态生活在世上,這對于它而言,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既然這是屠蘇與少恭的機緣,那麽就他們二人下去方可。”一直沉默得毫無存在感地站在玄霄身邊的慕容紫英忽然開口道,聲音沉靜如水,“陵越,為師觀你體內似有內傷未愈,你便留在上面,讓為師替你療傷。”

“這……”陵越猶豫着往緊緊貼在歐陽少恭身邊的百裏屠蘇看了一眼,本來不想應下,不過想到以歐陽少恭的實力,噬月玄帝于他們而言應該不足為懼,便道,“弟子知道了。”

尹千觞見連一向很緊張百裏屠蘇的陵越都不下去了,自己也不樂意去湊這個熱鬧,索性也說:“那我也不下去了,反正以少恭和屠蘇兄弟的實力,那個什麽噬月玄帝的也奈何不了他們,我跟着下去估計還會拖累他們,我也在上面等着好了。”

風晴雪偷偷瞄了百裏屠蘇一眼,低聲說:“既然千觞大哥不下去……那我也不下去了。”

歐陽少恭見狀,便道:“那好吧,那就我與屠蘇一同下去,大家都在上面等我們,不管第三塊碎片是不是在下面,我們都會盡快回來的。”

“嗯嗯!”方蘭生本來是想跟着一起下去的,被襄玲踩了一腳後只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那你們快去快回,小心啊!”

“知道了。”歐陽少恭微笑着應下,然後轉頭對百裏屠蘇道:“屠蘇,我們走吧。”

“嗯。”

……

堅硬冰冷的地板上,用不知名材料勾畫出的陣法圖紋正不斷地閃爍着金光,雖然并不強烈,可在昏暗的環境中還是十分刺眼。陣法中間,一頭通體烏黑,一身長毛油光水滑的巨狼懶洋洋地趴着,身後的尾巴不時地在空中輕甩一下,如果忽略他身上各處還在流血的猙獰傷口,這副姿态應當是十分慵懶閑适的。

這巨狼便是噬月玄帝了,它身上深淺不一的各種傷口就是在沖擊鐵柱觀上一任觀主留下的封印造成的,當然,也有玄霄設下的封印陣法的一份功勞。不過即使受傷頗重,噬月玄帝也完全沒有一點重傷人士應有的表現,仿佛自己身上那些即便是看着都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傷痕不存在一樣。

歐陽少恭與百裏屠蘇輕飄飄地落到血湖下時,一眼就看到了被困在陣法中間的龐然大物,而一直懶洋洋地趴着的噬月玄帝也在他們一出現時就立起了身體,一雙猩紅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們,顯得兇惡而又戒備。

噬月玄帝盯着他們兩人看了半晌,誰也沒有先說話的打算,最後還是噬月玄帝自己撐不住了。

“你們也是來殺我的?”

噬月玄帝慢慢地趴回原地,眼睛卻依舊緊緊地盯在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身上,身體也是警惕地緊繃着,只要他們一有異動就會暴起傷人。

“這是你與鐵柱觀上一任觀主之間的恩怨,我們不會插手。”出乎意料的,歐陽少恭否定了他的話,“我們之所以會下到這裏來,只是為了找一樣可能存在于這裏的東西。”

噬月玄帝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身上白光湧動,瞬間後,趴在地上的巨狼化為了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英俊的五官透着成熟穩重的氣息,半長不斷的黑發略顯淩亂地散在肩上,顯得落拓不羁,猩紅色的鳳眸宛如被冰霜覆蓋,冷酷得令人不敢直視。

“我在這裏呆了幾百年,除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孤獨外,什麽都沒有發現。你們竟然說來到這裏是為了找東西?”噬月玄帝冷然一笑,妖族特有的魅惑力在這個簡單的笑容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我不管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既然來了,那就留下陪我吧!”

