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上卻沒有意料中的驚訝。

“大概樂曲化人,曲意反由人吧。”

阿蘇卡不置可否,只是溫然道:“你的曲子有些古怪,比方說那只噪鵑,我就想不出用的是哪幾個音。”

我得意極了:“我的‘百鳥歌’乃是藺北一絕,普天之下,絕無僅有。不過目前我還不打算收徒弟,你就崩想學了。”

他故作為難,而後笑道:“我可以自己看譜,你也不必教我。”

我樂了:“我的曲子向來沒有譜。譜一首曲子的時間,我可以吹上十曲,譜曲子可謂大大的劃不來。”

他也笑:“以前的曲子要是不記得了不會覺得可惜嗎?”

我一攤手:“記不記得住又有什麽關系?反正吹曲子是為了高興,什麽陽春白雪,下裏巴人,還是心血來潮作的曲子,我統統不記得。我的曲子是随心而作,一時的曲子一時的心境,誰知道你下次再吹它的時候還有沒有那樣的心情,若是沒有,便是糟蹋了曲子,不如不吹。因為不曾經過雕琢,所以我的曲子每每都是‘自然之音’。”

他若有所思:“以前我師傅也曾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我卻始終無法做到。我每作一首曲子都要反複思索,多次修改,直到自己都厭煩了才謄寫到冊子上。現在一本冊子都快用完了,我仍覺得縛手縛腳。”

我眼前一亮:“你快寫滿一本冊子了?”

“是啊……”

“那當然很好了,”我急忙打斷他,“我方才的說法其實是懶人的托辭,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真的利害,要是我能看看那本冊子就好了!”

“我可以……”

和他說話,像與老友聊天,可以從容不迫,可以談笑風生。

我握着他那管紫竹蕭,認真打量:蕭身分六節,端首刻着兩排詩,刀工蒼勁有力,可惜是草書,我并不能看懂。詩的下方,蓋着幾枚印章,篆書。其中一枚我很熟悉,單單的一個“蘇”字,因為這枚印章也出現在他給我的那瓶藥的瓶底。

我把蕭還給他,道:“我不是樂器品鑒的行家,這裏頭的好壞,我是說不上來的。不過你要是願意聽聽我那‘率性’的說法,我還真有一套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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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問:“怎樣?”

我清清嗓子,搖頭晃腦道:“好蕭難求,吹慣好蕭的人卻是非好蕭不用。若是吹蕭人為蕭而廢棄音律,拘泥至此,豈不惹人贻笑大方?又哪能像我們這些不懂好蕭的人那般自在。”

話音一落,彼此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旁邊的姑娘們見我們聊得起勁,都有些心不在焉,雖是暗中着急,卻也插不進話。我心念一動,想逗逗她們,便跟阿蘇卡道:“蘇可還好嗎,長大些了嗎?”

阿蘇卡微微一笑,也不拆穿我的把戲,頗為配合地說:“時間太短,還看不出來。倒是阿三,它的腿疾并非先天如此,我稍稍用竹板幫它綁了綁,能不能治好卻只能看它的造化了。”

“你是族長惟一的兒子,自小便學岐黃之術,醫術必然不差。既然能一眼看出它腿疾的因由,若是再治不好,也只能說阿三命該如此罷了。”

旁若無人的對答惹得姑娘們愈發心急。

“它們應該在我的書房裏,想去看看嗎?”

我剛想回答,突然從外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接着是激烈的争吵――其中一個像是雲都,我心裏着急,隐隐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二)

争吵的聲音沖擊人耳,硬生生撕破平靜的假象,給所有意欲逃避的人當頭一棒。莉娅第一個跑出去,我和阿蘇卡緊随其後。

只聽得雲都大聲說:“對,我喜歡瑪娅!我下輩子娶誰還不用你管!”

寨主氣急敗壞:“你成心跟我作對是吧?你倒說說看,這些年我們爺兒倆為了這個女的吵過多少回了?”

雲都似有些內疚,音量略低,有讓步之意:“我答應你,這輩子絕不娶她。”

“跟她斷絕往來!”

雲都煩躁:“瑪娅又哪裏招惹你了?我不娶她就是了,你別管得太寬。”

“哼”,寨主盛氣淩人,“你是我兒子,你穿我的用我的,我就管得!你結交的人不三不四,敗壞家風,我就得管!”

雲都怒火中燒:“我雲都結交的人就是不三不四,爹您休妻娶寡嫂,真是天大的好榜樣!我跟娘一樣,也不稀罕沾你的光,誰靠着你的你就去管誰,別來煩我!”

