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終于熬到開學,白鷺早早起來洗漱好,前一天她依然宅在家,睡覺,備課,收拾屋子,晚上抽空去超市買了點生活用品,她的教師生涯就算真正開始了。

白鷺不是班主任,所以不用陪學生上早自習。

等早自習下課鈴聲響完她正好趕到校門口,可要進去的時候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她萬萬沒想到學校換了門衛。

尴尬重演......

“哪個班級的?校服不穿,校牌不戴,你是要上天哪?!”

連對話內容都雷同,白鷺猜想她們上崗之前是不是都接受了學校的統一培訓。

這一次白鷺不用費力解釋,她走到門衛室的教師打卡機前輕輕按下指紋,一聲“謝謝”傳來,白鷺沖門衛禮貌地笑笑然後轉身走了。

如果她回頭,就會看到門衛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肯定比聽到那聲“謝謝”還要爽。

進入辦公樓,剛走到語文組門口白鷺就看到徐佳佳站在窗戶前向下探頭,像是在等什麽人,白鷺注意到她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襲白色長裙,還配了雙高跟涼鞋。

白鷺走過去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叫了句:“佳佳。”

徐佳佳半轉過身子應付性地“嗯”了一聲,又馬上轉過去繼續望,嘴裏念叨着:“怎麽還沒來呢?”

白鷺想了一下才忽然意識到徐佳佳等的是誰。

......

每周一早自習下課都要舉行升旗儀式,今天是開學第一天,開學典禮就和升旗儀式一起辦了。

鈴聲剛響過,學生們稀稀拉拉從教學樓裏走出來,滿操場的藍白校服像是一只只小螞蟻。

Advertisement

徐佳佳拉着白鷺往操場走,剛到教師隊伍裏站好,徐佳佳就湊過來低聲說了句,“看到沒?江老師站在最後一排,帥得不行!”

“江老師?”

“早上我聽李主任叫他“江老師”來着,那天只顧看他照片,忘記名字了。”

白鷺察覺到徐佳佳的聲音中有一絲抖,說:“那你加油。”

雲淡風輕的一句,不摻雜任何情感,她在這方面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告訴別人應該怎樣怎樣。

“诶?你說他那麽高會不會嫌我矮啊?”,徐佳佳說話時還不停向後偷瞄,十足的小女人模樣。

這時國歌聲響起,白鷺也沒回她,仰頭開始看升旗,早上空氣清新,五星紅旗随風飄在透澈的藍天裏,白鷺最喜歡這時候了,總感覺學生時代并未遠去。

升旗儀式後,校長又發表了長篇演講,無非就是緊抓教學任務,要學生好好學習,不準早戀,淨化校園風氣之類的。

還好早上天氣不錯,再加上第一天開學,學生的新鮮勁兒還在,大家都耐着性子等他老人家講完,還報以熱烈的掌聲。

開學典禮在校長演講結束後告一段落,學生、老師随着人群烏泱泱地散去,白鷺和徐佳佳并排往辦公室走,沒走幾步有一個人從她身旁越過,似有似無地輕撞了下她的肩膀。

白鷺擡頭望過去,那人個子很高,185?187?白襯衫袖口平整挽起,一只手插着西褲口袋。

幾乎是同時徐佳佳狠掐了一下白鷺的胳膊,努力壓制着心裏的小鹿亂撞,“快看,就是他!”

白鷺望着那筆直的背影,眼前恍惚了一下。

......

第三節課,白鷺拎着語文書從辦公室出來,教師辦公樓與教室之間有一個很大的葡萄架相連,結了許多葡萄,滿眼綠色,賞心悅目。

剛走到那下面白鷺就看到了一個男人站在葡萄架另一頭,白襯衫別進西服褲子,頂胯站着,兩條腿筆直修長。

是那位新來的江老師。

白鷺看了一眼手表,離上課還有一分鐘,她加快步子低頭走過去。

“小白。”

小白?!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白鷺猛地剎住腳,她緩慢轉過身去,有那麽兩秒鐘,說不出一個字。

眼前這個男人,清瘦的臉龐,勾起的嘴角,兩只手虛虛地搭在腰間,似笑不笑地看着白鷺,有陣風吹過來,他身後的葡萄藤晃動幾下,果香四溢。

“教......教練?!”

