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海邊初遇程俊，正是小五逃出海溝後第一次上岸。那時的他,身體敏感,迫切需要一個能讓他纾解身體欲望的雄性,然後他看見了程俊……

程俊思索了一下,突然疑惑起來，“我遇見你是在暑假最後幾天,八月末。按理說，那時候海豚的發情期已經過了，應該不會饑不擇食。而且你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沒有抵抗力的樣子,怎麽會被我……”

雖然當年那件事具體怎麽發生的程俊已經不太記得，但從夢中的片段來分析,應該是他強行抱了小五沒錯。面對一個陌生的異族,如果不是身體極度需索或者受到限制,有可能毫無反抗之意嗎？夢中的小五可是主動得很，近乎放1蕩。

小五被程俊敏銳的問題問得一怔，繼而移開視線，“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是特殊的，跟純粹的海豚不一樣。”

“因為身上還流着人魚的血？”記得小五當初告訴程俊程曉海是他所生時就一直強調，他是特殊的，與普通的海豚不一樣。程俊只以為，能變成人的海豚肯定是特殊的，但沒想過他還有人魚的基因。或許他一直強調的“特殊”，就是這一點吧。

小五沉默了兩秒點了點頭，“是。人魚跟人類一樣，可以随時随地交佩，只要她們有興致。”

程俊盯着小五的側臉，“也就是說，在春季發情期之外，你也可以不受時限的約束，在任何時間産生生理欲望？”

小五低下頭去，悄悄咽了咽口水，機械地點了兩下頭。

程俊望着小五頭頂的發旋，眼神幽深的看不出情緒。過了好半天，他才笑了，“原來是這樣。那，你被人魚帶走，海豚的族群就沒保護你嗎？”

當然是要保護的，小五的父親可是海豚族群裏的領袖，他一出生就是王子的身份，沒有海豚會不尊重他。但是海豚性情溫順，不善厮殺，就算懂得群體作戰，也抵不過人魚兇蠻的弑殺，最終只能讓人魚帶走小五。

好在人魚對小五沒有殺戮之意。

“海溝是什麽地方？聽起來很神秘的感覺。”

小五擡起頭來，神色自如了一些，“很深的溝壑，到處都是藻類，除了我和浮游生物，沒有半個其他動物。”

程俊吃了一驚， “人魚為什麽要把你囚禁在那種地方？你的父母不是人魚和海豚嗎？你有一半的人魚基因，人魚難道不念及你母親的同族感情？”

問完這個問題下一秒，程俊就暗暗罵了自己一句“我真笨”，人魚又不是人，怎麽可能會講血緣親情之類的。就算是人，親戚之間也不見得會顧及這些，就好像莊家的姐弟倆，他們還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呢，不也是沒有講過半點血緣情感麽。

小五說，人魚和海豚其實是不來往的，二者之間有矛盾，由來已久。小五本來就不是純粹的人魚，他的人魚母親與海豚父親結合産子，這對人魚整個族群而言，無疑是一種背叛。兇殘的人魚沒有殺了他已經是莫大的仁慈，怎麽可能會對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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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為何會被囚禁在海溝裏，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對別人說，尤其是人類。

“海溝是人魚守護的聖地，是她們的信仰，必須由一條人魚去做守護使，不允許其他動物靠近，直到這條人魚的生命終結。”

說完這話，小五突然心虛起來，他的确不夠信任程俊，的确對他人類的身份還存有顧慮，所以他只說了一半真實的情況。海裏的動物總在說人類貪婪，尤其是人魚，當然，也有海豚，從小耳濡目染的他，在認識程俊以前他也是這麽認為的。

找到程俊和程曉海以後，他慢慢的不那麽想了，可潛意識裏還是有所顧忌。海溝裏的東西是人魚終其一生堅守着的，對她們很重要。雖然人魚兇殘，可自己身上流着的血與她們一樣，種族的共性讓他感到自己有責任好好保護那個地方。

所以算了吧，反正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些事告不告訴他關系并不大。

小五的話讓程俊又刷新了對人魚的認識，“終身囚禁，等于無期徒刑，這簡直沒有人性啊。”

“人性？”小五古怪地瞪程俊，“人魚又不是人，有人性嗎？”

程俊：“……”

了解過大致的事情後，程俊便明白小五為什麽說不能永遠留在他身邊了，既然是海溝的守護使，又是悄悄逃出來的，被發現的話就要被抓回去吧，繼續守着代替人魚們守護者所謂的聖地……那樣的話，的确是不可能長久的留在陸地。

程俊從後面抱住小五，“那後來呢？我們遇到之後，你又回到海裏了嗎？”

小五放松地靠在程俊身上，側着頭靠在他胸前，回憶道：“當時沒有，因為剛跑出來，又對陸地不熟悉，所以就在附近幾個小島上呆着……”

人魚灣海豚不少，小五在小島上呆了一段時間後便被海豚發現了，長老把他接回族群，讓他跟尋常海豚混在一起，不再當他是王子殿下，沒有差別對待，人魚就無法從一大群海豚中分辨他。然而，過了幾個月後，他發現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直到感覺到肚子裏有什麽在動，他才意識到自己懷孕。

