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道這樣不可取,卻仍是扭頭就走。我對自己說,這樣的人,趨炎附勢,溜須拍馬,哼!我的腳步越來越緊。

我聽得希爾嬸子也惱怒着走了,才悄悄放慢腳步。待她走的略遠些,我偷偷回頭一看,還好,我噓了口氣――她走的是那條路。我躲在一棵榕樹背後,瞧着她的背影模糊了,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我順了條與希爾嬸子反方向的小路,七拐八拐地在那些雜亂的灌木叢中穿行。寨子裏很多人家都養狗,那些狗,多是沒名字的,它們滿寨子的亂跑,生下來的狗崽子毛色也越來越不純。既然連毛色都不純了,人們便也懶得再去管他們,因為反正已與野狗相差無幾,無法再看管羊群,所以就算管着也是徒勞,畢竟無利可圖。惟有希爾嬸子家瘸腿的阿三,居然繼承了祖輩“胡沙”的優良血統,所以雖然腿瘸,卻頗有名氣,還白撿了個名字。每到阿三的發情期,希爾嬸子就四處找公胡沙給阿三配種,葙東寨的律耶就是阿三的老相好。完事後,阿三的孩子照例由兩家平分,而希爾嬸子的一貫作風便是賣掉小胡沙或是将其送與什麽人。用她的說法,就是為她兒子,胖子桑額,謀個前程。

阿三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所以縱然有“胡沙”的名號護身,也總免不了被寨中淘氣的孩子捉弄。我和阿三卻處地很好,唉,可能同是跳崖淪落人,故能惺惺相惜。

阿三脾氣雖好,倔強起來也是不由人的。

我爬上一個草木蔥蓉的小土坡,那邊有許多枝葉繁茂的樹木,我小心地分開兩棵大樹交雜的枝葉,然後平躺在濕滑的地面上,以手稍稍用力撐地,便倏忽滑落下去。

土坡下是我與阿三的小天地。那裏生滿高大的喬木,混亂的灌木,以及張牙舞爪的荊棘叢,空氣裏摻雜着一股類似沼澤的濕氣。我喜歡在這裏吹柳笛,因為笛聲傳不出去,所以我覺得随意自在;而阿三則喜歡這裏的灌木叢,因為有了荊棘的掩護,所以不必擔心有誰會接近。

現今我有比吹柳笛重要得多的事。

“阿三,阿三!”我一叢叢地撥開荊棘,呼喚它的名字。

“嗚――”阿三一聲低吼。

太好了,我順着聲音看到了阿三的黑毛――你果然在這裏。

“好阿三,出來吧!”我歡快地說道。

“嗚――”阿三又低低地叫了一聲。

“出來吧。”我說。

可是阿三仍舊不動。這時我終于看見它懷裏的那團小黑毛。

這只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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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顏悅色地哄它,它卻紋絲不動,只是低聲地叫,露出委屈的模樣。

我有些急,想着或許該用手去掰開荊棘叢。

“小心!”

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我吃了一驚。本就站得不穩,這時便猛地朝前撲去。阿三驚恐地縮成一團,我趁機抱起了這母子倆。可是荊棘叢那些邪惡的倒刺并未放過我,我疼得龇牙咧嘴,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被刺得淚眼朦胧。

我的腳邊躺着一條死蛇,尖銳的石子擊中它的七寸。

我居然有本事在這種時候感覺到尴尬,因為我的眼裏飽含淚水。

我覺得眼淚是懦弱的象征,所以從來不哭,可此時卻在陌生人面前露出了這樣的囧态。

我不能在他面前将眼淚拭去,因為擦拭的動作明目張膽地宣誓了我在哭泣。于是我只好怒目圓瞪,以求淚水不往下落――當時的我并不知道,含淚作這樣的表情會是何種效果,就像我不知道眼底的淚水也會被人看見一樣。

那人好像愣住了――也難怪,這大概是全天下的救命恩人收到過的回應裏最古怪的一種。

我覺得一定得說點什麽,以顯出氣勢。可是脫口而出的卻是:“荊棘沒紮着你吧!”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得太不妥當,于是慌忙改口:“荊棘怎麽沒紮着你?”可是畢竟,語氣還是弱了些。

他低下頭去,我想看清他的表情,就略略眯了眼。這下可好,眼淚要落下來了!在千鈞一發之際,我伸手迅速抹掉了眼淚。

我噓了口氣――還好他低着頭。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竟在抿嘴笑。

瑪娅,氣勢!我告誡自己。“你哪兒冒出來的?”

