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候,是草原上黃水仙盛開的季節,她在人間最美好的季節裏帶着一生最美麗的容貌離開。我終于明白,娘為什麽要跟我講那些話,原來她早就洞悉一切,只是一直試圖用自己的方法去挽回。”

我垂下視線:“所以這蠱就到了你身上――你又何苦來?”

他撫掌大笑:“你別忘了,我天生識蠱。老頭子一生算計,怎會相信有人舍命救他,更何況,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女子?”

他笑得我心酸,本想出聲制止,他卻斂了笑意,道:“我娘用了‘噬心蠱’。蠱蟲分黑白,白母黑子,異體而居,母蠱可噬心養子。中蠱後,子蠱賴母蠱而生,即子蠱寄主命系于母蠱寄主,故而可以續命,亦可殺人。母蠱噬心,心已受損,礙及容貌,讓人變得妖嬈失神。若無心可噬,則母子具亡;若母子同寄一體,則相溶而死;若母蠱易體而居,則子蠱無礙,而母蠱新主将歷吞心之痛,卻不傷性命。”

“所以,當年你娘是用這蠱來給你爹續命,所以你才……”

“我記得娘死後沒多久,寨口的河裏漂來外祖一家十幾具屍體。我爹說他們企圖逃亡外界,只怕是途中多經艱險,終于不幸命喪河中。我娘想必已預見這起慘事,所以悲痛欲絕,才會交出母蠱。”

“只是你娘心力交瘁,雖因家人之死遷怒你爹,終究無法活在世上,所以選擇離開。”

雲都笑笑,說:“母子二蠱相溶後,子蠱寄主不會即刻就死,所以我娘趁此時機讓我爹找一個可以照顧我的人。”

我撿起散在地上的一枚青柿子,随意嚼了一口,酸澀的滋味立時讓舌頭麻痹。

雲都無所謂地一笑:“老頭子現今大富大貴,我也走得順遂些。”

“什麽時候走?”

“越早越好。這女人給老頭子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觊觎那個位子,我目前倒還沒有‘暴死’的想法。”

我明了,只是躊躇道:“米娅知道這些事嗎?”

他沒好氣地說:“我是那種随便袒露心跡的人?她自然不知道我的病情,一并連着中蠱的事,你也都別跟她提――一來免得她擔心,二來也給老頭子留點臉面。”

“不是這事,”我煩躁道:“你要出去那件事,問過米娅沒?她怎麽說?”

雲都搖頭:“還沒有說起,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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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措辭,三言兩語将米娅和阿蘇卡的事提了。

雲都認真聽着,聽罷,展開眉頭随口答道: “這樣也好,不必互相遷就。只是米娅的心意,我們還是猜錯了。”

“你沒關系嗎?”

雲都目光閃爍:“我爹當年已病入膏肓,竟還能摸索到百裏之外的草原,又偏偏暈倒在我娘每日的必經之路上,難道真是天意?我娘一生透徹,想必明白這段緣分裏倒底有多少偶然,卻還是栽了進去――我雖無法全身而退,也不至于經受不住。倒是你,一臉魂不守舍,必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啐他一口,道:“你幾時見我魂不守舍了?不過是昨日跟莉娅大吵一架,至今元氣大傷。”

雲都大笑:“妙極!妙極!如今你也衆叛親離,不如一同歸隐如何?”

“我被選為了阿芝,要在小川節祭舞。”

雲都這才稍稍認真起來:“你的歌舞劇确實新巧。”

我嗤之以鼻。

“雖說我要盡早走,但已被上報成為小川節的祭月使――這種事情,一時難解,不如還是參加的好。所以,我最快動身也要等到小川節結束,你可以專心當你的阿芝,若是願意,我們還可以一起離開。”

“相比于外面,你爹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對我吸引力更大。”

雲都不再接話。

并無夢境,觸不可及;亦非迷霧,遮掩別離。若是說走就走,又何須轉圜。

契闊(二)

(一)

叮呤琵琶音,如冬雨扣擊青石板,紛亂美麗。

八個琵琶女一般的裝束,烏發束金環,身披金紗衣,褲腿收攏,垂下兩串鈴兒,煞是奇特好看,仿佛可随意飛舞上天。第一個琵琶女臉如滿月,眼似水杏,有妩媚風情;第二個琵琶女眉合遠山,面開芙蓉,有莊重之姿;第三個琵琶女……

“瑪娅?”阿蘇卡下意識地叫了我一聲。

“哦!”我咂了咂嘴,看着他。

阿蘇卡說:“這是祝禱的歌舞劇,你若嫌它煩悶,我們也可再商議。”

我知道他已很遷就我了,祝禱的舞曲被迫改成了歌舞劇,我卻依舊心不在焉,真是胡來。

“到哪了?”我嬉笑着問他。

“《小川詞》。”他無奈,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心念陡轉:“其實你不必顧念我,你可以跳舞,我負責唱詞。”

唱詞不必上臺,他擅長舞蹈,我當當幕景又何妨。

他淺淺笑道:“其實我并不喜歡舞蹈,這樣最好。”

我奇道:“既然不喜歡,你還能學得這樣好?”

