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亂世醫者
◎醫天下不足以醫人心◎
陶瑩嫩白的小臉氣的鼓了股,對自家師父喜歡打扮她的行為頗為無語。不過她從小跟着祖父長大,打扮一直都偏素淨,雖然沒有吃過什麽苦,但是也從享受過父母的疼愛。所以對陳真這種行為并不反感,反而頗感新奇。
感受到頭頂掌心的溫暖,忍不住又在陳真掌心蹭了蹭,像只大號的貓兒一樣。
“走吧。”陳真牽着她的手,今天打扮的如此隆重,也是為了赴宴。
翊王嫡長子滿月宴,這個孩子的誕生,意味着翊王從此有了法理上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對北地對他都意義重大,由不得他不重視。
宴會上,紀若蘭和陳元高座主位,面對各方來使親賀,南方起義軍首領毛桓派來的使者,東南世家衆人,西北涼王、巴蜀…,相較之下,陳真和陶瑩的身影就太不起眼了,做的地方也離主位很遠。
不過陶瑩并不在意這些,她一邊挑揀着喜歡的美食送入口中,一邊望着宴會正中的舞樂表演,黑亮的眼睛将一切都映入眼底,鼓瑟笙笛,編鐘銅音帶着宏大清正之意,意曲悠然。舞姬穿梭身影靈動至極,身體的曲線玲珑有致,每一次舞動都是力與美的最好展現。
“師父,我聽說你以前也是她們中一員?”陶瑩突然問出這個問題,陳真有些呀然的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坦然答道:“是,怎麽?”
“那你可真厲害。”陶瑩捂着腦袋悄悄離她遠了點,又把注意力放在四周觀察“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陳真驚訝于她心思轉動之快,從舞姬聯系到她的事跡再聯想到自己“不要想太多,有時候過于聰慧未必是好事。”
“哦。”陶瑩乖乖受教,但還是把今天這場宴會的場景深深的記下來。她看到百官跪拜、她看到各方勢力的人馬交鋒、她看到婢女內侍垂首低眉,兵卒盔甲紅纓烈烈如風、她看到錦繡華服珍馐美味,她看到金樽玉砌,富貴琳琅——她看到權勢。
宴會開始,當着衆人的面,陳元長子陳昱被抱出來一觀,接受衆人的恭賀,但孩子還小,很快就又被乳母抱下去。紀若蘭盛裝打扮,繡着金絲鳳尾的翟衣更襯得她莊重華貴,青眉如黛,唇若含朱,與同樣威武俊美的陳元坐在一起宛若一對璧人。
只是這對身份尊貴夫妻內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就無人得知了。
提起長子,紀若蘭順手提起對陳真對自己與孩子的救命之恩。
“苧大人醫術高超,若是沒有她,臣妾和孩子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大王當重重賞她。”
“好,這是自然。”
宴會上,衆目睽睽之下,紀若蘭提出這個要求,陳元不可能不答應。
于是陳真由一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小透明,變成衆人注目的焦點,走上臺前。
也不算完全默默無名,至少,還是有一些人聽說過關于她的消息,特別是她開刀取肉瘤的故事,以訛傳訛,傳到外面,竟然被謠傳了幾分奇幻色彩,說她能讓人移植斷肢再生,換心活命。
此時衆人終于見到真人,卻是一個看上去挺年輕的女子,頂多是外貌出衆,除此之外看不出什麽不同尋常來。
“我就說是謠傳吧,你還不信。”
坐在翊王左下手的一位粗犷胡須的男子望着旁邊的人說的。他一看到走過來的女子如此年輕,心裏就先下意識輕視了三分。
真正醫術精湛的醫者,哪個不是白發蒼蒼,經驗豐富。
醫術高低可不是死讀書就行,唯有見識,經歷的多了,能夠活學活用,有了實際解決病症的經驗,才敢自稱的上句神醫。
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縱然再聰慧,又能見識過天下多少病症呢?