在噬月玄帝化為人形後,歐陽少恭一直暗暗警惕着,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時猛地繃緊了身體,拉着百裏屠蘇飛快地閃到一邊,幾乎是同時,他們原本站着的地上一朵絢麗的火光爆炸開來,若是他們沒能及時避過,哪怕強大如歐陽少恭,至少也要受些輕傷。

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噬月玄帝踏着不斷亮起又不斷熄滅的陣法圖紋快速逼近歐陽少恭,後者一把推開百裏屠蘇,雙手交錯橫于胸前,拇指與食指相扣,在空中劃了個半圓,雙掌擊出的同時,速度一下子加快,無數手掌殘影似慢實快,亂中有序地完成了一個輪回,向着噬月玄帝的周身要害籠罩而去。而本來已經落到了歐陽少恭面前的噬月玄帝忽覺一陣涼意侵身,野獸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地側開半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些看似沒有攻擊力的虛影。

歐陽少恭見他躲過自己這一擊也不覺得懊悔,手印一變,本就十分快的手速再次提高了一層,無數令人眼花缭亂的虛影與燦金色的靈力完美結合,在空中形成一朵巨大的蓮臺幻影。蓮臺飛快地旋轉,将周身的花瓣甩出,尖利刺耳的破空聲說明了這些花瓣可不像它們看上去的那樣柔軟。

噬月玄帝一直毫無波瀾的臉色出現的一絲裂縫,他也顧不上保存體力,雙手化為狼爪狠狠地朝身前一揮,兩只深藍色宛如實體的狼爪虛影與破空而來的花瓣劇烈地碰撞,相互抵消,但殘餘的力量還是讓噬月玄帝往後退了好幾步。

正在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百裏屠蘇忽然拔劍飛身而起,散發着無盡鋒銳之氣的焚寂懸在他面前,兩手飛快結印,焚寂旋轉半周,狠狠地刺進了始料未及的噬月玄帝的腹部。

“嗒、嗒、嗒——”

空氣一下子沉寂下來,靈力碰撞的聲音瞬間消失,只有血滴在地上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噬月玄帝的腹部被焚寂開了一個洞,鮮豔的血不斷地滴落,在地上綻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嘶啦一聲,焚寂回到了百裏屠蘇的手中,鋒利的劍刃上幹幹淨淨,沒有沾染一點血漬。

噬月玄帝呆呆地站了片刻,忽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百裏屠蘇一愣,沒有多想什麽,走到他身邊想察看他的狀況,豈料這時,那本應暈倒了的噬月玄帝忽然又擡起頭來,張開嘴,一顆暗紅色的內丹從他口中吐出,一下子沒入百裏屠蘇的額頭,速度快得連歐陽少恭都沒來得及阻止。

噬月玄帝将自己的內丹化入百裏屠蘇體內後,身體化為一道紅光飛快地蹿了出去,空氣中留下他猖狂的大笑和話語。

“你們不是來找東西嗎?那本座就贈你們一樣東西!本座的內丹可是你體內那無名邪氣的大補之物,就是不知,你得了本座這內丹,還能不能守住你的本心!”

“屠蘇!”

歐陽少恭連忙走到百裏屠蘇身邊,只見後者捂住了額頭蹲下-身去,好不容易才壓制下去的煞氣在得了那噬月玄帝的內丹之後瞬間爆發開來,快得連百裏屠蘇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更不用說及時地将其再次壓制下去。

“啊——!!”

百裏屠蘇一把推開歐陽少恭,暗紅色的煞氣不斷地從他體內溢散出來,一圈圈地将他纏繞住。他眉心的豎痕時隐時現,證明他在努力地想将煞氣反壓制下去。但是以往百試百靈的方法此時卻完全派不上用場,任他再怎麽抗拒,烏黑的雙眸還是被血色覆蓋了。

歐陽少恭被他推開時被心下一驚,正想上前再試試看能不能用剛才的方式幫他壓制煞氣時,就見他忽的擡起頭來,一雙本該明亮澄澈的眼眸已經被染成血一樣的顏色,看着那雙眼睛,就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一般,哪怕是歐陽少恭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此刻的百裏屠蘇,已經被焚寂煞氣侵占了心神,他不認識眼前的人,也想不起這個人是他愛到骨子裏的戀人,暴虐和渴望殺戮的欲-望讓他抓緊了手中的劍,毫不猶豫地朝着歐陽少恭揮出。