寨主生平最恨別人嚼他這件醜事,現今卻被親兒子當面說出來,當真怒不可遏,心中再無顧忌,冷冷道:“好,你既然不肯與那女的斷絕來往,我也不能由着你胡作非為,愧對先祖。就當我教子無方,今日惡果自食,我們父子倆,從此一刀兩斷!你把我們楚靳家長子的信物交出來罷。”

雲都面無表情,一把扯下挂在頸項的那塊墨玉。

他頸側的筋脈輕微怒張,橫亘出飛揚跋扈的氣勢。

“雲都!”我大喊。

上好的古玉碎了一地,精刻的磚石上綴滿了墨色的淚滴,點點觸目驚心。

“這個孽障!”寨主氣得幾欲背過氣去。

雲都對一切的聲息都置若罔聞,大踏步走出宅子。

他步履如飛,堅定不容質疑。沒有憤怒,不聞哀戚,他必将之深埋心底。

一路東行。周圍的景物連成一片,是濃綠的模糊,熟悉與否,早已無法分清。我緊緊跟在他身後,穿越樹林,登上山巅。

高處不勝寒,鼻翕微動,乳白色的霧氣便随氣息進入胸腔,帶來高山薄潤的涼意。

山極陡,怪石突兀,我們并肩而坐,一語不發,直到日暮西沉。

我強打起精神,笑道:“打坐也打了一天,悟出禪機沒?修真悟道需要時間,想看日落就去西邊,兩廂為難還請出關。”

他偏頭直視我的雙眸,忽而笑出聲來:“我神功未成,你這樣大呼小叫,可要害我走火入魔的。”

我沒好氣:“走罷,回去請你吃雞。”

他促狹地說:“請我吃一輩子?”

我真想翻個白眼:“對,一輩子,給雞喂點毒,一只雞吃上一輩子!”

他笑着伸個懶腰,站起身子。玫瑰色的夕陽鍍亮了他身後的雲彩。他面向我,凝視我的雙眼,淺笑道:“不愧是最毒婦人心!”低沉的嗓音充滿磁性,偏帶些慵懶。

我略略覺得有些不自在,空氣裏似乎流動着那股我一直在躲避的暧昧。我垂下視線,想從他的目光下逃脫。

他卻好像看穿了我的把戲,輕笑了兩聲。

“我是認真的。”他說。

他也低下頭,他的右手慢慢握住我的右手。

我的呼吸緊張起來,我變得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他執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說:“我是認真的,我娶你吧。”

我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湧,然後又迅速倒流回心髒。我立刻洩氣了,說:“那米娅怎麽辦?”

他不自然地輕咳兩聲,這次,輪到他躲閃我的目光了。随即,他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态度,說道:“張老頭說的書雖然不中聽,這一句話說得卻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

我暗地裏自嘲地笑笑――這才是我們之間該有的相處方式。

我抽回自己的手,假意無視他眼裏那抹一逝而過的失落。

我微笑道:“這麽看來,我還不是女人了?”

他搖搖頭:“你不該是這裏的女人。”

一陣風吹來,我打了個寒噤。

他面向東方,手指遠處,說:“你看。”

那邊是連綿的山,在雲霧裏沉浮,如漂泊的船只。我向下望,看不到崖底,觸目鋪陳着翻滾的雲海。霧是活的,變幻出各種奇異的圖案,天南地北随意流動――想必岩石的棱角也早已被它打磨圓潤。而山石的盡頭,也因此模糊在霧氣裏。

“你過不去的。”我平靜地說。

“不”,他說,“不是過不去,而是很難過去。張老頭就是從那邊來的,他既然來的了,我們又怎麽會出不去?”

我沉吟不語。

“你難道不想去外面看看嗎?這些山和霧氣,把我們困在這裏,困在這個美麗豐饒的地方,遠離世俗最混亂的紛争。可是就在這裏,不論你如何策馬奔馳,所到之處無非還是溫巴族的天下。當我們的祖先第一次來到這裏,他們還攜帶着關于外界的書籍與記憶,可是到了我們這一輩,剩下的不過是些死氣沉沉的文字。我們偏安一隅,與世無争,孤陋寡聞。你難道就不想看看嗎,真正的世界到底有多大,百川入海是何等的磅礴,滄海桑田是怎樣的變遷?無論是廟堂之高,抑或是江湖之遠,憑自己,可以闖出怎樣一番天下?”

他器宇軒昂,意氣風發,仿佛變成了另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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