他旁邊一個面容白淨點男子的搖搖頭,用筷子夾起一塊醬的正好的牛肉,放進嘴裏細細咀嚼出滋味來,才說道“我看可未必。”
“你又有什麽高論了,說來聽聽?”
“早跟你說過,看人要看其神,不要光盯着外貌看,我們是代表南地而來的,你如此妄下結論,一個不好,丢的可是主公的臉。”
“我觀這女子氣度從容不迫,顯然是有一番本領成竹在胸的,否則也不至于王前應答如此不卑不亢。聽說她出身十分低微,能有這樣的表現,正是她的醫術給她的底氣啊。”
兩人談話的時間,陳真已經來到陳元下首,陳元先是說了幾句場面的誇贊後,尤其盛贊了她的醫術。才終于說道要給她的賞賜。
他決定為陳真賜婚。
言及自己的義弟陳廣勝思慕阿苧已久,郎才女貌,正是般配。
陳真出生雖不高,但架不住她有一副好相貌,又有一番有別于年輕女郎的沉穩氣度,因此還是很吸引人的。
他的義弟,亦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大将,就看上了她,在陳真有次親自為他治傷後,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親自開口想讓自己賜婚。
在陳元看來,阿苧雖出身低微,但有一手精妙醫術,為自己也算是立下功勞,如此也堪配自己的義弟了。
況且阿苧與醫術上确實有幾分精妙,與自己義弟成婚也算正好籠絡住他,以後這一身醫術還不是就是他們家的了。何愁阿苧不盡心。
陳真聽聞陳元賜婚的消息,面色不變,只是直起身子,看向周圍,說道:“不知哪位是陳勝廣大人,可否出來讓一見。方才翊王殿下說大人以思慕在下已久,緣何阿苧還從未見過大人!”
語氣淡淡,這話一出,卻讓衆人感覺到一絲心意不誠之感,是啊,既然思慕已久,為何不去像女方說。
當即就有一位坐在前方的男子自桌案後走出了,他生的相貌堂堂,倒也是一副英武像,有些臉紅的看向陳真。望着陳真冷淡疏離的神色,卻只為她那出色的樣貌增加了一分出塵感。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的開口道:“那一次大戰是你為我治傷,你不記得了嗎。我後來一直都偷偷在關注你。”
陳真為他處理傷口時專注認真的表情仿佛無比溫柔,令他心動。
“在下每天醫患衆多,從未注意過這些。”
陳真每天事情那麽多,哪會注意到這個偷窺狂。先前只不過以為是陳元放在醫署的密探而已。
陳廣勝其實是怕陳真不答應。他有時間就會暗地裏觀察陳真,自然知道,她一心的撲在醫道上,平日裏冷冷淡淡。若他真去向她表明心意,哪怕他現在已經是活得侯爵的地位,是陳元手下得力的大将,恐怕陳真也的會直接拒絕掉。
在他心裏,他所心愛的那個人就是一朵高嶺之花,出塵絕世,不染凡俗。
既然如此,還不如他去求義兄直接賜婚。
“陳廣勝大人出身高貴,原本大王賜婚,臣不該拒絕的。”陳真說道。
聽到她說的這話,陳廣勝面上露出喜色。
“只是”陳真加上了轉折,對陳廣勝輕施一禮:“敢問陳大人,若是我嫁你以後,可還能再繼續行醫問診?”
