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信任之刃（卷終）
我很不幸地再度淪為了階下囚，但這次沒有了伊蓮的存在，我被萊茵細心又慎密地一路運回了帝都。
哪知一回到宮中，還沒來得及禀報安迪王子，就傳來了神殿昨晚發生醜事的不幸消息。
“到底怎麽回事？！”萊茵怒氣騰騰地當着我的面責問兩個昨晚從教堂逃出來的牧師。
“那簡直是惡魔！他擁有惡魔之眼，看他一眼就會失去神力，堕落成魔。”
“那簡直是人間地獄，萊茵大人…”另一個牧師的意識比剛才那個更為清醒，并沒有一味地重複着不知所雲的形容語句，而是詳細地說了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
大概就是昨晚入夜十分，神殿的禱告室裏突然傳來了奇怪的聲響，聽到聲音的神官與牧師們紛紛跑去查看，結果進去後全都出不來了。
部分神職人員去得晚，遠遠地就聽到了各種不堪入耳的聲音，便打算逃離，想不到卻被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拖回神殿，這兩人則是幸運地躲在附近，既沒有逃離也沒有出現在神殿，于是安然無事地度過了一晚，等到好不容易白天，那惡魔的力量稍微減弱，他們才敢跑出來。
“伊斯，你怎麽看？”萊茵忽然将矛頭轉向了我。
“我不知道。”我硬邦邦地回到，十分勉強才不讓自己流露出反常的情緒。
“別自欺欺人了，”萊茵的步子緩緩渡向我，聲音變得低沉而悠遠，“神告訴我們，當你的雙眼看到美好，邪惡就已在滋生，當你的內心感受到痛苦，欺騙就早已存在。”
“閉嘴！”我咬牙看着這個神棍，內心暴躁得想拿起一把鐵錘，将他的腦袋砸開花。
“多說無益，伊斯，如果你不敢面對，就跟我去一趟神殿吧。”
柏帝森大教堂經過上次韓BOSS的破壞，已經不如初見時莊重規整，處處留下修繕的痕跡。
萊茵帶着身後一排神職人員，與我恍入無人之境般進入教堂，一路上都散落着亂七八糟的衣物服飾，甚至每走一段路就能看見一具衣不蔽體的屍身。
那些屍身上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性虐，但奇怪的是，大部分都是些年紀不小的神職人員。
當然，也有部分少年男女，只不過比例較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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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看到觸目驚心，但心裏還有一絲微弱的期望。
可當這份期望在我看見神殿裏那個熟悉的人影時，終于熄滅。
的的确确是韓籌。
他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座上，四周匍匐着一圈赤身裸體的少年男女，他們就像饑不擇食的淫獸一樣，食不魇足地亂交着，發出陣陣呻吟，而他則閉着雙眼，恍若不覺地沉睡着。
我的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事情怎麽就忽然演變成了這樣。
而恰到此時，對方睜開了眼，與我正對上。
他鳳眼半眯着，仿佛倦極剛醒，神色還着帶着一絲迷茫。
這本該是極具風情的一幕，可這一刻我卻別過了視線，不願再看。
“殺了它！”萊茵眼神陰沉地遞給我一把鋒利的劍，我下意識地接過，卻發現這把劍不僅鋒利異常，還是把雙刃劍。
我搖了搖頭，想把劍還回去。
縱使我再怎麽憤怒，我也還記得當初外星人交代的規則，如果殺死韓籌，我也算任務失敗。
而韓籌似乎也清醒了過來，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了過來，他的目光沒有看向我，卻看向了萊茵，仿佛在質問着什麽。
當這氛圍緊張別扭到極點時，一道聲音卻恰好插了進來：“萊茵大人，我發現了一具并不屬于我們神殿的屍身。”
“哦？”萊茵疑惑地看向了那名彙報的牧師，目光卻忽然一凝。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在觸及牧師旁邊那具慘不忍睹的女屍時，徹底地呆住了。