這一擊完全沒有手下留情,怔愣中的歐陽少恭險險地避開,但袖子還是被擦身而過的劍氣割裂,雪白的布料飄落在地,似乎在預示着什麽,讓人心生不安。

“屠蘇!你清醒一點!”歐陽少恭沒有對百裏屠蘇出手,他不會對自己在乎的人出手,只是一味地躲避,并且試圖以語言的刺激讓他清醒過來,然而收效甚微。

百裏屠蘇渾身缭繞着血色煞氣,雙眸赤紅,仿若入了魔一般,殺氣騰騰的模樣宛如傳說中地獄的殺神,在發現歐陽少恭不會對自己出手後,攻擊更是愈發的不留情面起來。

他的瘋狂,引動了煞氣中那一半仙靈的力量,與歐陽少恭不相上下,逼得後者的躲閃越來越困難,越來越狼狽,最後被逼至死角,退無可退。

歐陽少恭靠在牆上咳嗽了幾聲,唇角有一絲鮮紅溢出。他剛剛被一道劍氣掃了一下,受了點輕傷,雖然不重,卻還是讓他的閃避越發艱難起來,如今被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他索性不退了,決定賭一把。

百裏屠蘇握着劍,一步一步地朝歐陽少恭走去,他的眼中已經不再有往日的深情,有的只是陰冷,殺意,還有一定要殺死他的決心。

歐陽少恭又咳嗽了一聲,擡手抹掉唇角的血漬,忽然微微一笑。

“你不是我的屠蘇。”

“我的屠蘇絕不會傷害我。”

“有時我受了一點皮肉傷,都能讓他心疼許久。”

百裏屠蘇腳步一頓,眼中的血色似乎淡了一點,但很快又被更濃的色彩覆蓋。

歐陽少恭還是微笑,好像沒有看到他那一瞬間的猶豫一般,也沒有再說話,就這樣微笑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對着自己揚起焚寂,然後揮下。

“屠蘇。”他輕聲呼喚。

“轟——”

七十四、鐵柱觀(完)

劇烈的轟鳴聲響徹整座鐵柱觀,在血湖之上焦心等待的衆人更是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連一直平靜得宛如一面凝固的鏡子一般的血湖都泛起了層層波瀾,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在他們的腳下。

強烈的碰撞激起的陣陣煙塵逐漸散去,露出遍布裂痕,和幾乎四分五裂的土地。歐陽少恭靠在牆上,靜靜地看着身前的百裏屠蘇,他站得一如既往的筆直,原本緊抓在手裏的焚寂劍丢到了一邊,而抓着劍的那只手正詭異地扭曲着,仿佛被巨力生生擊打過一般。

百裏屠蘇周身湧動的暗紅煞氣已經消退了不少,神情恢複了以往的冷靜,他好像沒有感覺到從被自己打斷的那只手臂上傳來的痛楚,只是直直地看着歐陽少恭,一臉認真地問:“少恭,你沒事吧?”

歐陽少恭鼓動靈力,将體內那一點輕傷治愈,然後快步走到百裏屠蘇身邊,一把抓起他斷掉的那只手,心裏泛起了五味雜陳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為他在那種情況下都能想着不要傷害他而高興,還是因為他又傷了自己而惱怒。

“……我沒事,有事的,是你。”沉默了片刻,歐陽少恭還是忍不住嘆道,“你怎麽還同三年前一樣,一遇到這種事就以傷害自己來解決?”

“你沒事就好……唔!”百裏屠蘇輕揚嘴角淡笑一下,忽然又捂住胸口,周身的煞氣還是劇烈地翻滾起來,再次與他争奪身體的控制權,情急之下,他只能用力把歐陽少恭從自己身邊推開,斷斷續續地說道:“少恭……你快……快走!”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說這樣的話。”這次歐陽少恭沒有被他推開,而是堅決地站在他身邊,手掐指印,将全身的靈力都轉化為水系渡入他的體內,助他将那猖狂的煞氣壓制下去,雖然效果不大,卻也聊勝于無。

百裏屠蘇強忍着對他出手的欲-望,咬緊牙根道:“快、快點走!我快要……快要控制不住了!”

