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給學生講完問題,江河又回到講臺前,白鷺把放在語文書上的手機還給他,小聲說:“有個......有人給你打電話。”
她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那個“寶貝。”
江河接過手機,點開通話記錄,“寶貝”在最上面。
他沒給回過去,把手機一關握在手裏,轉頭看向白鷺,她一邊轉筆一邊瞄下面的學生,臉頰有絲絲紅暈。
“是我妹。”,江河覺得非常、十分以及特別有必要解釋一下。
“寶貝”的名字是他妹自己存的,而且下令不準更改。
“你妹?!”,白鷺沒注意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多麽耐人尋味。
江河笑笑,擡手摸了下白鷺的頭發,誰知她第一反應是拿手擋,然後手臂打了個旋轉,将江河的手腕扣在他胸前。
到底練過,防守幾乎是本能。
剛剛還窸窣說話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着實詭異。
“這麽多學生看着呢,放我一馬,行嗎?”,江河壓低聲線,一臉讨好。
白鷺忽然撤去手上的力道,轉頭瞥見講臺下六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她和江河看。
這倆老師愛打架吧......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喊得很大聲,怕是連隔壁班都聽得到。
“小白老師!”
白鷺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整個學校只有秦惑那樣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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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排窗口處,秦惑正歪着頭,一只手舉在半空中,手腕不停搖晃,一點正形兒也沒有。
“小白老師,我有問題!”
白鷺站起來走下講臺,剛在秦惑身旁坐下就聞到了一股雙氧水的味道,很淡,白鷺一向對味道敏感,哪怕一點兒也能察覺。
她食指和中指在桌面輕敲了兩下,問他:“什麽問題?”
秦惑像是沒聽到一樣擡頭看了講臺一眼,意料中和江河視線對上,秦惑沖他眨了眨眼睛。
“你要問什麽?”
目的已達到,秦惑這才低下頭翻了幾頁手裏的書。
“你要是有數學問題可以問江老師,我對數學不太擅長。”
秦惑一怔,等他反應過來才把書翻過去仔細看了眼書皮,“數學”兩個字赫然映進眼裏。
“那個......”
秦惑慌忙低頭在書桌裏面一陣亂翻,好半天才将語文書找出來。
“你桌子怎麽這麽亂?”,白鷺問。
秦惑不好意思,卻還找借口掩飾,“情書太多了。”
白鷺笑笑,忽然覺得年輕真好。
秦惑見白鷺笑還以為她不信,就把書桌裏的東西一股腦往出掏。
各個學科的教材,練習冊,試卷,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信封,一包綠茶味道的面巾紙,一小瓶碘酒和一袋棉簽。
還有袋吃了一半的薯片,黃瓜味......
“你小點兒聲。”,白鷺警告他。
秦惑沒理,他仔細在那一堆書本裏挑揀,沒幾分鐘,手裏就攥了厚厚一沓信封。
“看,這不都是嗎?”
白鷺對他手裏的東西并不感興趣,而是指着桌角那瓶碘酒問他:“你怎麽還帶它來學校?”
“這個啊。”,秦惑手指捏着碘酒的蓋子轉了一圈,笑着說:“我喜歡打籃球,有時候會磕傷什麽的,用它來消毒。”
見白鷺沒有多餘的反應,秦惑悻悻地放下手裏的情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鷺并沒在意身旁少年的失落,她指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說:“收了!”
秦惑“哦”了一聲雙手張開去抱桌上的書,只是他還沒抱起來的時候就被白鷺攔下。
她覺得秦惑是要把它們按照原樣放回去。
“算了,我來吧。”
白鷺把教材、練習冊、試卷分了三摞整齊地放進秦惑的書桌裏,又把那幾樣小零碎放在一邊,與書本隔開距離。
她臉上表情很認真,這是她做事的風格,一向都如此。
都收拾好以後白鷺長出一口氣,說:“好了,你可以問問題了。”
“嗯?”,秦惑還沉浸在剛才白鷺給他收拾書本的情景裏沒出來。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我嗎?”
秦惑:“沒了......”
“?!”
白鷺瞪着眼睛,難道他就是借故讓她來收拾桌子?
秦惑抓了抓頭發,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剛才看他欺負你我就......”
白鷺知道秦惑口中的“他”是指誰,她擡頭掃了教室一圈,看見江河在給別的同學講題。
“他沒欺負我,還有,你應該叫他江老師。”
“嗯。”
白鷺起身離開了秦惑的座位。
......
放學鈴聲是《回家》的薩克斯曲,曲子一響,白鷺就揀了書本走人。
江河看見門口一道身影閃過,他跟身旁的女生說:“放學了,老師明天再給你講。”
“謝謝江老師。”
走廊,樓梯,盡是烏壓壓的穿着藍白色校服的學生,江河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白鷺,她一只手扶着把手,走得不快,江河幾步趕過去,與她并肩。
“怎麽不等我呢?”,江河并沒有放低音量,語氣裏帶着一絲挑逗,他說話的時候身上落了不少目光。
白鷺:“為什麽要等你?!”
