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亂世醫者

◎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

紀若蘭為帝, 定國號紀,從此紀為國姓。作為史無前例的第一位女帝,紀若蘭的登基典禮異常隆重而盛大。

然而,就在登基典禮當天的發生的事情, 卻為這個新誕生的王朝, 粘染上了一抹洗不掉的殺戮血腥氣。

世族門閥謀反, 他們打着擁立翊王陳昱的旗號,聯合陳元殘留下來勢力的人馬,企圖在登基當天打紀若蘭一個措手不及,直接出手将她與混亂中誅殺。為此他們甚至暗地裏策反了負責守衛皇城安全的禁衛軍。

到時候哪怕外面有忠于紀若蘭的人也已經來不及了。只要紀若蘭一死,陳昱身為她的兒子,登基就是名正言順的。縱然有不服的人, 大局已定,又能奈何。

然而, 等他們帶領兵馬通過皇城沖進宮牆的時候的時候,迎來的卻是一波反殺。

無盡的箭矢如雨一樣從宮牆□□出, 在幾回攥射之後, 帶走了沖在最前面人的性命。接着通往皇宮的四座大門齊齊洞開,從裏面湧出一隊隊兵甲肅嚴的騎兵。

沖進正在攻入的人群中,猶如砍瓜切菜般, 将進攻的隊伍攪得大亂,頓時整個局勢的頹敗無法挽回。

哪怕進攻方亦有騎兵掠陣, 但是和這些明顯是經過戰場上火與血的洗禮,千錘百煉的精兵對上,還是略輸一籌。雙方對上不過幾個回合, 進攻一方的騎兵就被斬于馬下。

眼見這場想要趁着紀若蘭放松警惕發動的突襲, 已經無可挽回的失敗, 領頭的人也就是鄭隆滿心不甘,他雙目赤紅,奮力将沖到他眼前的一個敵人斬于馬下,對着從宮牆內沖出來的領頭的人喊到:“赤天大将軍,某久聞你的大名,敬你是條好漢。今日你為何要卻為紀氏這個毒婦賣命,你難道忘了自己大哥毛恒就是死在他的手上,你們之間的血海深仇了嗎?”

他沒有想到受紀若蘭調動埋伏在這裏的,竟然會是投降的天軍的隊伍。

天軍雖然投降,但他們的首領,黃天大将軍毛恒可是死在紀若蘭手裏,紀若蘭竟然敢用他們!

鄭隆咬咬牙,試圖策反對方:

“只要今日你放我們過去,我鄭隆在此代表我們翊王承諾,在誅殺了紀若蘭之後,将來會奏請追封你的大哥為皇帝!”

然而面對他的話,孟豪卻只是冷冷一笑面,無表情的繼續戰鬥。

“追封為皇帝?真是好大的手筆,看來為了殺我,你們夠下的去本錢啊!”

紀若蘭的聲音響起,她的身影竟然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鄭隆進攻的這一處宮門之上。

透過高高的城牆,能看到她一半的身影若隐若現。

“紀若蘭,你果然心機夠深,恐怕今天的事情也是你早就謀算好的吧,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夠舍得用自己的登基大典為誘餌。”鄭隆身邊一個衣冠博帶的年輕男子說到。

“不,我只是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松警惕。”

紀若蘭已經換上了一身繡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紋章的冕服,厚重的衣飾将她整個人襯托的神聖威嚴。她站在足夠高的位置,淡漠的看向宮牆外外面造反的兵馬,仿佛只是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小蟲子。

“紀若蘭,你不要以為你登上了皇位,世人就不會知道你謀殺自己親夫的事情,主公啊,可惜某無發為你報仇了。”

當初所謂陳元暴斃猝死的說法,鄭隆的內心就存在疑惑,然而當時陳昱年幼,是紀若蘭掌握大權,鄭隆不得不把自己的疑惑隐藏起來,小心的蟄伏下去,做出公順的樣子來,以便在暗中偷偷的查找真相。

果然,在紀若蘭掌權後,陳元的那些舊部人馬,紛紛死的死,叛變的叛變,或者發生意外或者受排擠離去。

紀若蘭在培養忠心于自己的勢力。

鄭隆最開始只是以為這一切都是紀家的謀劃,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女人她自己的野心,她竟然想要自己當皇帝!

