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陶府住的幾日沒甚好說,陶心荷本想當個享清福的回門姑奶奶,與夫君玩笑閑鬧一番,不想任何繁雜事務,什麽莫七七、八八的。
不過,父親忍痛從研究中抽身對她噓寒問暖,弟弟妹妹黏纏着她不放,洪氏簡直拿她當婆婆般孝敬,晨省昏定,事事請示,惹得顧凝熙都笑娘子是從顧府換到陶府來做當家主母。
陶心荷嘴上抱怨幾句,心裏卻甘之如饴,她管家得心應手,料理事務爽利分明,臉上笑容都沒少過。
顧凝熙雖然被無意冷落,也為娘子真心喜歡主家理事而動容,不去添亂,空閑無聊了就自己帶着小厮出府轉轉,往往片刻即回。
晴芳知道主子夫妻曾有龃龉,暗自向識書識畫打聽幾句,然後悄悄告訴陶心荷:“他們雙胞胎滑頭,指天誓日說爺沒去莫家。夫人不用記挂在心了。”
陶心荷領了丫鬟的情,卻批喝她兩句,不許過問主人行蹤。
這是正經人家的處事原則。
奴仆自主僭越之風不可長,老顧府将來因此吃虧權且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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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初五深夜才回到自家府邸,一覺之後便是正月初六。
清晨,顧凝熙先睜開眼,就着帳內昏昧欣賞沉睡佳人,覺得猶如海棠袅袅,嬌豔風光無限,美中不足就是面目看不清楚。
但若放到天光大亮下,他還是看不清楚,徒嘆奈何,扶眉而已。
陶心荷嘤咛醒來,只覺一身酸軟,含羞帶怒推他一把。
可是男子壯實胸膛像是有吸力,她不由自主摩挲着掌下熱源,直到注意到顧凝熙的唇彎如新月,笑意惱人。
顧不得與夫君置氣,嬌嬌“哼”一聲便作罷,陶心荷催着顧凝熙一同起身打整,等待顧二嬸上門,他們今日要一同到吉昌伯府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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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昌伯府經歷幾代經營,占地廣袤,以武将世家特有的空疏粗曠為主。
走下馬車的陶心荷,因偌大府門晃了晃神,是與已故丞相的老顧府完全不同的張揚。顧凝熙湊她耳邊輕語:“娘子喜歡大宅子?為夫為你掙來。”
想娶顧如寧的程嘉親自在府門口迎接,可能等了有一陣子,臉上都被冷風吹出幾分紅。陶心荷輕輕推開顧凝熙,定睛一瞧,覺得青年濃眉大眼、敦厚溫肅,與顧二嬸交換了肯定的眼神。
顧凝熙随着女眷稱呼,倒是彬彬有禮,自然與程嘉并肩,聽他介紹吉昌伯府。
陶心荷與顧二嬸走在後面,不着痕跡打量四周,頗為贊賞這府邸不起眼的細致精巧之處。
管家熱情洋溢将他們引到正院,說吉昌伯已經等候一陣子了。
陶心荷在心底又過了遍自己要與男方家長商議的事項,等丫鬟通報并掀開門簾後,稍遲了一步,最後一個走進正房。
她進門後,看到一位壯年男子正與夫君相互躬身行官員見面常禮。
其人個頭不遜夫君,寬肩勁腰,肌肉要破衣而出一般,氣度冷凝肅殺,舉止利落有力,明晃晃的武将,與清隽如仙、舉手投足都是世家教養的顧凝熙迥然不同。
想必這就是吉昌伯本人了。
果然,他直起身後,聽着程嘉恭敬說“父親,這位是顧司丞夫人”,投轉過銳利目光來。
陶心荷挂上禮貌的淺淡笑意,快速掃過吉昌伯的蜜色臉龐,心底驚嘆一聲劍眉星目薄唇好長相,好整以暇等着與主人見禮。
沒想到,吉昌伯卻像是入定一般,一動不動若有所思,既不出聲也不行禮,場面頓時尴尬了起來。
陶心荷不由想,是自己哪裏穿着打扮不妥當麽?微微擰起了眉心。顧凝熙見機極快,兩步走到她身邊,攬肩并立,出聲疑問:“伯爺?”
