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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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間,有人給自己喂了口水。

回家第二日她便發起了熱。诏州要比衡州冷上一些,到了傍晚隐隐還有涼意,她穿的衣衫單薄,只是用過暮食從正廳走到自己院子裏這麽片刻的功夫,便染了風寒。

臨近淩晨時她開始覺得身上一陣接着一陣地打冷顫,緊接着輾轉反側,因為不愛讓婢子守夜,約莫有半個時辰以後才被濟蘭發覺起了高熱。

這次的風寒來的急,症狀也有些嚴重,饒是蓋了兩層被子,裴致依舊沒有發汗,惡寒極重,看着像是渾身不适的樣子。

一貫爽朗的裴公看過神志不清且持續高熱的裴致後,面沉如水,緊緊抿着唇,負手在門外轉圈。衛郎中看着裴公的表情,背後出了一層汗,“裴……裴公,娘子是風寒之邪外襲,肺氣失宣,我這就開一副方子,娘子喝下去,再發汗就能舒緩不少。”

老翁皺着眉,高伯在一旁應聲:“快去煎藥吧。”

瞧着裏頭裴致迷迷糊糊又滿臉難受的模樣,裴公心裏滿是心疼,此外還是有些火氣的,但歸根結底老翁年輕時便不是遷怒下人的人,老了以後更沒壞習慣,只得自己沉默地焦急着。

又是這樣持續了小半個時辰,裴致漸漸出了汗,人緩和下來,不再眉頭緊蹙。

濟蘭先喂了她幾口水,而後勉勉強強喂進半碗藥,看裴致沉沉地開始睡着,出門向裴公禀明屋子裏的情況。

老翁點點頭,卻沒離開,在院子裏坐了下來,高伯給找了本書,一起在外頭等着裴致醒過來。

估摸着得睡上一陣,雞絲小菜粥在竈上細火慢炖,濟蘭怕出現清晨的事,一直在裏頭陪着,不時摸一摸她的額頭,或者沾些水潤潤她的唇。

看着裴致因為生病而有些泛紅的臉頰,濟蘭忽然想到她被救下後剛進裴府的那段日子。

高伯是個謹慎做事的人,看她無父無母,穩重又識字,觀察許久,才将她排去小娘子的院子。小小一個人才六七歲,比現在更活潑些,也更愛笑些,看什麽都新鮮,跟老翁一樣,待下人很寬厚。

濟蘭那時十六歲,已經是可以做人娘親的年紀,照顧起來小孩子得心應手。

那會是個秋日,她受了寒,高燒不退,與如今的模樣有些像,裴公坐在塌邊,眉頭緊鎖,生怕一個不慎孫女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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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蘭一直陪在身旁,看着她睡了一夜加半個白日才醒過來,期間老翁也衣不解帶地陪着。醒來後小小一張臉蛋熱的泛了粉色,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阿翁和濟蘭,說話也沒什麽力氣,小小聲嘟囔了一句:“阿翁,姐姐,我有點睡餓了。”

時間再一轉,就是十年。

十年後的裴致早已不會整日整夜地沉沉睡着,喝了藥沒過兩個時辰便緩緩睜開了眼睛,濟蘭在一旁看着,忙問:“娘子,可有哪裏不舒服?”

裴致又閉着眼睛緩了一會兒,嗓子有些啞:“還好……只是沒力氣。”

濟蘭忙倒了杯溫熱的水放在一旁的小案上,扶起裴致靠在軟枕上,小口地喂了半碗水。

看她只是沒力氣,但臉已經不再充盈着不正常的紅,濟蘭輕聲說:“裴公還在外頭等着娘子醒來,奴婢去給裴公回個話。”

聽說阿翁在外頭等着,裴致連點了兩下頭,沒過一會就見阿翁身後跟着濟蘭一同進來,阿翁坐在塌邊的胡床上,摸了摸她的額頭,眉間松快稍許:“退燒了就好,退燒了就好。”

她勉強笑了下,只是有些有氣無力,“讓您擔心了,我也沒想到只是被風吹了一會兒就會受寒。”

裴公掖了掖被角,“花了六日奔波在路上,身子怎麽會不疲憊,可想喝些粥?”