“這…。”陳光勝面露難色,嫁給他以後,陳真就是侯夫人,怎麽能夠在抛頭露面。
況且是行醫有時還會有與陌生男子有肢體接觸,這怎麽能行。“你以後可以專門為女子看病。”
他妥協道。
陳真不需要他的妥協“病患不分男女,若有重疾之人求到我的面前,我若有能力難道就袖手旁觀,看他去死不成。”
她繼續說的:“敢問 ,我若是嫁給将軍,将軍可願意讓我繼續鑽研醫術,游歷四方,與天下名醫求學。”
“這,這怎麽成”陳光勝如今也以到三十來歲,至今未婚,先前是因為北地尚未統一,忙着打仗。所以顧不得婚事。如今他義兄已經有了嫡長子。
他若是與陳真成婚,當務之急,當然是先要一個嫡子。而陳真作為候夫人,打理後宅,主持中饋,這才是她要做的。
“以後我養你,你放心,我要是娶了你必定對你好。”陳光勝許諾到。
“不用”
陳真又上前向陳元躬身一禮“還請大王收回成命。”
“陳廣勝大人需要的是一位名門淑女。而臣立志行醫,解救天下疾苦,并無嫁人的打算。且臣有感于醫道衰微不成體系,不像儒學那樣有傳世經典,欲尋一衆天下名醫聖手一起,遍尋天下古書醫篇,編篡成醫經,形成體系,作為指導,流傳後世,因此欲周游天下。大王若真想賞賜臣,不如就允了臣這個心意吧。”
陳元親自賜下的婚約,大庭廣衆之下,如果陳真貿然拒絕,可能會損傷陳元的面子,引起陳元不快,因此,不如直接找婚約的男方解決。
陳元左下手,那位白面男子看着陳真一步步給陳廣勝言語設套,對陳真升起興趣,這位女子還真的不簡單啊。
而陳真拒絕了婚姻之事,陳元此時已經面色不豫,但是衆目睽睽之下,又有那麽多外來使節看着,是他親口說的,要對陳真賞賜,因此并不好反對陳真之話。
只得狠狠瞪了陳廣勝一眼,這個榆木腦袋,讓人設計了都不自知。
此時一直安靜坐在陳元旁邊的王後紀若蘭開口:“難得苧大人身為女子竟然有如此志向,大王不如成全了他吧。”
陳元先前說過賞賜的話,不好反對,只能同意,雖然在他心裏陳真只是一個小人物,并不值得他重視。但陳珍醫術精湛,其實要那麽放她離開他也是不太願意的。
可是他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沒。
得到想要的結果,紀若蘭粲然一笑,又道:“苧大人想要游歷天下,同天下名醫交流,編篡醫經,真是好志向,只是當今天下到處都是亂世,戰火紛飛,盜匪橫行,兵災四起。阿苧一個人出行未免太過不安全,況且編篡醫書也非一人能所為之事,需要助力人手,不如大王在允她帶上醫署的相熟的人手,招募護衛,賞賜她一筆錢財。如此也算是讓她在外出行方便。若是醫經果然能成,百年之後,也有你我的一份功績留于青史之上。”
既然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陳元只好開口“如此便賜你黃金百兩,護衛二百,至于醫署的人選你自己挑就是。”
陳元雖是笑着,但是任誰都看出來,他笑得十分勉強。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深深看了一眼旁邊紀若蘭“敬王後。”
事到如今,他在看不出來紀若蘭是偏幫阿苧一方的就真是蠢了。
更因此在宴會到結尾,有人進獻上了一批美人,陳元也笑納了。
他不能讓自己的子嗣都是紀若蘭所出。被她把握在手裏。
“謝過王後娘娘援手。”
宴會結束後,陳真帶着陶瑩去見紀若蘭。
“應該是我謝你才對,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紀若蘭說道,眼神真摯。
彼時她正拿着一本史書在哪裏翻看。見陳真到陳真後,請她二人做下。笑着看了看陶瑩小姑娘“這就是你收的弟子吧,一看就是聰明孩子。”
讓人取了塊美玉賞她。
“謝娘娘。”
陶瑩烏溜溜的眼睛在師父與王後之間看了看,行禮謝過,随即安靜坐在一旁不在說話。紀若蘭又讓人拿甜果糕點給她,陶瑩也不扭捏,順手拿起就吃了起來。
“這孩子大氣。和她祖父的性子真的不同。”
紀若蘭眼中閃過贊賞。陶淵生性謹慎,身上偏又懷着一分世家的驕傲,是而其實活的很累。
“你馬上就要走了吧,可惜我不能親自為你送行了,真是羨慕你呢!”