“枉費當你主公待你的一片深情。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天下人都會記得你的!”

鄭隆見報仇無望,殺不死紀若蘭,不由大聲喊到,他說的話字字泣血,情真意切,發自肺腑,此時在場的那麽多人,今天這番話肯定會被傳揚出去。

然而紀若蘭卻絲毫不慌“一片深情?或許是吧。”她将鄭隆說的這幾個字念一遍,斂去心中的複雜情感。随即心湖再次變得平靜無波,她從旁邊随侍的人手中取過一把長弓,對準鄭隆的方向,張弓、搭箭。

尋常壯年男子也勉強才能拉開的硬弓在他的手中被輕巧的拉開,由此可知她背後下了多大的苦功。

一箭穿喉。

鄭隆從馬上滾落下來。

他的身體掙紮了幾下,一行熱淚自虎目中滾滾而下。

他想起當初自己被匈奴人夜襲受了重傷,陳元卻沒有降罪,反而攻打匈奴回來後第一時間親自來看,衣服都來不及換的場景。此情此景,歷歷在目。

當時他就下定了要為主公效死的忠心,士為知己者死,他鄭隆雖然只是一介粗人,但是也明白忠義的道理。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他也老了。

他何嘗不知道此次行動自己只是一個被他們世族推出來的,對付紀若蘭的棋子,帶頭的替死鬼而已。

但是沒辦法,再拖延下去,他恐怕就拿不動兵戟了。

歲月流逝,他的手常顫抖,他的腰也不在挺直,他的步伐開始變得緩慢。

但是,

主公啊…

某踐行了自己的誓言,來陪你了。

他的眼中最後一絲神光消逝。

眼中最後凝固的倒影是碧空如洗的晴日,萬裏無雲,天藍的仿佛一副畫卷,這是司天監為了紀若蘭登基特意選的吉日。

主将被殺,軍心大亂。頓時剩下的人開始往外奔逃。

紀若蘭沒有再關注接下來的局勢,她從高處下來,穿過浸濕鮮血的宮牆;穿過堆積如山的屍體;穿過所有人敬畏而又複雜的目光,繼續進行着自己的登基典禮。

當她走向最高處,接受百官萬民的朝拜時,她擡眼望去,所看到的所有的身影都是跪伏的。

紀若蘭的眼前空曠極了,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阻礙她,那些自她幼年時乃至她上一世,此後一生都困擾着她的煩惱,痛苦疑惑或者不解糾結,都通通消失不見。

因為她現在心中裝的,是天下萬民,錦繡江山。

陶瑩侍立在她身邊,她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芳華絕代。

由于皇帝是女子的特殊性,所以她被選中,負責跟在她身邊保護她的安全,防止可能有的毒藥迷香之類的出現。

她見證着紀若蘭身邊發生的一切,而這些也在深深的影響着她。

紀若蘭的登基典禮,注定伴随着血雨腥風。

在她進行着登基的各項儀式中,另一邊,已經繳滅了宮門前那場叛亂的孟豪與謝秋煌分別帶領着天軍開始了對帝都各大世族的搜捕。

尤其是謝秋煌,被他找上門來的世族,男女老幼全部的族人,無一存活,讓人不禁再次回憶起了青天大将軍的恐怖。

然而這一次卻是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言什麽。也無人敢求情,歷來造反都是帝王的大忌,就算按律法來說也是要誅滅九族的。

若是沒有緣由,紀若蘭就擅自對世家門閥們動手,其中還有很多是主動投靠她,為她立過功的功臣。肯定會引得底下臣子們人心惶惶,衆人驚懼不安,影響自己的統治根基。

然而現在有造反的由頭在,紀若蘭趁機出手清理世家,是占據着大義,誰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這一天,此後成為帝都許多人一生的噩夢,将士們砍頭的刀都砍的卷了刃,變鈍,以至于砍頭的時候,有的人砍幾下都不死,頭顱的脖子連着還氣管,哀嚎聲傳遍方圓幾裏地。

女帝登基,普天同慶。帝都的各處都張燈結彩,挂着紅布,可是百姓之間的氛圍卻是驚恐緊張的。每天晚上更是有嚴厲的宵禁,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分散在大街小巷,巡邏監視。

與此同時,同樣神色驚慌的還有兩位原本應該是天下最尊貴的老人。

因為他們的女兒,是皇帝。

“父親,母親。”

然而此時此刻,面對着紀若蘭的呼喚,紀父紀母卻不敢擡頭與之對視。

紀母王薇的手明顯在微微顫抖,臉色有點蒼白,紀父見了,身形微微側擋在後面。

“母親這是怎麽了?可是病了?”