他含糊其辭:“可能最初是喜歡的吧。”

“你的蕭呢?”

“嗯?”

“我教你吹《百鳥歌》。”

“……”

幼鳥初涉世,志滿意躊躇:佳木不成林,醴泉隐于幽。

白鶴出雲間,長唳以相見;稚拙訪鶴去,鶴去無蹤跡。

幸逢梁前燕,銜泥築巢居;雙燕□□情,心羨不忍離。

香巢終壘成,歌舞訴別情:庭前松花雞,昂頸尋蜀栗;

湖上野鹈鹕,埋首暗吞腥;小人故常見,好友實難遇。

春光闊融融,驚蟄土寒蟲;老蟲入我腸,饑寒無交迫。

……

鴻雁幾度,寒暑輪回。

又見梁前燕,知否故人?

雞子入世,鹈鹕務實;

白鶴安在?

身栖梧桐,雛鳳清吟。

琵琶女身姿曼妙,仿若平地搖生的幾莖藤蘿,随風曳曳,絲絡相纏。柔緩處目光潋滟,情致韻然;琵琶猶在懷中,琴絲籠絡,弦音協好。畫面本已美極,卻不該濃烈過度。于是,我攜柳笛入場,扮墜巢的雛鳥,雛鳥少不更事,懵懂無知,行動固然呆笨些,舞蹈偏帶生澀也無可厚非,反更顯自然,透出別致的靈動。又有琵琶女袅娜舞姿作稱,令舞蹈大體上不致粗砺,避去投機取巧之嫌。阿蘇卡由善舞蹈,便不可似我這等輕松,且需一人分飾多角。不過他才華橫溢,一管紫竹蕭,幾般蜚鳥音。

惟有在他扮雞子之時,那搖頸晃腦,目空一切的形容,以及鹈鹕毫不避諱,餓死鬼般的酣态讓我忍俊不禁,抓着他的衣袖笑不可抑――舞蹈自然排不下去了,他看着我,臉上滿是無可奈何。

然最糟的事還并非如此。

“二姐?”

米娅站在門口,滿臉漲紅。

而我卻拉着她意中人嘻嘻哈哈,随意談笑。

或許,确實不妥。

“米娅?”阿蘇卡首先開口。

米娅勉強笑道:“嗯。二姐,你不是中午就該回來了嗎?現在都快黃昏了。我,我,是來……”

我心虛,打着哈哈笑道:“可別說你是來接的,我可不信。你必然以為散漫的二姐亂逛去了,所以才未回家,于是就趁此機會來找我妹夫,你說是也不是?”

“二姐!”米娅有點埋怨。

阿蘇卡反倒不動聲色,平靜道:“米娅,你有事找我嗎?”

米娅略微猶豫,我輕輕捏捏她的手,她小聲說道:“你昨天答應要教我吹蕭的……”

“原來是這樣!”我樂了,搶在阿蘇卡前面回答,“米娅對蕭一竅不通,正巧找個好師傅。對了,你不是有本自編的譜曲嗎?別舍不得拿出來教我妹妹。吹蕭是件雅事,你們可要好好磨合,要是耗上一年半載,十年八年,哪怕是一輩子,我這個姐姐也是樂見其成的。”

(二)

我一個人從雲都家裏出來,把米娅扔給了阿蘇卡。可惜歸途不順,碰上了麗塔她們。

麗塔陰陽怪氣地向我搭讪:“這不是瑪娅麽?”

第一次聽她叫我瑪娅,還真是受不起,我冷然道:“我方還認得你是誰,你便不記得我了?”

麗塔冷哼道:“藺北寨的瑪娅,全族數一數二的大美人,我怎麽會忘了?都說寨中的靈氣被你們姐妹盡數占去了,莉娅米娅也還罷了,兩人長得相像;你卻不一樣,倒像憑空裏鑽出來的,爹娘不肖似,偏生長得好看。好看無過錯,手段也當真了得,竟勾搭上了雲都,怎麽,你妹妹要成族長兒媳了,你看不過去,要弄個寨主兒媳當當?這會子,怕是剛向岳丈請罪回來吧!情形如何,岳丈原諒你了沒?”

我覺得胃裏一陣反酸,但依舊面不改色,淡淡的開口:“怎麽,你嫉妒了嗎?”

麗塔臉色煞白:“我們哪裏敢嫉妒呢!你對待親姐姐都不留情面,搶阿芝搶得如此理直氣壯,我們又算得什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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