紀若蘭說道。
“娘娘說笑了,娘娘現在身處的這個位置,眼光自然看的不同,殊不知底下又有多少人羨慕嫉妒不來呢。”
紀若蘭愣了愣“是啊,人的心是永遠不會滿足的。”
“娘娘在看史書?”陳真說道。
紀若蘭點點頭“以前翻閱,只當是看別人的故事,始終隔了一層。現在身在其中,才發覺其中三味。怪不得歷朝歷代都把史書看作是帝王之學一部分。”
可惜現在世家勢大,誰還在意是不是帝王之學,紀若蘭當初随兄弟一起學習時也曾看過。
可惜那時只當是故事書看,感慨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蠢人蠢事。
卻不知道史家工筆,真正的刀光劍影可能就藏在寥寥數筆間。
“娘娘何必羨慕我,想必如今娘娘也找到自己心中想要做的事情了吧。”
“我還不是特別明白,只是隐隐有所明悟。”
紀若蘭望向陳真,想期待陳真會給她怎樣的回答。
“那就恕阿苧冒昧,娘娘當初為何要襄助翊王殿下擊退匈奴呢?”
要知道,翊王當初雖然頂着陳朝朝廷官方封的王爵,但其實只是一個兵少勢力也薄弱的小諸侯而已。
“我當時,只是不忍見匈奴破邊,生靈塗炭,到最後受苦的還是我最普通的百姓。”
“那就對了,不忘初心。娘娘今天還這樣想嗎?”
陳真含笑看着她,目光中帶着期許。
假如紀若蘭想要做女帝,那她必須要有更大的格局,她應該放眼天下,若僅僅是為着愛恨情仇家族恩怨就想着去造反當皇帝,是撐不起一個女帝的分量的。也注定走不長遠。
“娘娘以為,歷史是由誰書寫?是帝王将相?枭雄霸主?還是普通芸芸衆生?有人說歷史是英雄的歷史,舍英雄幾無歷史。娘娘認同這個說法嗎?”
所謂史書其實記載的不過是帝王将将世家貴胄的家譜而已,又何曾有小民生活的痕跡?然而這只不過是割裂的看待問題。那些英雄豪傑操縱一時風雨的人物哪一個又不是從芸芸衆生中來。
“這不對。”
紀若蘭隐隐感覺有哪裏不對,所以她下意識想要否決這個說法,因為若真是認同了這個觀點,就相當于親手抹殺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她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若真是舍英雄幾無歷史,那又将自己和那些普通百姓萬千黎民置于何處?難道他們就該是歷史中的塵埃,英雄權勢上的點綴陪襯嗎?
何其可悲呀!
有信史記載的數千年時光,多少千千萬萬人曾經來到這世界上出生又死亡,他們在大地上耕種、勞作、繁衍生息,他們曾經來到過這世間,可是最終卻無有痕跡也無人記得,最終能留在歷史中被後人流傳下來的也只有那寥寥數人而已。
“這就是歷史隐藏在深處的東西。也是娘娘您最應該依靠的力量——萬千黎庶。”
“娘娘如今已經站得夠高了,把目光往下看一看吧。娘娘若想實現所想,那麽無論是世家還是翊王,都不是娘娘所能依靠的。”
“我明白了。”
紀若蘭的眼睛從未如此明亮過,有一種力量從她心底湧起,支撐起她披荊斬棘,一路前行。她握住陳真的手,目光熱切“阿苧,你留下來幫我好不好?不要走了。”
“若有一日…我願拜你為相,使你只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陳真抽回去手“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
陳真早就為這次遠游做了準備,因此醫署中最終願意同陳真一起游歷天下的醫者,大約有一百多人,雖然相比起醫署現在的人數來看起來不多,但這些這生命危險遠游天下的人,其實都是真正熱愛行醫的,技術自然也都不錯。因此陳真這回可算是把醫署的精英骨幹都給抽空。
整個醫術也就只剩下一些年老的無法遠游或者只想混日子的年輕人,留下一個空殼子。
除此之外為遠游做準備,還要準備幹糧馬車馬匹各種行禮衣物遠游所用,即使陳真早就先做了準備,真正準備好出發也到了半個月後。
陳真又花錢雇用了一批趕車照顧馬匹生火做飯的雜役人員,加上翊王賜下來的二百護衛,整個隊伍最後出發的時候浩浩蕩蕩有四五百人,好幾輛馬車驢車前後跟随。
此時已是秋季,北地的風景蒼涼而疏闊,放眼望去,萬物蕭瑟,草木枯黃。
陶瑩坐在一處裝着貨物的車馬架子上,回望着走過去的路。
前後都是一片茫茫,所行所景不是山野就是荒原。
“師父,什麽是萬千黎庶啊?”