“是,你母親有點受寒着涼。”紀伯軒連忙說道,他面對紀若蘭還想裝出一點身為父親的威嚴,但是額頭冒出的細汗卻出賣了他。

“大膽,你們是怎麽伺候的。”紀若蘭先是怒斥了一句,周圍的宮人跪了一地。紀父紀母也吓了一跳,差點跟着一起跪下去。

紀若蘭趕緊扶了

“父親不要擔心,朕這就讓人去請陶聖醫來給母親看病,她的名聲想必你們也都聽說過,有什麽問題她一把脈就全都知道了,肯定能藥到病除。”

“不,不用了,沒有事,你母親只是有點累了。”紀伯軒一聽紀若蘭邀請陶瑩過來,害怕萬一要是陶瑩說出是驚懼過度什麽的就不好了,趕忙說道。

“哦?真沒有事?”紀若蘭語氣鄭重。

“真沒有事”

“好,那既然沒有事,父親母親為何要如此害怕,見到女兒就如同見到了虎豹豺狼一樣!”

紀若蘭陡然厲聲呵問,吓得紀母身子一軟就癱軟在了椅子上,紀父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想起近日來關于帝都的傳聞,還有宮城之中花費了幾日才擦幹淨的血跡。那幾天中,似乎連風中都帶了股血腥的味道。

天子一怒!

讓他明白,在他面前的不僅是他的女兒,也是執掌天下的帝王。

“父親母親難道就沒有什麽對朕要說的嗎?”

此時,紀若蘭已經揮手讓宮人們都退了出去,室內就剩他們三人,紀若蘭站在他們二人面前,神色冰冷。

屬于帝王的威嚴氣勢毫無收斂釋放出來,紀母王薇再也支撐不住,哭泣的說道“真的沒有什麽,我們是知道你肯定會贏的,所以才那樣做的。”

“哦?父親母親想的難道不是朕最好死在這場叛亂中,然後好把帝皇位讓給朕的兄弟?”

“怎麽可能?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怎麽會這樣做!”聽了紀若蘭這話,紀伯軒也慌張起來,趕忙辯解道。

他再怎麽想要讓自己的兒子繼承皇位,也還是明白,沒有了紀若蘭他們紀家也根本保不住皇位,皇位從來不是讓出來的。

“那皇城禁衛軍統領的職位何等重要,朕為了安全起見,特意挑的還是我紀家之人,然而沒想到他還是背叛了!大紀皇族的身份難道還不夠高嗎?可他們還是貪心不足!”

紀若蘭的聲音聽起來帶着十足的怒火,可是仔細看她的眼神,就會發現那怒意并未入眼的,她的神智也是清醒着的。禁衛軍統領會叛變一事也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今日她來這只不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敲打下她的父母而已。

然而明明是心中早就計劃好的,等真正實施的時候,紀若蘭心中還是會感覺到一絲疼痛。

他們原本應該是她在世界上最親的人。

“蘭兒,我們這樣的做,并非是為了對付你。”既然說開了,紀伯軒也索性大膽說下去:“近衛軍統領之事确實有我們的插手,但我和你的兄長們也是在确定你必贏的情況下才這樣做的。我們這樣做,是為了廢掉陳昱。”只要陳昱坐實了造反的罪名,那他就永遠沒有登上大位的機會了。

“我知道,他是你唯一的孩子,但他畢竟是姓陳,你不要忘了,他的父親是怎麽死的。一旦将來他登基清算這筆賬,對我們紀家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啊!”

“所以呢?那你們想要誰來做皇位?”

