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車子一路拐進姜寸雪繁華的霍氏總部,這裏有最繁華的環球金融貿易中心,霍衍的辦公室就處于最中心位置的大廈頂樓。
原來在公司。
姜寸雪不知不覺又松了口氣,許是真的很忙,否則每次出差回來,霍衍都要在家休息兩天,因為他最坐飛機會出現因為氣壓變化造成的耳痛,非必要情況不會去公司。
車子停下,江卓無聲看着她。姜寸雪對着他說不出謝謝,更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高中這三年,被他和那幾個人欺負很多次,多少留下些心理陰影。
進入霍氏辦公樓大廳,還沒走到前臺接待中心,就迎面遇上沈秘書長帶着人往外走,看到她的狼狽,臉色一變,邊走邊脫下西裝外套,急匆匆走過來罩在她身上,“寸雪,怎麽回事?”
沈秘書長的态度,讓姜寸雪提着的心放下來,眼裏終于出現真切的笑意,“霍衍在樓上嗎?”
“在,走這邊。”沈秘書長回頭對身後的人交待幾句,帶着她走向頂樓內部電梯。
進了電梯,姜寸雪才看到自己有多狼狽,雙眼充血,嘴唇卻毫無血色,胸前的領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撕裂了,脖子上還有幾道指甲刮出來的紅痕。
眼看電梯迅速上升,姜寸雪急忙擡手對着鏡子整理淩亂的頭發。
半個多月沒見,實在不想以這副模樣去見霍衍,然而無論怎麽整理,都無法達到自己想要的精致。
“先把外套穿上遮一遮,等到了辦公室我再讓人出去給你買衣服。”沈秘書長問道:“寸雪,你在學校受欺負了?”
姜寸雪抓緊身上的外套領子,“你們...你沒有看微博熱搜嗎?”
剛問完就想到沈秘書長平時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是亂的,就算看新聞也不會去看偏娛樂性的熱搜榜。
果然,沈秘書長眉頭一皺,正想說話,電梯到達頂樓了,伸手擋住電梯門,讓她先走出去。
入眼一長排無框落地窗,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陽光璀璨折射在玻璃上,一踏進這裏心裏便會生出步入人生巅峰的錯覺,讓人不自覺挺起腰板走路。
忙碌的秘書室,六名秘書看到她,紛紛停下手上的工作,沖着姜寸雪點頭微笑,眼神沒有任何異樣,相反還有一絲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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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衍的出身地位與才華手段,向來是目空一切,換句話說,那下巴就沒為了誰稍微低下來過。
含着金湯匙出生,長大後将金湯匙變成最強殺傷性武器,大學時期開始掌管霍氏國際市場,行事橫行霸道,講究省時省力,認準目标,就不惜押上整個霍氏集團去搶,起先弄得其他方怨聲哀道,甚至聯合起來對付他,但卻拼不過他孤注一擲的真勇氣,更比不過他與生俱來,驚才絕豔的經商天賦和龐大的霍家家底。
久而久之,衆人發現他并沒有壟斷的心思,但凡是他認準的目标,不再浪費時間浪費財力,自發讓路,自認倒黴。
京市豪門世家人人懼他怕他,又極其關注他,都知道他終于看上了一個人,連帶着姜家水漲船高,然而羨慕之餘,并不知詳細情況。
但他們這些離霍衍最近,最了解霍衍脾氣秉性的人,才清楚他有多疼這個小女朋友,除了當寶貝似的捧着,更恨不得塞到外套內側口袋裏,不讓別人看一眼。
捕捉到秘書們眼裏的那絲讨好,姜寸雪整顆心徹底踏實下來,露出微笑回應。
公司人的态度,都在告訴她,霍衍沒有變化,只是太忙了,還沒來得及聯系她。