“我跟着你過來的。”他的聲音清朗好聽。

哼,跟着我?“為什麽要跟着我?”

“我聽了你和希爾大娘的談話,就猜到你知道蘇可在什麽地方。”

“蘇可,”我了悟,“她把小家夥送給你了?”――怪我平時對阿三太好,慣得它只長膘子不長腦子,要緊關頭沉得我快要抱不住了。

他伸出手來,想幫我抱住阿三。我怕阿三有所不測,下意識地向旁邊避去。――可能是時運不齊,我的腳被一叢柔韌的老藤纏住了。

我一門心思想把腳抽出來,卻好像中了邪,我的掙紮絲毫不見效,反倒纏得更緊了。我想我是臉紅了。

因為心裏焦躁,所以我索性不去管它,一屁股坐到旁邊的空地上。

他有些尴尬,似乎想說些什麽,卻終于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稍稍靠遠地坐到我面前的地上。

“你打算怎麽做?我可以把蘇可讓給你,可你要是把阿三帶回去,想必希爾大娘那裏不好交代。”他謙和從容地坐在濕地上,映襯我的狼狽。

真是個溫潤如玉的美男子!我想。只不過有涵養的人都與我無緣。

我說:“沒有我和阿三的允許,你不能把小狗帶走。”“汪汪汪!”阿三應景地叫了幾聲。這時,一直縮在母親懷裏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它嗅了嗅母親身上的味道,然後把頭轉向他。我直覺有些不妙。

阿三悲痛地叫了幾聲,小狗先是往阿三身上蹭了蹭,然後一點點從它懷裏鑽出來,向他走去。阿三傷心欲絕地把頭埋到我懷裏,卻沒有阻攔,我自然也不會阻攔。

狗是通人情的。小狗剛剛斷奶,就離了阿三,它既然舍不得那個人,想必他對小狗是很好的。阿三應該也是這樣想。

他抱着小狗,蹲到我面前。我警覺起來。

誰知,他卻柔和地笑了笑,先把小狗放在地上,然後說:“這種荊棘雖然無毒,卻也留它不得,我幫你把刺挑出來。”

我狐疑地看着他,問:“怎麽挑?”

他嘴角微微揚起。我心裏打鼓,自覺懊悔:瑪娅,下次千萬別多話。

我沒想到他會随身帶着銀針,也沒想到他會真的幫我挑刺――頗為費事的,不失細致的。

陽光投射到銀針上,碎成千萬片,然後,散落在我心裏。

看着阿三凄楚的模樣,我改變了主意:“你要是把小狗帶走的話,讓阿三也跟着吧。小狗不能沒了娘。”

“好。”他答道。

我沒想到他會答得這麽爽快,反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也沒出聲,只是認真地拿着銀針,重複一樣的動作。

我無聊地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捋着阿三的毛。阿三懵懂的,依舊很傷心,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感覺到自己的右腳失去了依托,我轉過頭去。他正在幫我解腳上的藤蔓,一本正經的,順着藤蔓纏繞的趨勢。

我的腳解放了,原來解開它可以如此容易!我站起身來。

他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他把裏面透明的膏體抹在我的手上,冰涼的藥味滲了出來。可能我應該離他遠點,可畢竟自己手被他捉住了,這點距離,怎麽也擺脫不了。

他把瓶子塞好,遞給我,說:“回去記得處理好自己身上的傷口,應該不難,只是別怕費事。”

“嗯。”我低頭應道。

我喚過阿三,問它願不願意跟他走。笨阿三,我跟它講了半天都不明白,還是他抱着小狗示意了一下才終于打動阿三。看着它滿是期待的目光,我心裏有些難過――真是狗大不中留!我拍拍阿三的屁股,說:“去吧,不見!”阿三立即歡蹦亂跳地奔過去了。這只死狗!

我對他說:“我要走了,原路太滑,你要拉着這棵樹的枝條蕩回去才行。帶好小狗,不用管阿三,它可以自己走――別看它腿跛,橫豎追得上你!”

我轉身離去。

“等等!”他在我身後喊道,欲言又止。

我停下腳步,“怎麽了?”

他略一躊躇,終于開口道:“我叫阿蘇卡,你……”沒等他說完,我打斷他:“你不用告訴我的。”

我要爬上那棵樹,原路太滑,只适合下坡。我要順着那棵樹的枝條蕩回去。這次,他在我身後直接開口了:“你是北寨的?”

“這與你不相幹。”

“你會來平寧會嗎?”

“不知道!”樹幹上不知何時爬滿了青苔,我居然沒能爬上去,更別提抓樹枝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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