“想知道?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吧。”
“哦”陶瑩乖乖答道,然而後面看到的場景卻讓她越來越沉默。
南下的路穿過一段山脈之後人跡開始漸漸多了起來,然而一路上陶瑩所見到的村莊,許多都罕有人跡,有些能看出被戰火焚燒的痕跡,有些甚至能找出白骨來。
即使是路經大一點的城鎮,街上的百姓也都是神色麻木,衣衫褴褛。
除了翊王的領地,更是遇見許多山匪強盜,讓隊伍折損不少人。也有些聽說他們都是醫者的隊伍而不搶他們的。
陳真他們一路上,也在不斷的行醫救人,許多貧窮苦百姓并沒有錢財,陳真也是照樣救治。
其中有些病症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是陶瑩根本想象不到的。但還有一些來看病的人,讓陶瑩看了十分難受。因為那根本不是病,是營養不良硬生生拖成的。有人面黃肌瘦,有人脖子肥大,還有一個人身體都消瘦厲害的肚子就腫脹老大,那是餓的實在受不了吃了觀音土消化不了造成的。
直到陶瑩看見一個全村被屠殺幹淨的村莊。
村莊內狼藉一片,看來是經過徹底的搜刮,許多人的身體就這樣倒在門邊路上或是床邊各個角落,屍身已經中度腐爛,滋生腐蛆,即使現在已經是秋季的,腐臭味依然隔好遠就能聞到。
陳真花了一下午時間讓人把屍體都聚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省得滋生瘟疫。
火光沖天,唯餘留下附近屋檐路邊迸濺的變黑的血跡。證明着那些人曾經存在。
但是也不過幾場雨的事情。
很快,所有的蹤跡都會被消彌。
“官府就不管嗎?”
護衛中不知有誰說了這樣一句話。
很快就有人嗤笑一聲“管?怎麽管,現在天下大了,管也要管得過來呀。說不定相比起那些殺人惡匪,有些官府才是更讓百姓害怕的吧。豈不聞苛政猛于虎!”
陶瑩拉着陳真的袖子,即使已經眼眶泛紅,卻依然能保持着鎮靜“師傅,這就是你說的萬千黎庶嗎?你不是說,他們最有力量嗎?那為什麽徒兒一路所行來,看到的卻都是他們被欺壓的畫面?”