現在只要走進前方那扇大門,走進那間辦公室,撲進霍衍的懷裏,外界的風風雨雨再也吹打不到她的身上,霍衍會為她抵擋一切,會為她處置妥當,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
姜寸雪腳步抑制不住興奮往前走。
她有好多話想要和霍衍說,告訴他,從今往後不再對父母家人抱有期望,告訴他,除了他不再相信任何人,會跟所有人保持距離,他以後不用再為任何人吃醋,鬧不開心。
辦公室的門緩緩打開,姜寸雪上揚的嘴角緩緩僵住。
巨大玻璃窗前的沙發中間,男人兩條長腿放肆抵在茶幾邊緣,眼尾微微斜飛上挑,睫毛長而濃密,眼神自帶蠱惑,嘴角天然微微上翹,骨子裏有一種獨特的天之驕子氣質,第一眼看上去是個大美人,偏偏又因他骨子裏的這種氣質與結實的肌肉線條,無人有膽子說他好看。
上班依然不愛穿正裝,簡單白色T恤,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下巴微微上揚,喉結突起,聽到開門聲,偏頭看過來。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個最随意,最漫不經心的眼神,仍然讓姜寸雪心髒微微一顫。
近距離接觸這張臉,無人能保持呼吸正常。
霍衍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像是本能反應從沙發椅背上直起身體,眉頭緩緩緊鎖,眼神透露出危險,待開口時,像是想到了什麽,又靠了回去,盯着她不放。
姜寸雪看向坐在他旁邊的女孩,姣好長相,窈窕身材都受到造物主的厚愛,無論放到什麽環境裏,都能排到頂尖水準。
姜貝貝對誰都親切,唯獨對她,不管是私下裏還是人面場,連裝都不裝,通常都是無視她,但這次不一樣,坐在霍衍旁邊靜靜看着她。
姜寸雪被這一幕刺痛,未經思考,直接沖到兩人面前,指着姜貝貝喊道:“你憑什麽在這裏?誰讓你進來的!”
所有的理智克制,在見到這個一向不把她放在眼裏,卻有無數的人争着搶着幫她警告自己,欺負自己的‘罪魁禍首’後,徹底打碎。
不用照鏡子,姜寸雪也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是恐懼害怕,嫉妒崩潰的。
她嫉妒姜貝貝無論做什麽,無論做得好不好,都能得到所有人的偏愛,長期放在一起對比,長期作為對照,早就給她造成深厚的心理陰影。
因此,在她內心最深處,一直藏着忐忑,害怕有一天,自己被霍衍偏愛這唯一的優勢,這最後的仰仗也會被姜貝貝搶走。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可憐可笑,不是不知道沒霍衍的允許,姜貝貝不可能進的來,但此刻的她,真的沒有勇氣再去面對最後的支撐倒塌,她把霍衍當成一體,只能對着侵犯自己領地的姜貝貝怒喊。
“你冷靜點。”姜寸雪目眦欲裂的幾近癫狂樣子,襯得姜貝貝愈發淡定,指着茶幾邊的袋子,“沈秘書長,這裏剛好有裙子,麻煩帶我姐姐到休息室整理一下。”
“你憑什麽指揮他!”
看到姜貝貝一副女主人的淡定派頭,姜寸雪更加失控,即便心底有無數道聲音告訴她,越失控越輸,她也無法恢複理智。
比起淡定看着,立起渾身的刺,更讓她有安全感。
而且霍衍說過,有他在,她可以永遠放肆,不用再用柔弱當做盾牌保護自己。
“所以說,當初你何必留下。”姜貝貝嘆了口氣,“衍哥哥,可以停止了,她已經當真了。”
當真了?
什麽當真了,什麽叫做她已經當真了?
衍哥哥?為什麽是衍哥哥?她一向随着霍明煦喊霍衍小叔,從什麽時候開始,喊他衍哥哥了?
姜寸雪感覺心跳如擂鼓,直直盯着姜貝貝的臉,不敢移開視線,過了幾秒,耳朵裏傳來好聽到渾身酥麻的聲音:“嗯,我來處理,沈秘書長,以後不要再讓外人随便進來。”
姜寸雪感覺腦袋裏‘轟’地一聲,整個世界開始崩塌,每一寸血肉都在抽搐疼痛,終于慢慢偏頭看向他,“...外人?”