那具女屍全身赤裸，雙腿大張，僵硬的姿勢怪異且不雅，白嫩的軀體上遍布駭人的青紫，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那張臉，她的臉上尤帶驚恐與絕望，合不攏的碧眼凸起，嘴巴腫脹且微張，一縷縷不明液體從開裂的嘴角緩緩溢出。
唯一保留着主人生前風采的，只有那一頭秀美的金發，雖然早已被血污沾染，卻依舊無損它的美麗。
就如同那日月光，記憶裏的清輝不曾黯淡。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還沒來得及還回去的雙刃劍再度被握緊。
我轉頭看向了韓籌，他的神情淡漠地掃了一眼女屍，便轉開了視線，仿佛地上躺着的那具不是人而是其他的什麽花花草草。
“可是，你還是我的雙生哥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腦中猛然響起了伊蓮的聲音，有關于她的記憶紛沓而來，伊斯與她歡喜冤家般的相處畫面一格格閃過，直到定格在最後那一幕月光下少女的祈禱。
甜蜜、無奈、憂傷、憤怒…我終于察覺出了伊斯隐秘而未宣之出口的心意，雙生的默契，亂倫的禁忌。
但我同時也驚恐地發現了自己的身體再不受控制，“我”猛然提起那柄雙刃劍，對準韓籌的胸口就刺了過去。
不！
我硬生生地扛住了這股莫名的力量，在千鈞一發之際，停住了。
韓籌的視線終于從萊茵那邊轉移了過來，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我，眼神沉晦，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離他太近，對方瞳孔倒映出我扭曲的臉與猙獰提劍的姿态，就像一個惡鬼。
我拿着劍的手松了又緊，明明心下警告自己要收好這柄劍，但偏偏無法放下。
如果……如果不是任務，我一定會殺了他。
我咬着牙将劍往後撤了點，但腦海随即湧入大量不堪入目的畫面，那些衣不蔽體的屍身，那高高在上俯視由他導演這荒淫場景的姿态，以及伊蓮的慘狀。
我無法對自己說原諒他，劍也無法不指着他。
“你……”他剛開口，劍尖卻忽然抖動着刺了進去。
我呆若木雞地看着那柄劍深深地貫穿了他的胸口，握住劍柄的手掌仍在顫抖，可我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由劍身傳來的細微心跳。
韓籌低下頭看着被血染紅的胸口，隔了好一會才擡眼看向我，那雙狹長美麗的鳳眼裏浮起深深的疑惑與難以置信。
他蹙起眉，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氣息也逐漸不穩，但那雙令人我失魂落魄的眼還是固執地看着我。
“你一直對我有偏見。”他的聲音沙啞而粗粝，但卻奇異地帶着一絲輕柔：“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只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那柄劍仍深深地埋在他體內，血流如注地順着劍渠蜿蜒而下。
傷口的位置很精準，毋庸置疑正插心髒。
“不……不是我。”我下意識地反駁，可當我說出口時，卻無法釋然。
是的，剛剛刺入他胸膛的不是我。
但是，也是我。
劍身有異動時，我早該松手，可是沒有。
在貼近心髒時，我可以撤出，可是沒有。
我在那瞬間，放任它貫穿了對方的心髒。
我對你有偏見嗎？
可是這難道不是你做出的事嗎？
明明是你的錯，為什麽你還要用那種令人難過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牢牢占據我的視線，我倉惶地想避開，卻像中了邪一樣無法挪開。
“難道你不喜歡我嗎？”他那雙像是快要哭出來的眼睛仍舊執拗地望着我，聲音輕得仿佛風一吹就聽不見。
不，我喜歡你。
我張了張嘴，卻終究沒說出來。
可正是因為太過喜歡所以才無法忍受。
我木然地看着他再也堅持不住摔倒在地，一直死死盯着我的眼終于閉上，我的心底湧上一股巨大的空茫與恐懼，伴随着莫名發麻的心悸，頭腦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任何事。
直到韓籌的身體逐漸長出鱗片狀的物體，我才如夢初醒地蹲下來替他止血療傷，可對方的血液就像是沒關好的水龍頭一樣泊泊往外湧，而那柄貫穿他身前背後的劍又如此危險，我生怕貿然拔出，會導致回天乏術。