“這,蘭兒,我和你母親知道你的能力的,也從來沒有想過讓你将皇位傳給你的兄弟的,只是你将來百年之後,總是需要一個繼承人。儲位不定,紀國上下人心難安啊!你的兩個兄長都有許多孩子,你不妨從中挑出一個過繼給你,那畢竟是你的親侄子。無論你選中哪一個,我們都不會說什麽的。”

紀伯軒總算将自己心裏的話都透露出來,雖然對這個皇帝女兒心中有些懼怕,但是他卻覺得自己說的話都在正理,沒有私心。

紀若蘭的臉色卻在聽完這番話徹底陰沉下去:“這恐怕是我那兩個兄長給你出的主意吧?”

“過繼侄兒?我今天就告訴你們,不可能!”

早在調查這次世族謀反一案的時候,紀若蘭就發現這裏面還有另外一夥人插手的痕跡,一查竟然有她紀氏一族的手筆,真是可笑,這謀反案中最冤枉的反而是她那個名義上是主使人蠢兒子,稀裏糊塗就被人推搡着成了靶子。

然而她瞧不上這個蠢兒子,卻也不會容忍別人就這樣算計他!

“今天朕來這裏,就是要給父親母親說一下,分宗的事情。”

“分宗?”紀伯軒大驚。

這是紀若蘭今天來見他們的主要目的。一般的開國皇帝登基以後,都會把自己的父母封為皇帝皇後的,乃至自己的祖先也會進行追封,然後再從史書中為自己扒拉出來一個有名的祖先。

問題是紀若蘭是女帝。

這就引出一個問題,紀若蘭的父親是有兒子的,也就是紀若蘭的兄弟。如果把紀若蘭的父親封為太上皇,那麽按照理法制度,繼位的就應當是紀若蘭的兄弟。

那麽紀若蘭為帝,就與禮法不合,顯得不那麽正統性了。

哪怕是按照大紀新修訂的法典,貴族也要在沒有兒子的情況下,女兒才能繼承爵位。

如果不在這個問題上辯解明白,那麽将來遲早會埋下禍根。

于是在衆大臣苦思冥想之後,終于想出來一個解決方法。

分宗。

把紀若蘭的兩個兄長都分出去,另立一支。

這樣算來他們兩個就是分出去的遠支旁系,留下紀若蘭繼承了紀伯軒這一支才是皇室最正統的,自然就與他們關系不大了。

紀伯軒沒有想到紀若蘭會把事情做得那麽絕,然而紀若蘭是皇帝,她想要做的事情,哪怕紀伯軒這個當父親的也根本阻止不了。

于是在宗令的主持下,紀若蘭的兩個兄弟被分了出去。

就在衆臣以為紀若蘭最少會給個親王位的時候,紀若蘭卻只給了他們兩個郡王的爵位就打發了。

再說陳昱,對于這個孩子,紀若蘭到底還是還了一分母子之情在的。然而等她親自在天牢中見到這個孩子,看到他泣不成聲地向自己下跪求饒的時候。原本心中想說的一些話突然不想再說出口了。

只是下令廢了他翊王的爵位,改賜姓紀,以帝系嫡脈為由封郡王。聽見他跪在地上山呼萬歲,紀若蘭直接轉身離開。

雖然知道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但是親身經歷,仍會感到不舒服。

她想起自己說出分宗後母親宛如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冷漠的眼神。

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

天家啊…

她站在最高的位置,卻也終于變得孤家寡人。

“阿苧,朕什麽都沒有了。”

到了現在,紀若蘭連開口能找到一個和自己談話的人都很難。

但阿苧,總是不同的。

“不,陛下,您有整個天下。”

陳真知道她現在想要的是什麽,所以她張開手臂,輕輕的擁抱她這一刻的軟弱。

“阿苧,你總是最知道我的。”

紀若蘭閉上雙眼,輕聲說道。

等她再睜開眼,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任何的動搖。

新登基的女帝在嘉和元年發布的第一條政令被通傳天下,科舉考官!

不論出身,不論門第,僅憑自身能力才學。

以往世族門閥把持之天下,想要做官就只能以舉孝廉和察舉的方式讓有名望的人推薦才行。可是這些人推薦的往往都是世族自己的子弟,講究出身血統,祖上的功績。真正的士庶寒門出身的人,哪怕有再大的能力,也只能被打壓,得不到重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