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五不覺得自己對程俊用了惑術有什麽不對,不那麽做他就不知道程俊在苦惱些什麽,就不能幫到他。小五不懂愛，但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看見程俊心事重重，透過他的眼睛感受到他心底的困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了過去,自己會跟他的情緒變化而變化,迫切的想知道他在想什麽，迫切的想替他做些什麽。
可他終究只是一條海豚,他只會以自己的感受為标準去揣測程俊,不會站在程俊的立場去考慮他的感受,所以他不懂程俊突然沉默以對以及有些生氣的情緒是怎麽回事,甚至,小五還從中感受到他有幾分難受。
于是小五隐隐不安起來。
程俊把珍珠鏈子用一個盒子小心的裝好，放在衣櫥最上面一排櫃子裏。
小五見狀，微驚訝地問他，“你收起來幹嘛？明天拿去賣啊。”
程俊關上櫃子的門轉過身來，疲憊地說：“先放着吧。”然後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走出了卧室。
小五：“……”
程俊的電話是給徐芳菲的，不管怎麽說，白天的事應該好好跟她道歉。但電話打過去卻是無人接聽，兩遍之後第三遍就關機了。程俊看着手機屏幕默默嘆了口氣，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一個女人，這還是頭一遭，真有點不知該怎麽應付的無措感。
程俊收起手機，想着先休息吧，明天上班後再去找找徐芳菲，當面跟她道個歉。一轉身，醜醜無聲無息的站在身後。
“你幹嘛？”
醜醜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脖子，其實他有點畏懼程俊，“我看見那串珍珠了。”
程俊挑眉，“嗯，然後呢？”
醜醜抿抿嘴，轉頭看了一眼客廳，沒看見小五的影子才轉過頭來跟程俊說：“那個可是人魚的眼淚。”
程俊一驚，“啥？”
醜醜告訴程俊，小五拿回來的那串珠子是人魚的眼淚，而且是血淚所化。人魚兇殘，輕易不哭，可一旦哭了，眼淚即可化珠，就是她們脆弱的證明，于她們而言是一種類似恥辱的東西，這種東西一旦出現了她們就會好好的保存起來，因為不能銷毀，所以格外小心翼翼。純白帶着點透明的是清淚珠，紅色的就是血淚了。
程俊非常詫異，究竟是怎樣的傷心和痛苦，能導致人魚哭出帶血的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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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醜有些責怪地瞅着程俊，“你知不知道要從人魚手中拿到她們的眼淚是怎樣一件困難的事？雖然小五哥他……”他忽然頓住，繼而接口：“他能力很好啦，但這一趟肯定也是不容易的。他為你做那麽多，你怎麽反而生他的氣了？”
程俊默嘆，這動物的感知力還真是比人更敏銳，連醜醜都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感覺出他對小五的異樣情緒。
程俊拉了小馬紮坐下，微微揚頭注視着外星光稀疏的夜幕，“我不是生他的氣，我是難受。”
“難受？”醜醜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替小五不值得的表情，撇撇嘴，悶悶道：“你有什麽可難受的？小五哥對你那麽好，都肯為了你去問人魚要血淚珠……”
程俊搖搖頭，一點都沒有想解釋的欲望。醜醜比小五還要單純，單純得近乎蠢笨，跟他說那些道理他不見得就會比小五明白的多。都是動物本性，一根腸子通到底，想問題也只會根據圍繞着自己的感受和心情，何苦讓自己多費口舌。
小五給程曉海洗了澡，在他房間裏呆了一小會兒，看着他睡着了才關了房燈出來。客廳裏，醜醜正窩在沙發裏玩小五的智能手機，這是他上岸後學會的衆多人類技能之一，而且也是最喜歡的。浴室裏隐約傳出沙沙的水聲，不用猜，一定是程俊在洗澡。
小五走到醜醜面前，“你沒有胡說吧？”
醜醜玩得正入迷，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結果吓得差點摔了手機，幸虧捂得及時，“殿下，你想吓死我啊！”
“我問你有沒有胡說。”
醜醜盤腿坐在沙發裏，聞言，屁1股向後挪了挪，“沒有瞎說，我雖然笨了一點，可殿下的命令我還是聽得懂的。”
“那他呢？我不在的這兩天他有沒有主動問你關于我的事？”
醜醜搖搖頭，“沒有，殿下不在的時候他要死不活的，根本就不搭理我。”
“要死不活？”新詞，什麽意思？
醜醜恍然大悟，“哦，石堯哥跟我解釋過，就是說人快要死了，但又沒死，卻是想活也活不過來。就是形容一個人很頹廢，沒有精神。”
小五了然的點點，“我不在的時候原來他是這種狀态。”
醜醜看了一眼緊閉的浴室門，把手機放到一邊，擔憂地問道：“王子殿下，你到底什麽時候回海裏去？要是被那群人魚知道你已經不在海溝裏可怎麽辦？”
小五在的單人座沙發裏坐下，“發現就發現了吧，她們又不敢把我怎麽樣。”
“可你這樣單獨在陸地上很危險啊，萬一被不懷好意的人知道，把你抓起來……”
“俊會保護我的。”
“你還真相信他。”
