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鷺上完課剛回到辦公室,徐佳佳就湊過來問她:“你和江老師怎麽打架啊?聽說還被ko了?”
果然壞事傳千裏。
“......沒打架。”
白鷺說完就趴在桌子上,手裏捏着碳素筆,一下接一下地按,她忽然懷疑前幾天晚上蹲在路燈下的那個男人會不會是江河?
如果是他,又沒有理由可以解釋。
大學畢業這兩年白鷺一直待在廣西,就連春節也如此,她沒用手機,山區幾乎沒信號,以前的社交賬號也沒再登陸過,和江河更是一點聯系都沒有。
白鷺知道江河有妻子,有一次她下課聽到道館的前臺小曼跟一個陌生女人講話。
她問小曼,“我老公上完課了嗎?”
小曼笑着點點頭,等那女人上樓後小曼才低聲對白鷺說:“來找你教練的。”
白鷺只看清了她的背影,身材纖細瘦高,穿着也很漂亮。
當天晚上,白鷺和陸梓格在校外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就哭了。
陸梓格看着滿臉是淚的白鷺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白鷺定定地看着窗外漸濃的夜色,說:“他不會是我的了。”
“誰啊?誰不是你的?”
淚水模糊了白鷺的視線,她胡亂抹了一把,轉頭看着梓格,一字一頓地說:“他叫江河。”
也是從那天起,陸梓格才知道白鷺愛上了一個叫江河的男人,只是白鷺除了他的名字以外什麽都沒講。
Advertisement
之後差不多還有一周左右白鷺就要離校,她忙着畢業的事沒上跆拳道課,直到去廣西她也沒再見過江河,連告別都省了。
算是和自己置氣吧。
白鷺幾乎完全切斷了以前的生活,她越是想念越逼着自己不去觸碰有關他的記憶,她為自己愛上一個有婦之夫感到羞恥,就像是害怕被發現盜物的竊賊一樣,她躲着,藏着,不敢逾越那一層非正常關系。
本以為這輩子都無緣再見,可是今天他竟突然出現了。
......
中午學校食堂,氣氛非同以往。
白鷺剛進去就察覺到不對,學生們今天好像異常活躍,笑聲不絕于耳,白鷺在漩渦中心一眼認出江河,他個子本來就高,在女生堆裏尤為顯眼。
打完飯,白鷺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吃得不多,但總是吃得很慢,她有意無意地又掃了一眼人群,剛才還亂作一團的學生此時都在乖乖排隊。
“小白。”
陌生又溫暖的聲線,江河端着餐盤從白鷺身後走過站在她對面。
以前江河一直這樣叫她,白鷺總覺得是在叫小狗,可時隔很久再聽她竟無比懷念。
坐下時候,江河的膝蓋無意中頂了白鷺一下,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江河擡頭看過去,嘴角平展,眼神盡數落在白鷺臉上。
“好久不見。”
白鷺拿筷子的手一滞。
是啊,好久不見,那些你在海北我在天南的日子隔了太久太久,久到他的樣子漸漸模糊,久到白鷺都把他當成了故人。
“你怎麽來這當老師了?”
白鷺往嘴裏胡亂塞一口菜,嚼了兩口,沒嘗出味道。
“找你啊。”
說得一本正經。
白鷺回應他的玩笑話:“抓我回去上課嗎?”
這時他們身旁有兩個女生經過,她們輕柔嗲氣地喊了一句:“江老師好。”
江河友好回應:“你們好。”
還招了招手。
白鷺識趣地把頭擰向另一側,在學校裏認識她的學生少得可憐,除了自己班的學生,沒人會跟她打招呼。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低頭吃各自的飯,江河很快就吃完了,直勾勾地盯着白鷺看,她那份還有一半沒吃。
白鷺察覺到江河的目光,拿筷子指向門口,“你怎麽還不走?!”
江河向後一靠,手臂搭在椅背上,擡了擡下巴,說:“一起走。”
輕佻的語氣還有嘴角一抹壞笑,這些都讓白鷺感到陌生,以前,江河不會這麽和她說話,以前,他們也沒機會說這樣的話。
白鷺放下筷子,說:“我也吃完了,走吧教練。”
江河把兩個餐盤摞起來端走,起身的時候又對白鷺說:“叫我江河。”
白鷺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
下午第二節課結束後,江河走出高一六班,雖然是第一堂課,但他完全沒壓力,上得很輕松,只是他還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學生攔在了樓梯口。
江河轉頭,一張青澀帥氣的臉出現在眼前,個子快趕他高了。
“要問題嗎?”
“沒有。”
“那什麽事?”
“你...你別欺負小白老師。”
連“江老師”都懶得叫,直呼的“你。”
江河笑笑,看來白鷺人緣還不錯,都有學生替她出頭了。
他轉身要走,誰知那學生長手一伸撐在牆壁上,擋住了江河的去路。
回想剛才上課點過的名字,江河問道:“你是那個數學考七分的秦惑嗎?”
“對,我是。”
江河皺了下眉,“怎麽做到的?”
“蒙呗!”,秦惑扯着嘴角,痞裏痞氣地笑了笑,他成績一向不太好,所以也習慣了老師們拿這個說事。
見秦惑一臉無謂的樣子,江河用手裏的數學書輕敲了一下他的肩膀,“把手拿開。”
“你答應我我就放手。”
江河直了直身子,眼睛看向秦惑,說:“我沒欺負她。”
“那她怎麽哭了?別告訴我你沒看見!”