霍衍眼神戲谑,“怎麽?你還想成為我的內人?”
姜寸雪指甲掐進掌心,忍住眼淚,看着這張她舍不得移開視線的臉,想起就在這間辦公室,他将自己抱在懷裏,哄着她喊他‘男朋友’,頸側仿佛還殘留着他雙唇的溫度,閉上眼睛就能浮現他眼底的渴望和聽到她喊完,眼底出現的喜悅光芒,那麽真實真切。
“霍衍,你怎麽了?因為什麽,你告訴我,我什麽都答應你。”
霍衍聽完明顯一怔,轉而拿起茶幾上的杯子仰頭喝水。
姜寸雪盯着他的喉結上下滑動,感覺到他态度的變化,擡步走到沙發旁邊,“你不會撒謊,不屑于裝,更不會浪費時間在沒興趣的人身上,你最了解我,你知道姜貝貝是我的弱點,是因為我去看了尤默哥...”
“砰——”
霍衍突然扔掉杯子,起身掐住姜寸雪的下巴,“你愛看誰看誰,別他媽自以為是揣測我!”
外人都以為霍衍出身霍家,即便在商場的手段強勢霸道,骨子裏也應該是個紳士,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跟紳士壓根不搭邊,如果說江卓是眉眼裏有一絲戾氣,霍衍就是渾身每一根骨頭裏都藏着戾氣,他将自身的戾氣化為己用,形成強大的氣勢。
姜寸雪從來都不怕他身上的氣勢,伸出雙手握住他的手腕,不顧還有姜貝貝在旁觀,望着蠱惑走她心的雙眼,哽咽道:“霍衍,我不相信,你別玩了,我求你,別在這個時候不要我。”
霍衍皺起眉頭,有些急躁的收回手,坐回沙發裏。
“真難纏。”姜貝貝搖頭嘆息,“你總想着依賴不屬于你的人,發生這麽多事還不夠你長教訓,看你這樣,有時候真的很生氣。”
姜寸雪整顆心都在霍衍身上,分不出心神去理會姜貝貝,正想撲向前,霍衍突然冷冷看她一眼,而後擡手握住姜貝貝的手,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寵溺,“貝貝乖,別生氣,我再換一個玩法。”
玩法?姜寸雪面色瞬間刷白。
方才姜貝貝話在她耳邊回響,那一句發生這麽多事,再結合霍衍所說的玩法...
先前在學校的窒息感再次席卷全身,姜寸雪僵在原地,不敢亂動,生怕一動會造成一陣又一陣的心髒巨痛,恍惚間,她聽到自己從嗓子眼裏擠出聲音:“高考...是你?”
霍衍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後面拿出支票本,寫了幾筆撕下來,走過來遞給她,“一個億就當成高考成績作廢的補償,你不是一直打算回涼山定丘,已經在那邊給你準備好了一套別墅,旁邊有一所私人大學,沈秘書長會幫你安排好,盡快離開京市,永遠別再回來。”
“回定丘,你覺得那時候和現在是一樣的嗎?”
姜寸雪難以忍住眼淚下滑,眼前的支票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插入她的心髒位置,不停旋轉絞動,再生生将她的心髒挖出來,丢在地下踐踏,心口位置變成鮮紅的洞,密密麻麻的痛席卷四肢百骸。
她是想過回定丘,剛來到京市那兩年,父母嫌棄她成績差,大哥直接不承認她,二哥時刻防着她,就連未婚夫都特地回國告訴她,他心裏只有姜貝貝。
進了學校,老師勸她退學別拖後腿,同學閑了空了就欺負她。
她努力讨好,得到的總是加倍嫌棄,同樣的事情,姜貝貝做了,卻讓所有人加倍心疼,那時候她徹底失望了,明白怎麽做都是吃力不讨好,只會讓人更厭惡,因此準備回定丘,回到自己成長的山溝裏。
可是,就是那個時候,霍衍出現留住她,把她捧上天堂。
現在她才明白,這就是一個游戲,與其他人一樣為了姜貝貝開心而設計的游戲,只不過霍衍手段更高明,懂得捧得越高,摔得越痛!