正焦急間，對方的身體忽然發生異變，瞬間變成巨龍的模樣，整個神殿地動山搖一般落下無數石塊與沙爍，慘叫聲不絕于耳，事出突然，我只能緊閉着眼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運。
好在這一陣地震般的動靜很快就結束了，我睜開眼四處張望，才發現附近許多神職人員都被韓籌龐大的身軀給壓在了底下，只露出些許衣角或微末殘肢，不難想象，這些人都被壓成了什麽樣。
但奇跡的是，我離韓籌這麽近，居然沒有被它給壓成肉餅，實在是…
變成龍狀的韓籌依舊是了無生氣地閉着眼，它龐大的身軀靜靜地躺卧在地，令我無端地感到了一絲恐懼。
我找了許久，終于在它脖子下方的內腹處的一小塊白色鱗片上看到了那柄劍，那柄劍還在它的身體內。
“你居然還活着？”萊茵的聲音從遠至近，他啧啧稱奇地看了我一眼，随後就将目光放在了那柄劍上。
“咦…這位置，難道是龍的逆鱗？”他伸出手就要觸碰。
我反應迅速地抓住了他的手。
“別動。”我警告地看着他。
萊茵眼神嘲諷地看着我，語氣也沒有了他一貫的溫和：“你以為你現在在幹嘛？它都被你殺死了，還在慈悲地扮演龍騎士？”
我惱怒地朝他吼道：“關你屁事！”
“當然關我的事了，”他露出一抹惡意的笑，語氣不急不緩地道：“龍的身上都是至寶呢，連一塊鱗片都能賣出天價，你說我會浪費嗎？”
我瞬間明白了過來，這個賤人是想借我的手殺了韓籌，然後牟取暴利。
回想起這一路的詭異，我越發篤定對方有備而來，但他又是怎麽知道韓籌的事？
“你…”我話還沒質問出口，一道飽含怒意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萊茵！你…你…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
安迪王子的身影宛如一道疾風般出現在了我與萊茵面前，他第一次在有巨龍出現的時候，将目光投往他處。
此刻他正緊緊地注視着萊茵，臉上的神情怪異無比，像是絕望又像是期望。
萊茵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語氣仍是不緊不慢地回道：“如你所見，尊貴的殿下。”
“為什麽？”安迪王子怔怔地看着對方，那雙翡翠般的碧眼竟然流下了淚水。
萊茵搖了搖頭道：“這有什麽好哭。”
“你為什麽要叛教？為什麽要犯下這種……這種只有惡魔才能幹出的事！”
安迪氣得連話都說不完整，而我的心卻随着對方的話不斷地下沉變冷。
“殿下…你是說，神殿的這一切都是萊茵做的嗎？”我啞着聲，輕輕問道。
安迪還沒來得及開口，萊茵倒是先回了：“是我做的。”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實在無法理解對方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能做出跟原文設定一樣喪盡天良的事。
短時間的驚訝情緒後，緊接着而來的卻是心髒發麻的痛楚。
“你一直對我有偏見。”
“只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耳畔仿佛還萦繞着對方沙啞的聲音，字字清晰如現。
我忽然感到一股喘不過氣來的難受，我強制壓抑住顫動的心緒，可卻仍感受到了臉上一股無法忽視的濕意。
“為什麽這麽做？”安迪沉默了片刻，再度逼問。
萊茵先是看了一眼情緒崩潰的安迪，再看了一眼同樣崩潰的我，才緩道：“教堂原本的真面目就是如此，我只是為世人揭開了這一層遮羞布。”
“那你為什麽要嫁禍給它？”我又憤怒又疑惑。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原本我是想将它占為己有，可惜這條龍實在太難馴服，所以我就放棄了，可你的出現讓我感到不安，它實力太過強悍，若是被別人所用，我怕威脅到自己，恰好我得知了你與他之間的秘密，用你來做餌最好不過。”
“你是怎麽知道的？”
事實上我最疑惑的就是這點，對方好像什麽都清楚，不僅知道我跟韓籌的關系，還能精準地找到我們。
“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講過的波爾多密匙的故事嗎？”他笑意溫和，澄澈的藍眼閃動着狡猾的光。