她沒什麽胃口,但看阿翁的表情,便輕輕點了點頭。濟蘭忙讓人去把煮好的粥端過來,來回開關門滲了些風進來,吹得她打了個冷顫,裴公微微皺眉,裴致卻道:“阿翁,我餓了。”

裴公注意力被這句話轉移,看濟蘭盛好粥後,接過小碗,正要喂裴致,她無奈笑了,“您還拿我當小孩子啊?”

老翁輕吹了吹羹匙內的湯粥,“昨兒回來抱着阿翁不撒手還說自己就是小孩,今天怎麽就不認賬了?”

她喝下阿翁喂到嘴邊的粥,“阿翁,您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有一陣特別不愛吃飯,您端着碗追在我後頭,結果我不小心将碗打翻了,您罰我抄了十遍豳風七月?”

“記得。”裴公又喂了她一口,“正是最頑皮的時候,不愛吃飯,就愛吃甜果子,字寫的歪歪扭扭,本想着不讓你浪費糧食,沒想到還浪費了幾十張箋紙。”

她努努嘴,“都說我的字像您,如今您可是嫌棄也不成了。”

裴公看她調皮的小表情,無奈道:“不嫌棄,從小到大阿翁就罰過你這麽一回不是?生了病還敢翻舊賬。”

裴致輕咳了兩下,抿出笑渦來:“我可不敢跟您翻舊賬,要是您這回讓我抄上十遍《遠游》,我怕是要淚千行了。”

濟蘭在一旁悄悄笑了。

老翁見一碗粥見了底,将碗匙放在一旁的托盤上,搖搖頭故意瞪眼睛:“說的跟你阿翁如何一般,這一輩子都不罰了,現下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裴致搖頭。

藥方才半夢半醒間已經喂過一次,濟蘭将半杯溫熱的姜茶放進裴致手心,老翁又坐了好一會才回去用午食。

這一病便病了四五天,因此與陳琬一敘的事便拖了下來,即将要成親的小娘子,可不能過了病氣給她。

林言同近日在寒縣忙的焦頭爛額,而诏州其餘的朋友關系便沒有如此親厚了,并不差這一時片刻。

等裴致痊愈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三日了。

約定的時間是午後,陳琬的家中。

許是好事将近,府內喜氣洋洋的,按禮裴致先去見過陳家長輩,由陳琬身旁的婢子領着到陳琬的院子裏。

兩月不見,陳琬纖細窈窕許多,見到裴致,陳琬一個香囊丢了過去,“好你個小娘子,怎的不讓我去看你。”

裴致抿着唇淺笑,接住陳琬丢過來的香囊,上頭正是鴛鴦的繡樣,精致極了,聽陳琬的語氣,仿佛自己是什麽負心人似的,她笑盈盈開口:“你可是要做新婦的人了,萬一過了病氣怎麽辦?若我昨日沒有痊愈,今兒也是不敢來的。”

裴致走近陳琬身邊,看她身旁放着嫁衣,金線繡的石榴花,領口袖口穿着珍珠,滿目的吉祥喜慶。

裴致輕輕摸了摸嫁衣上的石榴花,“石榴花,子孫滿堂,人丁興旺,阿琬,屆時我還想做你子女的姨母呢。”

陳琬臉上紅潤極了,倒讓裴致看的癡了,“你可真美,穿上嫁衣以後一定更美。”

陳琬嗔她:“就你嘴甜,想看美人趕快照鏡子去。”說着,陳琬又看了看她的臉色,見唇還有些白,“如今算是大好了吧?”

裴致将香囊放進她手心,“自然是好利落了,等你成親那日啊,我得在這兒充當親眷,好好折騰一下白大郎才成。”

陳琬嘆氣,“大郎做生意還成,但讓他做催妝詩和卻扇詩怕是有些難,你說他會提前背好了過來吧?”

“白大郎那麽聰明一個人,屆時自然會讓你滿意的。”

陳琬心想也是,看着裴致開口問道:“阿致啊,你在衡州這些日子可有……”

陳琬正想問問裴致她在衡州有什麽新鮮事,就見裴致的目光已經被一旁擺着的團扇吸引去了目光,“呀,原本還說我畫繡樣呢,金銀珠玉嵌滿它一扇子,若是白大郎待你不好,直接一扇子砸他腦門上。”

陳琬:“……”

真是看出來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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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主要會寫一寫诏州和長安的日常,離開愉安的小阿致和離開阿致的愉安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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