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凝熙和陶心荷夫妻并頭躺倒,他還想說幾句軟和的私房話,深呼吸幾下,剛出聲“荷娘”,就聽到女子幾乎同時響起的、難得低啞含混的聲調:“夫君,有事明日再說吧。一覺醒來就小年吉祥,安歇吧。”無意流露出幾分婉轉柔媚。

顧凝熙側首以望,就見娘子已經阖目睡去,呼吸平穩,神情安詳。

他含在唇齒間的回祝便只出口型不發聲響:“荷娘,小年吉祥,願與你歲歲朝朝。”然後拉動床勾放下床帳,在一片暗黑中,伴着娘子幽微體香,安然入眠。

接下來幾日,就如顧凝熙所想一般,陶心薔撒嬌放賴纏着娘子,寸步不離,根本沒有夫妻獨處時,遑論一親芳澤了。

娘子時不時就說:“夫君,我和妹妹說些女兒家私房話,你到書房去看書好不好?”将他請出正房、客房、花廳等姐妹倆所在之處,連做背景板的機會都不給他。

顧凝熙便在書房悶頭作畫,畫的正是洪氏親戚求的百年朝鳳圖。連續幾日頗有成效,到了臘月二十七,就差最後加上精髓的幾筆朱砂,卻被小厮不注意将最後一盒朱砂打翻。

顧凝熙計上心頭,學着妻妹作态放出癡纏手段,讓娘子陪他到顏料鋪子采購一番,直說只有他親去才能買到準确色澤,與掌櫃談事則需娘子出馬等。

頂着心直口快的妻妹“殺雞用牛刀”的調侃,顧凝熙如願以償,拉着陶心荷在二十八這日上午出門。

陶心荷十分不放心三妹,再三叮囑:“叫你一同去,你又不願。一個人在府裏不要淘氣,我和你姐夫中午就回來。”

顧凝熙狀似無意地補一句:“也不一定,若是選購費事,我和娘子在外用飯了方歸,薔娘自便。”

陶心薔好笑地送走像是唱雙簧的姐姐姐夫,自己鎮守新顧府。她翻看客房擺件沒過多久,就見到姐姐特意留給她的大丫鬟晴芳,緊張兮兮向她傳話禀報,府外有位姓莫的姑娘,指名道姓要拜訪姐夫。

**

顧凝熙以往也與娘子一同逛過街市,但是因他臉盲,往往匆匆來去,置辦好要買的物件就罷了。

今日好容易将娘子從妻妹身邊撬過來,顧凝熙摩拳擦掌,要多與她溫存一會兒,接觸生人也在所不惜。

陶心荷本就是願意交際的性子,臘月以來都沒好好逛過玩過,所以半推半就依了顧凝熙,一同出來看看熱鬧街市。

她興致盎然,顧不上與夫君多說話,只是從車簾一角往外窺視,臉帶融融笑意。

她今日穿一身新裁制長褂襯羅裙,是繡娘量身後花費整月時光縫制,越發襯出陶心荷身段妖嬈,風致楚楚引人入勝。

不過粗心人可發現不了這是新衣,因為還是如舊的姜黃色百蝶穿花圖樣,也就領口袖口點綴了些京城時興的寬邊鑲滾元素。

從小年開始,陶心荷就換回了舊日衣着打扮習慣。即使每日衣衫細節不同,顧凝熙看着熟悉的姜黃色,再度找回那份篤定和心安,失而複得的喜意要滿溢出來,自然形之于外。

于陶心荷而言,是不想讓妹妹回陶府後對沐賢說些有的沒的,惹得熱血沖動的弟弟胡思亂想,擔心她的婚後生活。順帶着二十二那日,一整日考驗夫君也算讓她滿意,便不值當一再為難自己枕邊人,帶來諸多生活不便。