我霎時愣住了。
隔了好半晌，我才從褲袋裏掏出那個儲物袋，因為塞不進去，所以我在綁住袋口的繩子那裏系上了這把鑰匙。
而那枚早就被我遺忘的物件，正明晃晃地昭示着它的恐怖之處。
“這東西可以讓我時時刻刻看見你，親愛的伊斯。”
“我那天告訴你這個故事，是希望你能對它好些，也許你會想這明明是你自己撿到的東西，怎麽會是我事先放好的呢？”
“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你一定沒認真聆聽神的教誨，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白撿東西帶來的風險比賭博還要大。”
“對了，你還有時間顧着跟我聊天嗎？再晚一會，它估計就沒命了，還有殿下你，你不是一直很想成為龍騎士嗎？這大好的機會，又擺在了你面前，伊斯傷害了它，它要是再被你救活，龍騎士就一定是你。”
我顫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扔下了儲物袋，俯身在那巨大的身體旁，手忙腳亂卻又徒勞無功地用布料捂住傷口。
可笑的是，我竟然連抽出那柄劍也不敢。
身後的兩人繼續在交談着，我卻什麽也聽不清，只因我驚恐地發現，韓籌傷口流出的血液不再是紅色，而是一如初見時的藍！
對方血液顏色所代表的含義，我至今也不明白，但我此刻再遲鈍也明白這絕不是好現象，他的狀況已經不容刻緩。
我當機立斷地向着安迪走去，祈求他的幫忙，就算真如萊茵所說的那樣發展，我也要試試。
“殿下——”我才站起沒走兩步，對方就開始跟萊茵打了起來。
萊茵手上的法杖閃動着耀眼的光，應付起來輕而易舉，但短時間內也難以脫離。
安迪拿着劍與盾牌繞來繞去，而萊茵卻很不耐煩，眉目間透出一股想速戰速決的意願，可偏偏他的人馬又與安迪帶來的騎士糾纏了起來，無法兼顧他。
他的視線忽然凝在了深埋龍脖側的雙刃劍上，他眼前一亮，就想挪步過去抄起這柄攻擊力極強的武器。
我自然不能讓他拔出劍。
于是趕緊撲過去阻擋，誰知在這一霎，萊茵的身影忽然閃躲到一邊，而他身後卻緊跟着安迪的劍光。
撲哧——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體猶如剛才的韓籌一樣，被安迪的劍狠狠貫穿。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現世報嗎？
我苦笑着看着對方毫不留戀地将劍抽出，繼續追砍着萊茵。
身體所帶來的巨大苦痛并未使我意識散渙，反而越加地清醒。
我想自己一定是被韓籌的主角光環給詛咒了，這報應實在來得太快。
看來我要死在這虛拟的世界了。
任務沒有完成，主角倒被我殺了。
現在倒好，我自己也坑在裏面了。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随心所欲地愛幹嘛就幹嘛呢！
早知如此……我才不會吝啬于說出那句喜歡呢！
如果有這麽多早知如此，我也不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了。
我艱難地喘着氣，毫不為難自己無力的身軀，放縱地倒在龍身上，手心摩挲着觸感柔韌的鱗片，回想起他那最後那句話。
他問我：“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能否當作他也喜歡着我呢？
這是那幕苦澀場景唯一所能回味出的甜蜜了。
正當我想得出神時，一股熟悉的巨大引力毫無預期地将我的身體憑空扯起，我驚訝地往下看，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的血液竟然滲入了韓籌那不斷湧出藍色血液的傷口裏，而對方那龐大的身軀也跟我一樣絲毫不受重力影響地升起，被那股引力拉入進似曾相識的空間黑洞中。
我居然找到了安迪的寶物？
難道寶物真的是韓酬本身？
那為什麽之前我在他身上滴血時沒有反應，但現在卻出現了時空裂縫？這是否跟藍色血液相關？
難道開啓時空裂縫這玩意也是看主角光環的嗎？！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蛋疼的我還沒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