白鷺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

“叫我江河。”

話音剛落,他長腿叉開,雙手握拳朝白鷺揮去,雖然沒有任何防備,可白鷺還是向後退一步靈巧躲開,拳頭貼着她的耳邊揮了過去。

但漂亮的開場并不代表她占優勢,幾招過後,白鷺輸了。

她懷裏的語文書掉在地上,紙張散落,被風吹得不知翻了多少頁。

江河擒着白鷺的雙手別在她背後,四周圍了一群看熱鬧的學生,突然炸開的議論聲,窸窸窣窣。

白鷺卸下所有力氣,基本放棄了反抗,她滿腦子全是身後那個人,此刻她需要有人提醒,剛才那一切不是夢境。

“......江河。”

她的聲音在抖,不止聲音,還有身體,江河貼過來的時候白鷺聞到他身上一直獨有的味道,像夏天山頂的風。

陽光下的葡萄藤,枝葉影影綽綽鋪在他們身上,随着一聲低笑,江河的聲音飄過她頭頂,“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說完,他撤去手上的力道,俯身撿起地上的語文書擱在白鷺頭頂,然後轉頭走人,他背影筆直,幾步路走得利落,好像師父把徒弟贏了是件特別光彩的事。

白鷺上瞄,語文書紋絲不動。

上課鈴聲這時候響了,所有學生都領會般地散去,邊走邊回頭看,口中還念念有詞......

“新來的江老師怎麽會和白老師打架?”

這是他們讨論的核心內容。

有一個人沒走。

秦惑站在葡萄架旁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看看白鷺,又看看離去的江河,臉繃着,一句話都不說。

他猜想江河和白鷺的關系,見面就打......難不成有什麽過節?

白鷺走到秦惑身邊的時候破天荒地跟他說話了:“回去上課!”

聲音不大,但很有力度。

秦惑張嘴想問話,可白鷺已經跑進了樓裏,他緊跟過去。

到高二六班剛在講臺前站穩,白鷺就感受到臺下六十幾人的眼神,齊刷刷地,像是等着她就剛才那場精彩“戰役”發表點感言。

白鷺深吸了口氣,擡頭接受衆目光,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是打不過他,但并不代表我打不過你們。”

這句話很管用,所有人都低下頭開始翻課本。

整堂課白鷺上得渾渾噩噩,她必須強迫自己不去想江河,可他還是會趁着她分神的間隙闖進來,滿眼都是他穿白襯衫的樣子,揮之不去。

......

江河是白鷺學跆拳道時的教練,當時那家道館在白鷺所讀的大學校區剛開業不久,雇了好多人在校門口發傳單,說是有打折優惠,白鷺本來沒什麽興趣,可她還是沒能幸免地被一個小姑娘攔住了。

“同學,對跆拳道感興趣嗎?”

白鷺擺擺手。

“你可以先了解一下,我們有好多課程選擇,和你們學校的課表都串得開,周末也有課。”

白鷺一向在拒絕人這方面不太擅長,她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宣傳單看了幾眼,就是這幾眼讓那姑娘以為有戲,緊接着又說了一堆類似“跆拳道可以強身健體,女生練還可以防身”之類的話......

最終,白鷺不忍拒絕她的一番勸誘同意去上一節試聽課。

也是那時候白鷺遇見了江河,不能說是命中注定,她也從不相信這個。

到了道館後,白鷺按照前臺指示直接去四樓的教室,裏面一個人都沒有,對着門口的是兩扇窗戶,可以看到街角的商場,左面是一整面牆的鏡子,地上鋪着跆拳道墊,踩上去有點軟,白鷺不太敢進去,她把書包放下來直接坐在門口等。

沒過幾分鐘江河來了,白鷺是先聽到他聲音才看到他人的,他說:“怎麽跑這來了?我到處找你。”

白鷺應聲擡起頭,他穿着一身白得晃眼的道服,腰間紮着黑帶,英氣逼人,第一眼她就覺得江河幹淨,他那張臉給人的感覺就是幹淨。

白鷺穿的是試聽學員專用的藍色道服,說實話,有點醜,相比較之下她更喜歡江河那身。

“前臺告訴我來這...”,白鷺故意說得小聲,可在空曠的教室裏還是聽得很清楚。

“叫什麽名字?”

“白鷺。”

“一行白鷺上青天的白鷺嗎?”,江河問她。

白鷺笑笑,回他:“是,至于能不能上青天要看師父您教得怎麽樣了。”

說話間白鷺雙手抱拳,做拜師狀。

江河一只手五指并攏把白鷺合在一起的拳頭劃開,對她說:“這是跆拳道館,不是少林寺,我們鞠躬,不抱拳。”

“還有,叫我教練,不是師父。”

白鷺懦懦地叫了一聲:“教練。”

江河随即給她做示範動作,他右手放在左胸處,朝國旗敬了個禮。

白鷺乖乖照做。

兩人又互相鞠了一躬。

“頭發紮起來!”