陳真摸了摸小徒弟的頭,認真對她說“會的,你會看到他們的力量。之所以叫萬千黎庶,那是因為他們必須要許多人彙聚在一起才行。當這股力量真正彙聚在一起,誰也阻擋不了。”
隊伍在往南走,氣候開始變得溫暖濕潤起來,城池也相較于北方繁華許多,陳朝此時雖然只剩下一個名義上的空架子,但畢竟還存在。
翊王是陳朝親封的王爵,而陳真又持有翊王的手令,所以路經各城,往往得以通行。
凡是路遇過的有醫生存在的地方,陳真都會去拜訪,與其交流,往往能收獲良多,山野之中藏有奇人,有些人有些醫術也是陳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陳真都把這些記錄下來,按內外科,傷寒雜病兒醫産…等等編繪成書冊,沿途分發傳播下來。
有許多醫者被她感動,也加入她的隊伍,随她一起進行游歷天下之旅。他們盡量把所有知道見過的藥草、習性、種地等都編錄在一起,編成本草綱目。還有所有收集起來的藥方,也編成方劑一書。除此之外就是關于中醫理論,辯證論證,也繪成醫書。再有一本就是人體內外科的書。
這四本合在一起就是醫家四經。自編成以後就在不斷修訂,删改,書目越來越龐大。
随着這四本書在各地流傳,陳真的名聲也越來越大,又有許多當世聞名的神醫加入到這場編書中來,畢竟能在這些書冊上留下名字,那可是流芳百世的事情。
在隊伍周游往南走的過程中,陳真他們遇到一場瘟疫。起先并沒有人在意,然而直到後來傳染的人越來越多,大家全都開始慌了神。先是城裏面的豪門貴族紛紛躲到城外莊子上避難。接着就是官府也開始外逃。
官府的不作為,終于導致了瘟疫的迅速爆發,最終留在城裏面的人死傷慘重,然而最可惡的卻是官府封閉住城門的大門不讓人出去。從而導致更多活着的人逃生無門。
“開城門,我們要進去。”
“這,苧先生……”跟在一旁陪同的縣令臉色不由僵住。
“我們都是行醫的,你且放心。若是此地真的化為鬼蜮,城內的人死光,難道你就能逃過責任嗎?”
最終,陳真的一番話打動了他。
城門一開,裏面的人蜂擁就想往外面擠,然而卻被掩住摳鼻的官兵用武器指着退了回去。
“大家安心,我們都是行醫的醫者,有我們在你們的病肯定會能看好的。”
陳真讓一個嗓門大的對着那些人喊話,先安撫衆人的情緒,接着讓衆人都包裹嚴實,做好防護,帶着藥材與工具走了進去。
首先就是建立隔離區,将輕症與重症和尚且未感染的人分割開了。
接着就是進行全面的消毒殺菌處理,尋找疫情的源頭,同時開始治療病症。
這個過程中,不斷有人加入進來,在經歷絕望後又突然看到了希望,原本的混亂狀态終結,很多人都開始自發的維持秩序,保護醫生,甚至有城外原本逃出去的人回來幫忙。
有時候希望就如一盞燈,只要點亮,就會召集無數的飛蛾凝聚過來。
誰人沒有父母妻兒親朋故舊,原本許多人任由縣令那是實在沒有辦法,現在看到了救治的希望,紛紛趕回來幫忙。
更有許多人跪在城門口,嚎啕大哭,他們雖然及時逃出來了,但他們的親人卻都死在了裏面。
有人捐出錢財,有人捐出糧食,有人捐出布匹…大家紛紛盡自己所能,然而封城的那些天城內的糧食本來就不多,個人捐贈的那點糧食,在那麽多人的情況下根本不夠吃。
“我知道封城前縣令把征收的糧食存在哪了。”
有一個官府的小吏說道。
“你…你站住,那是要回頭運送給朝廷的糧食,你是要造反不成?”