霍衍斜睨了她一眼,“除了晚了點,有什麽區別?”
姜寸雪用力咬住舌尖,疼意抑制住卑微懇求,喚醒骨子裏的自尊,雙目充血盯着無情的男人,“霍衍,你夠狠!”
霍衍拿着支票的手微不可聞一顫,而後緩緩捏緊,不敢直視女孩眼裏的恨意,看着窗外道:
“不要擺出全世界都對不起你的樣子,這一年,其他的先不說,我費盡心思從全世界請來最頂尖的名師,幫你組成輔導團,哪怕是國內最受重視的洛家人,我也不計成本,捐了八千萬科研資金給你請來了,知識都記在你的腦子裏,只不過不能上京市的大學罷了,你沒損失任何東西。”
“聽起來,我要不對你感恩戴德,就是我不知好歹了...”姜寸雪雙睫顫抖,“那我的感情,你怎麽補償?”
“感情?你自願付出的感情,為什麽要我補償?”
霍衍笑了一聲:“再說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的感情,我都認為我們之間幹幹淨淨,姜寸雪,這一個億和你想回的定丘,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要不要,過時不候。”
姜寸雪簡直不認識眼前這個人,這張讓她深愛的臉,讓她着迷的同時又覺得面目可憎!
想到曾經自己将他作為最大的仰仗,想到那些本以為真的畏懼霍衍而正常對待她的人,背地裏是如何聚在一起嘲笑她,看她笑話,姜寸雪就感覺自己被生生抽筋碎骨,碎渣從心髒位置的空洞往外湧。
這間他們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第一次确定戀愛關系的辦公室,成了她的行刑場,她最愛的霍衍親自執刀行刑,為了取悅她最厭惡嫉妒的姜貝貝。
“衍哥哥,你真大方。”姜貝貝轉頭勸道:“趕緊收下,不要意氣用事。”
姜寸雪用盡全身力氣止住眼淚,終于明白眼淚是最無用的發洩方式。
明白沒人在意,沒人在意她的眼淚,沒人在意她的委屈,沒人在意她的崩潰,相反,很多人等着她流眼淚,等着在她流淚時發出暢快的笑聲。
她将地上的心髒碎片,筋骨碎渣全部撿起來重新打磨,再塞回心口的黑洞裏,一點點築成堅固的城牆,覺得自己堅不可摧,抵禦外界傷害時,緩緩擡頭去看他,準備将支票甩在他臉上,再強撐最後的尊嚴離開這裏。
可一對上他的眼神,積攢的無數怨憤頓時沖破城牆,喉嚨腥甜,鮮血頓時洶湧噴濺而出。
溫熱的血灑在支票上,濺在他的手背上,燙到感覺被灼傷,霍衍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下一刻猛地沖了出去,抱住下巴上鮮血淋漓的姜寸雪,眼底出現罕見的驚慌無措。
姜寸雪控制不住往下墜的身體,她能感覺到自己要死了,沒想到死居然這麽痛。
眼前白光乍亮時,看到霍衍面色帶着她從未見過的慌亂,将她牢牢抱在懷裏,聲音裏帶着她從未聽過的顫抖:
“寸雪...姜寸雪!雪寶!”
鮮血止不住從口裏溢出,姜寸雪用最後的力氣将男人推開:“別碰我,真惡心。”
不知道有沒有發出聲音,但她太疼了,也太累了,不想管了。
友情,親情,愛情,皆是世界上最虛僞,最薄弱,最髒污不堪的東西。
這一世為它們付出心血白骨,若有來世,她只想做冬天無人能夠捕捉得到的雪花,落地成冰,裏裏外外,堅不可摧。
如果成不了冰雪,再成人,別再軟弱可欺,別再相信感情,別再相信任何人。
...
作者有話說:
鈕祜祿·雪,正在連接...
200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