正是由于懷孕，小五被人魚發現了，再一次将他帶了回去。雄性海豚會懷孕，人魚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所以沒有難為他。把他送回海溝以後，讓一只老海龜照料他。

海龜是個很好的老者，不僅照顧小五的生活，還給他講很多地方的故事，老海龜到過很多海域，見博識廣，小五很喜歡聽他講那些地方的見聞。久而久之，一老一少之間增進了距離，小五也能敞開心扉對他訴說自己的事情。

當海龜得知小五肚子裏的胎兒是一個人類的種時，他似乎吓壞了。小五不明所以，老海龜告訴小五，人魚重血統和族群，千萬不要說自己懷的是人類的孩子。而且，他顯然對人類也沒有好印象，告訴小五人類怎麽貪婪，怎麽可惡，某島國每年會捕殺大量的海豚和鯨魚……老實說，小五那時候聽到這些的時候是活活吓了一跳，慶幸的想，幸虧他上岸時時變成人的，不然說不定也會被那個醉酒的男人殺掉吧。

也不知是十個月還是九個月後，小五産子。海龜提前告知過小五，如果他是在人的狀态下與人類交佩，那他很有可能會生一個人類的小孩，所以必須到淺水區生産，以防止水太深淹死孩子。也不知老海龜是怎麽跟人魚溝通的，她們居然答應讓小五暫時離開海溝産崽。

小五果然産下一名人類外形的男嬰，在潛水中生産，海龜将孩子馱着到岸上。産後的小五體力不濟，沒法變成人照顧小孩，海龜便馱着孩子去找了醜醜。

程俊訝然，“剛出生的曉海是醜醜帶的？”

“啊，那時候也只有醜醜可以變成人的樣子。幸虧有海龜爺爺，要不然孩子會被人魚殺了的。”

程俊渾身一顫，摟着小五的手臂一緊，“那麽危險。”

小五垂下眸子，露出疲态，“嗯，人魚的純血意識比較強，我已經不純了，再來個人類，她們會很生氣。是海龜爺爺及時把孩子送走，然後找了海豚胎兒的死屍拿給她們看，她們才不知道小孩的存在。”

程俊了然，“所以你當初說你身體恢複後自己帶孩子，不懂帶孩子，都是騙我的對不對？其實你是擔心孩子的安全問題才想到把他送到外婆家，你自己根本就沒帶過孩子。”

小五心虛的別開視線，“我沒想過會在你身邊待多久。”

好吧，這不是什麽原則性的問題非計較不可，現在的程俊除了感到慶幸就沒別的想法了，幸虧有個機智的老海龜，才保住他和小五的孩子。

“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當然是一直沒見過孩子，把孩子送到外婆家的是醜醜，他用自己的力量蓄積了一點孩子的氣息，凝成一粒小珠托老海龜交給小五，以防将來找不到孩子。生産四個月後，小五在老海龜的幫助下上了一次岸，他循着孩子的氣息去了程俊的外婆家，卻發現家裏空無一人。

那次回到海裏，小五就再也沒上過岸了。有了一次逃跑的先例，人魚們都警覺了。原來她們都是不會在海溝附近看守的，海溝地形本就複雜，而且很深，進得去，出不來，只有少數幾個年齡大的人魚能記得住進出的路線。不過沒想到小五那麽聰明，只一次就記住了，還能靠記憶逃出來。所以她們開始在出入口那裏輪流看守，防止他跑掉。

程俊皺眉，“那你怎麽呼吸啊？”

海豚是哺乳動物，靠肺呼吸，長時間不浮出水面會缺氧死掉的吧。

小五坐直身體，回過身瞪着程俊，“人魚有鰓的，在這個位置。”手指劃過耳根的位置，“在海溝裏我也只能變成跟她們一樣，人身海豚尾，關閉肺部，以耳後的鰓呼吸。”

程俊驚奇不已，他想象了一下小五在水裏不斷張嘴閉嘴的畫面，雖然很喜感，但他笑不出來，只有微微的疼痛，“你後來是怎麽跑出來的？”

小五似乎有些累了，躺下來，将頭靠在程俊的大腿上，“我在海溝裏找到了另一條出口，很狹小的一道縫隙，我花了很長時間去鑿那道縫。”

程俊憐愛地摸着他的頭發，“從什麽時候開始鑿的？”

“最後一次上岸去看孩子沒看到，回到海裏開始的，當我的身體勉強能通過那道縫的時候我就跑出來了。”

也就是說，小五花了接近六年時間去鑿那道縫。

程俊心痛不已，從來沒有這樣覺得自己沒用過，在小五一個人苦苦掙紮的時候，他卻逍遙在人間，為了父母抛棄他而暗自傷神。比起小五在海裏遭受的，他那點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程俊抱住小五的腦袋，低下頭在他嘴上親了兩下，嘆息般憐愛地說：“留下來吧小五，不要回到海裏去。如果人魚上岸來找你，我會保護你的。”

小五愣了愣，笑了一下，“這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