白鷺:“哦。”

她用手胡亂抓幾下随便紮了個馬尾。

“手表摘了!”

白鷺:“哦。”

她又把手表摘掉丢進立在門口的背包裏。

待回到教室中央,江河說了一句讓白鷺當場眩暈的話。

“先跑十圈。”

“啊?”,白鷺的臉瞬間石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河,內心鬥争沒有超過一秒,白鷺咬着嘴唇,做可憐狀。

原來她也曾有過小姑娘的樣子。

許是求饒起了作用,又或許這只是一節試聽課,江河也不想為難她,最後他把圈數壓縮為跑五圈,走五圈。

完事之後白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氣。

“起來!”,江河還是一如之前的嚴肅,“剛跑完步不能坐,屁股會變大,腿也會變粗。”

江河提起“屁股”這兩個字沒有絲毫避諱,就像是給白鷺科普一樣,而內容本身跟他毫無關系。

白鷺想象着那個橢圓形的畫面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她立馬站起來說什麽也不肯再坐了。

“去那邊壓腿。”

白鷺順着江河指的方向走到把杆前一條腿擡了上去,剛要彎腰的時候江河又發話了,“誰教你的?!”

白鷺瞪着眼睛看他,壓腿還有什麽花樣嗎?

“我看電視上都是這麽壓得啊!”,白鷺一臉理直氣壯。

“腳尖向裏勾。”,江河說着就伸手把白鷺的腳向上擡了擡,腳脖代替腳心壓在把杆上,然後把她的腳趾向裏掰了一下。

“繼續。”

白鷺輕輕一低頭就感覺到疼了,她剛剛起身江河又走過來手把着她的頭就向下按。

“啊......”,瞬間刺痛,白鷺本能地叫了一聲,腿筋好像被江河生生抻開了。

“別叫!”

白鷺聽江河這麽說心裏不禁翻騰,“敢情疼的不是你......”

沒等她緩過來又被按了一下,比之前還要用力,白鷺一時受不了,直起身打掉脖頸後那只手。

和江河一起愣住的還有白鷺自己。

兩人面面相觑,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愣在那。

“教練,對不起。”,白鷺收回把杆上那條腿,不停往後退。

“咣當!”一聲,她撞到了牆角半開的窗戶。

後面沒路了。

白鷺攥緊的手心裏全是汗。

江河雙手卡着腰間的黑帶,走回教室中央。

馬路上汽車的鳴笛聲突然密集響起來,而白鷺卻只能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你就打算在那一直站到下課嗎?”

白鷺擡眼,與江河四目相對,他的目光安靜、深沉。

白鷺咬咬牙朝他走過去,剛站穩,江河就伸出一條腿勾住了她的腳踝,然後下一秒人倒了下去。

離地面還有一尺距離,白鷺抓住了江河的手腕,眼裏全是驚慌。

江河俯身,看着受驚的小白兔,說:“你剛才那招是幼兒園小孩兒搶饅頭才用的。”

他把白鷺拽起來,“我教你點兒別的。”

白鷺:“......”

一個小時的課程,江河教了白鷺一些跆拳道的基礎知識和動作,離下課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白鷺已經練得滿頭是汗,她渾身癱軟地躺在墊子上對江河擺擺手,說:“教練,我不行了。”

江河看了白鷺一眼,走過去彎下腰大手扯着白鷺的衣領把她整個人拎起來。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說:“還有十分鐘下課,走五圈,走完讓你休息。”

白鷺聽後終于長出一口氣開始走圈,而江河則雙手插腰,背靠把杆站着,離得遠,白鷺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最後一圈走完,白鷺站在江河的身旁學他一樣插腰站好,這麽近距離一比較白鷺才發現江河比她高好多。

“你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嗎?”

整整一節課,江河和白鷺終于有了正常的對話。

白鷺點點頭,把那天道館發傳單讓她來上試聽課的事給江河講了一遍,他聽後也沒什麽反應。

下課鈴聲一響,江河說了聲:“下課吧。”

說完人向白鷺鞠了一躬,她反應慢一拍,然後回禮,也就是遲疑的這一秒,她擡起頭的時候看見江河笑了一下。

後來白鷺每每回憶起那次初見,記得最清楚的還是江河離開時笑的那一下,如清風拂過她潮熱的臉龐,微涼,自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