“不。”歐陽少恭的回答簡潔明了,卻也堅定得不容置疑。

“少恭!快點……”

“離開”二字還在嘴裏打轉,百裏屠蘇就已經又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他朝焚寂所在的方向虛抓一把,焚寂便乖乖地落到他的手中,猛地向上揚起作勢要揮下。

“屠蘇!”

不待他劍落,歐陽少恭便飛快地上前幾步,猛地抱住了百裏屠蘇的腰,同時調動起全身的靈力散出體外,一層淡藍色如水波閃爍的光芒便将兩人籠罩在內,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定格。

一層藍色光幕內,歐陽少恭一手環住百裏屠蘇的腰,一手攬住他的肩膀,緊緊地固定住他的身體,精致的臉頰貼在他的鬓邊,仿佛戀人間表示親密的耳鬓厮磨。而被他抱住的那一刻,百裏屠蘇揮劍的動作也立刻就頓住了,握着劍的雙手不停地發着顫,臉上的表情也不停地在猙獰和痛苦中掙紮變化。

歐陽少恭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他不知道上一世百裏屠蘇的鐵柱觀之行有沒有被引動煞氣,也不知道風晴雪用來幫他壓制煞氣的幽都秘法是什麽,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将全身的靈力散出體外,希望可以幫助他控制住自己,哪怕只有一點點的作用也好。

從一開始的粗喘,到抑制不住的痛苦的掙紮叫喊,百裏屠蘇拼命地想掙開歐陽少恭的禁锢,但不論他怎麽動作,歐陽少恭抱着他的力氣也沒有減少半分,哪怕被他一掌擊在後背,一口溫熱的血噴在他的身上,他也始終沒有松開自己的手。

時間,在這一刻已經失去了意義。歐陽少恭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百裏屠蘇打了多少次,圍繞在他們身旁的藍色光幕已經淡得近乎消失,歐陽少恭也因靈力的大量流失,開始覺得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屠……蘇……”

歐陽少恭的嘴唇蠕動了兩下,他不知道自己這聲呼喚有沒有說出口,也來不及知道了,抱着百裏屠蘇的手一松,他的身體往後倒去。然而,在倒在地上之前,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

“少恭……”

昏暗的環境中,忽然亮起一陣強烈的刺目是藍光。

……

百裏屠蘇給歐陽少恭掖了掖被子,然後在床邊坐下,低眸看着他沉睡中蒼白而又疲倦的容顏,心口的劇痛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兩天前,在他剛從焚寂劍靈的手中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時,就看到歐陽少恭倒下去的場景,他都沒時間去想為什麽自己那麽強大的戀人居然會倒下,就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他。

百裏屠蘇在抱着暈過去的歐陽少恭走上血湖後,玄霄只看了他一眼就說出了歐陽少恭受傷的真相,接着他就迎來了方蘭生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

其實不止是方蘭生,他又何嘗不想罵自己一頓,甚至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以前少恭只是刺傷了手指他都要心疼好久,更何況如今還是自己親手傷害他,在知道少恭是耗盡了靈力還受了不輕的內傷才昏迷的後,他的心髒瞬間被痛苦愧疚自責充滿,當時本來體內也有傷的他立刻就吐了一大口血,把師兄和師尊吓得不輕。

現在百裏屠蘇身體還沒好,但他卻不願意再休息,而是親自來照顧歐陽少恭。他覺得自己也許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只要少恭醒來,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想到這裏,百裏屠蘇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忽然從懷裏拿出一個東西——是一塊巴掌大小,邊角被磨得圓潤不傷人的方形晶體,是那天他清醒過來後在自己腳下發現的,玄霄說這很有可能是他們要找的那個東西,千機銅盤的最後一塊碎片,這也是他機緣中的一部分。