縣令氣急變色。
然而沒有人理他。
在這些經歷了生死的衆人中間仿佛凝聚了一種無形的氣勢,哪怕是往常那些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的豪門大戶也紛紛不敢作聲。
因為他們怕了,怕他們一不小心的啓動激起民變。
自古以來有天生貴胄,有血脈世家,但也有王侯将相寧有種乎,有殺官造反,民變起義。
陶瑩跟着陳真,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師父,我知道了。”
疫情結束後,有人在城門外立了一塊碑,紀念那些死在疫情中的人。有人将這個故事寫成一篇文章,傳揚出去。
更有許多的人,他們壓着縣令,邀陳真一同去投奔南方的天軍去。天軍的首領就是黃天大将軍毛恒。
他們沒挾持縣令,私自開倉放量,原也是犯了重罪,所幸不如反了出去。反正現在天下大亂,朝廷自顧不暇,也不怕派大軍來圍剿。
毛恒原就是流民出身,不堪官吏剝盤過甚,一怒之下殺官造反,如今已經在南方占了很大一塊地盤,建立天軍,自稱黃天大将軍,還有兩個兄弟分別稱赤天大将軍,青天大将軍。
赤天大将軍掌管軍務,青天大将軍掌管內政刑法。
所到之處各地紛紛聞聲而降,他們入城後,對百姓很和善,卻把當地所有的富戶和官員大族都通通抄家殺光。
因此是所有的官吏貴族最痛恨的對象。
但這也讓陳真起了興趣,因為流民一般是最沒有紀律的,靠的就是人多從衆的力量,往往一旦破城就會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哪怕他們原本也是被逼迫走投無路的農民。
而毛恒竟然能夠約束住這股力量,令他們不傷害普通百姓,這絕對是個厲害人物。
因此陳真跟着他們一同前去,見到了來迎接他們的——熟人。
是在翊王宴會上見過的,那個面容白淨的男子。
他就是青天大将軍謝秋煌。
這個看上去一股文氣的男子,卻是掌管着天軍內部的刑訴判案,因為其斷案之準确清廉無私,所以人們都稱他青天将軍之名名副其實。
也是這個人主持每次占領一番後對于門閥世家抄家滅門之事。
所到之處必定會殺的人頭滾滾,殺的讓所有的世家門閥膽寒,一聽見有天軍的消息就立馬搬家避難。
謝秋煌見到陳真,溫和一笑“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與阿苧姑娘相見。”
他直接叫了陳真的名字,語氣熟絡仿佛是個許久未見的熟人。
“是啊,沒想到那日翊王坐下的使者,竟然是天軍之中的青天大将軍。也沒想到在下微薄之人,将軍竟然還記得。”
“姑娘不要自謙,如今阿苧姑娘的大名,天下又有誰人不知!單姑娘主持修訂的那四本醫典,就足夠以流芳後世了。”
謝秋煌帶着陳真在天軍的領地內閑逛,他也是聽到陳真也會來的消息後才出現的,否則一個小小城池的歸複還用不着他出面。
不管怎麽樣,陳真已經是天下一流的名醫。若能将她留下來對他們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畢竟這世上誰沒有生病的時候。
陳真望着天軍內領地的人們,那是一種有別于翊王治下人民的精神,帶着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狂野。而不是翊王那邊,被教化成了馴服的順民。
天軍內人人好鬥悍用,習武之風盛行,但私底下嚴禁私鬥,有恩怨一律要去決鬥臺解決。短短時間內,陳真已經看到許多個約戰決鬥的人了。
“這是要…養民如狼?”
“寧願養民如狼,不願養民如羊。”此時陳真随着謝秋華已經逛到中心的府衙處,從裏面走出一個從外貌看起來格外精神的壯年男子,黑粗的眉毛,看人眼神卻仿佛能穿透人心。
“羊,只能吃草,狼,才能吃肉!”
他回答了陳真的問題。
“大将軍就不怕将來群狼反噬嗎?”
“不怕。”毛恒哈哈一笑,笑容裏充滿一股舍我其誰的豪氣:“狼這種生物,是需要頭狼帶領的,他們是最狡猾也是最忠誠記仇的,只要我永遠是最強大的一個,是他們的頭狼,就不怕他們反噬!”
陳真沉默。她想起了紀若蘭,紀若蘭要是能走到問鼎天下的那一步,這個人恐怕是她将來稱帝路上最大的敵手!
作者有話說:
道歉道歉,這章有些語句問題是趕榜的原因,事實證明本咕咕高估了自己。以後再也不鴿了,一定老老實實更新,現在是重新修改的~
感謝在2021-02-02 05:02:52~2021-02-03 20:39: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02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和泉紗霧 5瓶;5802 4瓶;七耶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