不過,夫君歡喜成那樣是她沒想到的。

丫鬟仆婦們私下議論,都說爺近日心情極佳,脾性都熱情了三分,果然被夫人焐熱了。連陶心薔都悄悄跟姐姐逗趣,姐夫像是變了個人,有人氣兒多了。只有陶心荷面上沒甚反應。

此時,他們行在主街上,車馬粼粼,速度不快,因為兩旁的行人摩肩擦踵,都是采買年貨、喜氣洋洋的。

滿街的喧鬧熱乎氣兒提前引來了春意,陶心荷眼尖發現,道旁的老柳樹隐約冒出來若有若無的綠芽,看着就舒服。

不過,她把微翹的尾指尖挑着的車簾一放,板起臉來問同一車的夫君:“為何一路直盯着我?”她故意虎聲虎氣,掩飾自己被男子熾熱火辣視線所燙紅的心脾。

“我家娘子好看。”顧凝熙絲毫不顧流光和識畫都在車角等着服侍,真心話脫口而出。

原先,陶心荷還會被這等甜言蜜語哄的找不着北,自從知道夫君能看清別的女子面龐後,就再不想聽這句了。她的心瞬間冷卻,臉也是真冷凝起來。

機靈的識畫拽着流光到車廂外車夫旁坐下,只有顧凝熙茫然不覺,眼神明亮如烈火,唇角挂笑似彎月,盤坐且上身傾向陶心荷,肩頸線條優美,真真極佳的皮相。

陶心荷覺得,放了這麽幾日,也是時候跟夫君認真說說莫七七了,便冷聲點透道:“妾身中人之姿,不敢當司丞缪贊。你這甜話,留給你真能看清楚面容的人,豈不兩相得宜?”

顧凝熙立時發覺娘子話風不對,連忙收回笑容,端肅起來,一把推開兩人之間的小矮幾,不顧陶心荷若有若無的抗拒,輕柔抓住她左手,拉入懷中,正正貼在心口,他再覆手蓋在女子掌背上。

“娘子,我這顆心裏,都是你,只有你。”伴随着“咚咚咚”平穩有力的男子心跳,顧凝熙的話語近在耳側,呼吸可聞,一字一句送進了陶心荷心裏。

她左手手指微蜷,在顧凝熙衣服上拉出細紋,如同投石入水的漣漪,很快被顧凝熙的大手逐根手指包裹住,繼續妥妥貼貼按在他胸口,像是要将心剖出來給她,又像是以心跳證言求她一份認同。

“你真能将莫姑娘,看成如寧那樣的妹妹?”這是陶心荷最最不放心的地方。

她能看清楚眼前人,問罷屏息,用目光在顧凝熙臉上搜尋答案。

顧凝熙以為“義妹”名分夠安撫娘子了,聞言才發現自己想簡單了。

他手勢不變,垂眼理順思路後,仔仔細細柔聲說道:“不瞞娘子,我初遇她到結義親前,慌亂過,迷茫過,焦躁過,自失過。“話到此處,他“唉”嘆一聲,像是羞于自己當時的行止。

清咳兩聲,顧凝熙以拇指來回摩挲着掌下女子纖纖玉手,喃喃自辯:“如今,我可以肯定的說,莫七七于我而言,就是一個妹妹,我會依她兄長所言為她找尋夫家的妹妹,義妹。”

看着眼前娘子模糊的面容,不知她聽後什麽反應,顧凝熙只能從她一動不動的姿勢得到鼓舞,繼續說下去: “寧娘和我一同長大,唯一嫡親堂妹,要論情分,自然比七娘深厚不少。嗯,若硬要類比,也許,七娘于我而言,有些像是妻妹薔娘,因緣際會結下關聯,我對她們有了義兄、姐夫這種護持的責任。我豈敢又豈會起旁的污糟心思呢?”

陶心荷雖然不高興他拿自己妹妹和公然在巷口拉扯男子的莫七七同等對待,但是總算得了個明白,能半信半疑。

她筋骨悄悄放松,眼角眯出笑意,甩手輕聲啐道:“你的心思我哪裏知道,快放手,下人在外面還指不定怎麽胡想呢。”

顧凝熙依言放開,空閑的大掌就勢拂過陶心荷雪腮,如同劃過琴弦,帶出酥麻觸感,鄭重說道:“美人在骨不在皮。正因我臉盲,不為五官所惑,更覺娘子美的動人心魄。”

這是回應陶心荷最開頭的酸話了。

陶心荷暗暗咀嚼,先是回甘的甜,然而因夫君臉盲對一人例外,又帶出絲絲澀意,她努力驅散這些複雜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受讀者寶寶們啓發,真的讓小姑娘送出鞋子了。

大家別急,先讓顧凝熙貌似哄好媳婦一陣子,火葬場在後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