百裏屠蘇輕輕地摩挲着這塊碎片,頓了頓,忽然起身在歐陽少恭唇角落下一吻。

快點醒來吧。

我想你了。

……

鐵柱觀的廚房裏,方蘭生正在給歐陽少恭煎藥,手裏拿着把扇子閃着爐火,不時掀開藥罐的蓋子看看,見火候還沒到就又該是,繼續扇火。

那天百裏屠蘇把歐陽少恭抱上來後真是把他吓壞了,在方蘭生心裏,從小到大歐陽少恭都是那個驕傲而強大的少年,他從不言敗,也從未失敗,單薄的身體裏仿佛凝聚着巨大的力量,讓人對他發自內心地信任和心悅誠服。而這次,偏偏受傷的人是他。

在他們這群人中,歐陽少恭的醫術最高,平常他們受傷都不需要找大夫,因為有個神醫在他們身邊,可這次歐陽少恭一倒下去,他們就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因為倒下去的是那個永遠走在前面,從容地安排和應對好一切的人。最後還是慕容紫英幫他們去找的大夫。

方蘭生用力地扇了兩下,又放下扇子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天他也是吓到了,言不由衷地責罵了百裏屠蘇很多傷人的話,其實他不是不知道那也許根本不是百裏屠蘇的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世界上誰都有可能傷害歐陽少恭,就是他百裏屠蘇不可能。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去怪他,你既然那麽愛少恭,為什麽不能為了他壓制住那什麽破煞氣,以前你不都是這麽過來了嗎?為什麽偏偏這次不行?為什麽偏偏這次傷害了他?

方蘭生知道,這種責怪是很沒有道理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和百裏屠蘇道歉。值得慶幸的是,百裏屠蘇心裏只想着歐陽少恭,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不,也許他放在心上了,但一定更多的也和他一樣責備着自己。

不管怎麽說,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方蘭生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繼續煎他的藥了。

……

時間如流水匆匆,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歐陽少恭雖然依舊沉睡不醒,但好歹氣色已經變得健康紅潤了,不再像半個月之前那樣,滿臉都是虛弱疲憊的蒼白。

百裏屠蘇端着盆水走進房間,在床邊坐下,擰了熱毛巾給歐陽少恭擦身。這些天來都是他在親自照顧歐陽少恭,不管是喂藥,換藥,還是這種略顯親密的擦身,他從不假手于人。晚上休息時他也是睡在屋裏的軟榻上,只為了自己能第一個看到歐陽少恭醒來。

陵越總是勸他不要讓自己太辛苦,他身上也有傷需要休養。可百裏屠蘇從不覺得照顧歐陽少恭有什麽苦的,那是他從很久以前就放在心上的戀人,是他殺了自己都舍不得傷害半分的戀人,他親手将他心愛的人傷成這樣,心裏的痛又何嘗比他所受的傷少上一分!

百裏屠蘇總是想着,我這樣照顧你,別人都覺得我辛苦,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很辛苦,如果是的話,就請你快點醒來吧,等待的日子真的很難熬。

收回涼了的毛巾,百裏屠蘇一邊細細地看着歐陽少恭沉靜的睡顏,一邊在心裏祈禱着他能再次睜開那雙仿佛盛滿了春光的眼眸。然而上天好像并沒有聽到他的禱告,床上的人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只能無奈地起身,端起髒了的水走出房間去倒掉。

歐陽少恭醒來,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天地仿佛都被雪染成純潔的白,将世間所有污垢洗淨。

百裏屠蘇站在窗邊的軟榻前,小心翼翼地将歐陽少恭抱到軟榻上,不知是希望歐陽少恭能被屋外的美景喚醒,還是單純地想讓他陪自己賞雪。

不過不管是哪一個想法,這次上天聽到了他的願望。

歐陽少恭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幾下後,緩緩地掀起了眼簾,一雙清亮的眼眸仿佛承載了桃花初綻時的明媚,潋滟動人。

“屠蘇。”

百裏屠蘇屏住了呼吸,耳邊所有的聲音盡數消失,只聽到他那一聲輕喚,擊碎了他心中因為長久的等待而聚集的痛楚。

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用力地将歐陽少恭抱住,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裏,溫熱的液體終于忍不住從眼眶中滑落,唇間有努力壓抑的嗚咽流瀉。