“他是我的，我當然相信他。”
醜醜疑惑地看小五，“總覺得殿下你離開海洋之後變了好多。”
“哪裏變了？”
“說不上來，但很明顯的，你對程俊那個雄性人類很特別。”
小五淡淡道：“當然，他是我的。”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醜醜蹙眉，“那個家夥到底為什麽生你的氣啊？”
小五當然是不知道的，他要是知道，就不會這樣不安了。
程俊從浴室出來看見倆海洋動物呆在一起看電視，沒什麽表示，自個兒擦着頭發回卧室了。小五進來是一個小時之後了，程俊知道他肯定又呆在浴缸裏泡水。
房間裏只亮着一盞柔和的臺燈，程俊被朝外躺着，根本就沒睡着。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小五在擦頭發和穿睡衣。不一會兒，床的另一邊凹陷了下去，小五爬到程俊的背後，探着腦袋看他有沒有睡着。
程俊在心裏嘆了口氣，翻身平躺，擡手把小五壓到胸膛上，“我沒生你氣。”
小五的額頭抵在程俊的下巴下面，腿纏在他的腿上，“我知道，你只是在難受。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難受？他應該沒有做錯事，沒有傷害他。
程俊這次是嘆出了聲，“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了。”
但是小五這一次卻突然靈光一閃，“你還在介意我不告訴你我在海裏的生活的這件事？”
程俊擡起另一只手枕在腦下，沖小五笑了一下，“是啊。”既然小五自己回過味來了，那麽趁機跟他再聊一聊吧。程俊掀開被子，抱着小五坐起來，“我跟你說過，我們生活在一起，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應該互相信任和了解。但對我來說，你雖然不陌生，但卻是個未知體，讓我沒有安全感。”
“未知體……”
“是的，未知體。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所以無法預知和掌握你的未來。你随時都可能會離開我，所以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跟你在一起，這種過完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日子，對我來說是一種煎熬。”
心口在激烈的鼓動，小五的表情卻是怔怔的。
從小五的表情裏，程俊也不确定他是否能聽懂他話裏的意思，不過已經到了這份上，幹脆把想說的都說了吧。
“我對你坦誠我的全部，在你面前毫無遮擋，即便有所隐瞞，你也可以用惑術讓我就範。可我除了知道你是海豚以外就什麽都不知道，我想了解你，你不讓，我也沒有特殊能力，所以我心裏很不平衡，很難受。憑什麽只有我對你毫無保留，而你，卻連半個字的有關你的事情都不願意跟我說？我在你心裏就是那樣可有可無的存在嗎？或者說，你在意的只是兒子，所以我這個只貢獻了一枚精子的交佩對象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不是那樣的！”小五再也聽不下去，直起身體咄咄注視着程俊，“你不是可有可無的，你是我的，是我很重要的東西，盡管我以後會離開這裏，但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你。”
程俊一只手搭上小五的後頸，“可我是貪婪的人類，我要的不是你記得我而已，我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全部。”
小五垂下眸子，糾結了一會兒，“你真的那麽想知道？”
“是，很想知道，因為你是我愛的人。當然，如果你認為我不重要，你就不用告訴我那些事。”
小五固執的搖頭，擡手抓住程俊的手腕，“不，你是重要的。”
“那就告訴我，可以嗎？”
終于，小五擡起頭來，“好吧，就告訴你一些。先說我的身世吧，我其實不是純粹的海豚，我是海豚和人魚交佩後産下的。”
“诶？”程俊愕然不已，“可是你的樣子……”
“是啊，我的本體跟海豚沒差，但身上有一半血液是人魚，所以，我不像一般海豚那樣溫順，我骨子裏有人魚的野性和攻擊性……”
“好意外的身世！”程俊想，這孩子藏得還真深啊，就連他最初以為的海豚身世都還另有一番潛藏的秘密。難怪小五最初被送進海洋館時那般兇猛，會拿自己的身體去撞水池的牆壁，會對前任經理有攻擊行為。程俊當初還奇怪呢，海豚的個性一般都很活潑而且帶着雜耍性質，怎麽小五卻不一樣？他一度以為他是生活在海裏自由慣了，所以帶着野生動物的習性，卻沒想到是因為他身上流着人魚的血的關系，“那你的父母呢？”
小五搖頭，“我沒見過他們。”
“怎麽會？”
“我生下來就沒見過他們，我在海豚族群裏長大，後來，人魚們到海豚的族群裏把我搶了回去，我就在人魚的族群裏呆了很長時間。她們讓我看守一個海溝，不準我離開那裏。但是我成年之後到了發情期，必須有交佩對象。她們給我找了人魚，但我沒碰她。我裝作很兇殘的樣子，把她咬傷了，咬到她哭，哭了好多珍珠出來，她怕我，連珍珠都來不及撿回去就跑，我跟着她游，記住了出去的路。但我沒有立刻逃跑，而是等到發情期過去才跑出去。”
程俊激動起來，“是不是就是我們遇到的那天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