吉昌伯程士誠,三十二歲,本該是男子最想封妻蔭子、建功立業的年華,卻因六年前戰場受傷,累及子孫/根本,黯然回京,過上養老生活,散盡妾侍,只有三個義子相伴。
六年來,他試過吃藥、針灸、推拿甚至各種偏方,比如果女在懷,見識各樣女子等,然而臍下三寸就是巋然不動,無奈認命,以為自己這一生就将如同枯木,無知無覺,不能風月了。
今日此刻,卻有了變化!
程士誠眼中,一身黃衣的陌生婦人眼亮的燦然如星,唇紅的嫣然如櫻,豐颀、潤澤、窈窕,纖腰不盈一握,整個人像是渾金璞玉般,暧暧內含光。
更重要的,是自己因她感受到了悸動,久違的悸動。程士誠不敢置信,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聽到顧司丞故意提醒的聲音,程士誠如夢方醒,深覺狼狽,同時将眼前女子身份對應其人。
顧夫人,怎麽,已經是他人之妻了呢?
程士誠閉眼咬牙,腮肉抽緊,手攥成拳,錘了腿側一記,提醒自己不要失态。
到底有些城府,他幾息內調整過來,換成客套笑意,說着:“見顧夫人如見天人,一時恍了神,還請見諒。”
從小到大,陶心荷聽過別人喟嘆二妹清秀、三妹明豔,但是幾無聽過對于自己容貌的誇獎。
婚後倒常從夫君處得到美人之嘆,然而閨房私語,她領情卻不當真。
此時聽素未謀面的吉昌伯如此誇大稱贊,陶心荷一點兒沒想這是真心欣賞自己容貌,反而以為他另有所圖,緊張地猜男方難道對婚事有什麽不好啓齒的講究,所以對自己先聲奪人?
大家有默契地揭過吉昌伯不對勁的瞬間,分賓主坐下,相互讓茶用點心,慢慢從天氣、節令等無關痛癢的話題,聊到程嘉與顧如寧婚事的具體操辦細節。
顧凝熙總覺得不太對勁,他看不到程士誠不受主人控制的目光所在,也看不清陶心荷一點不讓迎上去的回視。聽幾人說話,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都在商議正事,但他就是覺得如坐針氈,只想将娘子藏起來。
陶心荷覺得與吉昌伯談話出乎意料的順利,任他們女方拿腔拿調,什麽要求都一一應下,只是誠懇問些細節,倒讓她覺得自己方才閃過的念頭是小人之心了。
吉昌伯一直注視着自己,目光如有實質般發沉。程嘉在自己開口時也會認真看來、仔細聆聽,陶心荷有些不适應,強忍着垂首扭身的沖動,盡力維持儀态。
她赴宴結識的文臣男子并不會直視別家女眷,總是将目光定在別處才顯敬重。然而看吉昌伯父子皆如此,她也沒感受到惡意,想着或許是武将直率些,不講究避諱,便勉強自己入鄉随俗。
甚至說着說着,陶心荷逐漸跟着直視吉昌伯,不避不讓,問心無愧。
她很快發現這點十分便利,她能從這男子眉眼中大致判斷出他下一句的走向,更有勝券在握之感,直到談妥辭別離府。
陶心荷喜滋滋與夫君感嘆,傳言吉昌伯平易近人,真見到了,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這一趟不負二嬸所托,想必後續也會順當。被顧凝熙摟住好一頓揉搓疼愛。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後,吉昌伯府裏,程士誠則看着顧夫人坐過的地方,久久沉默如山,心底翻滾如沸。
作者有話要說:
羞羞臉,小作者寫的,荷娘對伯爺的特殊意義,天使讀者們看明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