“少恭……”

七十五、千機城(一)

百裏屠蘇去煎藥了,其他人大約還在睡夢中沒有醒來,自認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的歐陽少恭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邊倚窗獨立,觸目所及盡是大片純潔得有些刺眼的雪白,吐一口氣,淡淡白霧從眼前升起,而後緩緩地消散在空氣中。

鐵柱觀一行,他們呆了不到半日,可也就是這短短的時光中,竟然發生了這樣驚心動魄的事情,歐陽少恭一時間不知該為他們能夠這般順利地取得千機銅盤的最後一塊碎片而高興,還是為自己受傷醒來後百裏屠蘇隐忍卻又頑固的患得患失而無奈嘆息。

說實話,在去鐵柱觀之前,歐陽少恭确實沒有預料到此行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是人,不是神,哪怕曾經是,也并不代表他可以算無遺策。這次他的受傷算是把大家都吓壞了,襄玲一看到他就眼淚汪汪,風晴雪也是眼眶泛紅,就連方蘭生掩飾似的大吵大鬧,也止不住不斷地從他眼中滑落的眼淚。而受傷最深的,首當其沖便是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人比歐陽少恭更了解。他單純倔強而又固執,非常死腦筋又常常愛鑽牛角尖,一旦認定了什麽人,什麽事,就絕對不會放棄,不會回頭,一定要撞到頭破血流才知道轉道,回頭。正是因為他太過了解,所以才更加擔心,那天他甫一醒來百裏屠蘇就抱着他流淚,那個不管受多重的傷,被人如何過分地侮辱都從不掉一滴眼淚的百裏少俠,就這樣緊緊地抱着他,埋在他的懷裏,哭了很久很久。即使他沒有發出聲音,可歐陽少恭濡濕的衣襟卻做不得假,要多麽深切的悲傷,才能讓一個堅強如斯的人潸然淚下?

歐陽少恭必須承認,他當時心疼了。心疼這個在他身邊守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少年,不知多少次在心裏責怪自己傷害了他的少年。大家都說,他受的傷很重,需要調養一段時間,可是歐陽少恭知道,百裏屠蘇受的傷更重,更難痊愈,因為,他的傷在心上,那塊最柔軟的地方。

正想着,門外忽然傳來極輕又極快的腳步聲,對于歐陽少恭來說十分熟悉。他回身望去,絲毫不意外地看到百裏屠蘇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黑褐色湯藥走了進來。

百裏屠蘇走進房裏,見歐陽少恭站在窗邊吹冷風,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把藥碗放到桌上,走過去關了窗,扶着歐陽少恭到床上躺下。

“少恭,你的傷還沒好,外面冷,別站在窗邊吹風。”百裏屠蘇面無表情地說着方蘭生的臺詞,莫名地有一種喜感,讓歐陽少恭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百裏屠蘇莞爾一笑,如春風破冰。他想從百裏屠蘇手裏接過湯匙自己喝藥,卻被他避過,便從善如流地收回手,态度自然地喝了他喂過來的藥,“屠蘇,你如今怎麽也學起小蘭說話來了?”

百裏屠蘇喂藥的手一頓,不過這不自在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間便恢複正常,“我沒有學他,我只是在學着照顧你,我不想再拖累你。”

歐陽少恭聞言,臉上的笑容立刻淡了幾分,遲疑了片刻才說,“屠蘇,你并沒有拖累我,你怎麽會……這麽想?”

百裏屠蘇放下湯匙和藥碗,一直看着地上的眼神偏向左邊,從神情上雖然看不出異樣,但歐陽少恭又怎麽會看不出他正在愧疚和自責。回想昏迷前發生的事,歐陽少恭正想出言安慰,卻聽他搶先了一步輕聲道:“少恭,我這幾天……這幾天一直在想那天在鐵柱觀發生的事,我發現,我們相識以來,似乎都是你一直在幫我,遷就我,而我什麽都沒有為你做過,我甚至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對你的了解程度還比不上蘭生。我是不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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