盡管白鷺掩飾得很好,可秦惑還是在她轉身時看見了她臉上的淚痕還有泛紅的眼睛。
江河手裏攥着數學書,眼神晃動,聲音卻異常沉靜,“那是我和她的事。”
秦惑微微一愣,他好像從“江老師”的話裏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天知道這倆老師是什麽關系,自己冒然橫插一道......
忽然秦惑手指一陣吃痛,他低頭,江河正掰着他的中指,沒用多少力,但足以警告,秦惑呲牙彎下了腰。
江河很快便撤去手上的力道下樓走了,秦惑望着那背影胸腔裏憋了一團火,上午江河和白鷺過招的時候秦惑不是沒有看見這位老師的身手,看來是他不自量力了。
......
第一天開學學校少上了兩節課,說是為學生着想,給他們一個緩沖的過程。
三點半,很多老師都下班走了,白鷺趴在辦公桌上想着晚上要做點什麽吃,她不用買菜,除了肉,她喜歡的蔬菜園子裏都有。
就在白鷺滿眼切換着菜品的時候肩膀搭上一只手,她稍稍擡了下眼,是徐佳佳。
“數學組聚餐,請新來的江老師吃飯,叫咱們一起呢。”
數學組幾乎都是男老師,叫徐佳佳她們純粹是活躍氣氛去了。
白鷺聽完又埋下頭,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我有點累,回家随便吃點就行。”
徐佳佳也沒強求,她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白鷺身上,挎着小包跟白鷺打個招呼就閃人了。
等辦公室空無一人,白鷺擡頭望了一眼窗外,太陽依舊很大,葡萄藤打着蔫,她直起身的時候脖子上的小瓶晃了晃,這個季節連它也很溫熱。
夏季的白日總是長得好像過不完。
等到老師和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學校才安靜下來,操場上有一群男生在打籃球,白鷺記得她以前上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再熱的天都有人玩,年輕嘛,總是能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怕這不怕那。
回家也閑着沒事做,白鷺索性到操場的樹蔭下看那幫孩子打球,她從人群裏一眼就看到了秦惑,他穿着純白色的短袖,胸前一個大寫的黑體字母L。
跳起,躲閃,投籃,陣陣笑聲驅趕着燥熱,這個校園,這個球場,手指高的草坪,鏽跡斑斑的自行車架......映入滿眼,白鷺忽然覺得,她的青春太過空白。
就像很多人一樣,回過頭的時候好像自己什麽都沒做,青春就從手上恍惚流逝了。
白鷺身旁站着一個女生,是她班裏的,叫袁澈。白鷺望她一眼,心底竟難得有了一絲暖意。
應該很久了,白鷺把日子過得清湯寡水,在廣西那兩年她每天都和一二年級的小孩子們在一起,回來後繼續當老師,小孩子換成大孩子,感受自然也不同了。
“白老師。”,袁澈知道白鷺看見了她,主動湊過來,坐在白鷺身旁。
“看魏明打球哪?”,白鷺問得直接,袁澈瞬間羞紅了臉。
“沒有......”,袁澈小聲辯解,盡管她知道面前的老師鬼精得很。
白鷺不再逗她,淡淡地說了句,“他打得挺好。”
語氣就像是在誇他考試考得不錯一樣自然。
上學期第一天給他們上課的時候白鷺就看出了好多人的秘密,十六七歲的年紀,喜歡這東西是藏不住的,一個眼神就全都暴露了。
都從十幾歲的年齡走過來,誰沒有個心動的人呢,對待學生早戀,白鷺的态度很随性,不反對,不提倡,當然後一點只是基于教師身份而言。
袁澈歪着頭看向白鷺,說:“白老師,你和其他老師不一樣。”
白鷺笑笑,低聲回了句,“是嘛......”
袁澈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白老師你笑了呀,我從來都沒見你笑過,你都不知道,剛開始你來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是轉校生,看着就和我們年紀差不多,魏明還誇你漂亮呢。”
白鷺這才忽然意識到她在學生面前真的沒怎麽笑過,所以才會讓袁澈覺得稀奇。
袁澈又問道:“白老師,新來的江老師是你男朋友嗎?”
白鷺一怔,想起上午的事,想必已經被圍觀的學生傳了N多個版本......
“不是。”,白鷺簡單回應。
又看了一會兒,大家都不玩了,人群陸陸續續散去,秦惑沒走,他把籃球坐在屁股底下,仰頭閉着眼睛,汗水順着臉頰成滴向下淌。
魏明本想過去找袁澈,可礙于白鷺在她身旁就沒敢過去,別別扭扭地在秦惑跟前站着,眼睛還不時地往樹蔭那瞄。
這時袁澈朝他招了招手,魏明硬着頭皮走過去,看了白鷺一眼然後叫了聲“白老師。”
“嗯。”
袁澈看着魏明,說:“秦惑怎麽不過來?他不怕中暑啊?!”
魏明又瞄了白鷺一眼,話說得吞吞吐吐,“他...他估計是怕白老師。”
白鷺覺得好笑,“怕我幹嘛?我又不會吃了他。”
魏明撓着後腦勺笑笑,沒再說話。
打球的人散了白鷺也就沒什麽可看的了,她朝袁澈和魏明擺擺手離開了球場。
回去的路白鷺走得慢悠悠,腳尖踢着草坪,這滿眼的綠色讓她想起再見到江河的那一刻,他的白襯衫還有身後的葡萄藤。
幹淨的,自由的,比得過校園裏任何一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