她說完低頭加快腳步想甩掉江河,可是人多沒辦法走快,還好他也沒再追問,出了教學樓白鷺長出一口氣,往校門口小跑。
街上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拐了兩個道口就只剩下他倆了,白鷺這才肯問他:“你不回家跟着我幹嘛?!”
“我就是在往家走啊。”
語氣裏帶着點無辜,好像自作多情的人是白鷺。
“江河!”,白鷺突然停住腳步,江河差點撞上。
他沒說話,等着,夜風吹動領角,拂過他精短的頭發。
白鷺眼神飄忽,深吸一口氣才敢問在心裏憋了一天一夜的話:“你昨晚...幹嘛那樣?”
她本意是想劃清界限。
“哪樣?”
白鷺見江河一臉坦然,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真忘了。
“......算了。”
白鷺咬咬嘴唇,憋了一肚子內傷。
江河反問:“你晚自習的時候為什麽看我?”
“是你先看我的好嗎?”
萬年老梗,白鷺完全應付得來。
江河卻笑出了聲,眼睛一直盯着白鷺,“我沒否認啊,就是看你了。”
一臉坦蕩,毫不掩飾。
白鷺擡腳要走,再過兩個紅綠燈就到家了,而且她也無心戀戰。
只是人剛邁出一步就被江河拉回去,緊接着是陣刺耳的剎車聲,一輛銀色寶馬橫在他們面前。
白鷺顯然被剛才的剎車聲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在江河懷裏,他手臂勾着她的脖頸,他們之間将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讓白鷺平視時只能看見江河的胸口。
他那件白襯衫的衣領敞着,露出一截鎖骨,路燈昏黃的光平鋪過來,骨感堅韌,白鷺莫名地心跳加快,耳邊的風也消失了。
“白鷺,你沒事吧?”
不是江河的聲音,白鷺擡眼望過去,是林州杭。
她剛想回答就感覺眼前一暗,江河低下頭來,在離她很近的地方說了句:“吓着沒?”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樣,白鷺竟從他的話裏聽出了溫柔的寵溺感,她不敢擡頭,整個人在江河懷裏僵住,她怕動一點點都會碰到他的鼻尖。
林州杭看着面前摟在一起的兩個人,眉頭深皺,他想起以前和白鷺談戀愛的時候最親密的動作也就止于牽手,可現在她卻在另一個男人懷裏安靜得如同小白兔。
而這個所謂的“另一個男人”,林州杭認出來了,是江河,他和白鷺在一起......
林州杭笑笑,眼角不屑地打量江河,心裏唏噓,“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他媽是個情種!”
林州杭那不可一世的傲嬌開始發作,如果江河要當着白鷺的面跟他對峙以前的事他也不怕。
但他想多了,江河一個字也沒說,甚至連招呼都不打,拿他當空氣。
林州杭暗暗罵了聲:“操......”,車門一摔,繞過車前走到白鷺身邊又問了一遍:“沒事吧?”
他有意破壞眼前的良辰美景。
白鷺直了直身子,擡手握住江河的手腕輕輕放下,低聲說了句:“我沒事。”
沒有帶情緒地甩掉,也沒有刻意做給林州杭看,只是輕輕地放下了,也許只有白鷺自己清楚,她那聲“沒事”是說給江河聽的。
人行道對面的綠燈亮起,白鷺對江河說:“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從林州杭身邊擦過,誰也沒有回頭看。
林州杭心裏似有似無地翻騰了一下。
信號燈由綠變紅,白鷺和江河剛好走到馬路另一側。
車流,路燈,都虛化成了背景,夜色下,兩個同樣穿着白襯衫的人,逆着風,越走越遠。
林州杭看着消失在視線中的白鷺和她身旁那個比自己還要高半頭的男人,眼睛蒙上了一層灰,他走回車裏,啓動引擎,然後一腳油門與那兩個人影背道而馳,夜,似乎更深了。
......
白鷺不知道江河住哪,只是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還在後面跟着。
“你住哪?”,白鷺四處望了下,想象不到江河會住在這片平房區的哪個房子裏。
江河兩條長腿岔開站定,勾着嘴角一句話不說。
白鷺突然想起了前兩天慘死的那株向日葵,此時此景,月黑風高,正是興師問罪的好機會。
“诶!它是不是你弄死的?”,白鷺指着根莖已經黑掉的向日葵,還好她一時偷懶沒把它拔掉。
“對不起。”,他咳了兩聲。
這人還真怪,把她弄哭了不道歉,現在竟然為一株向日葵道歉了。
白鷺本想就此機會收拾他一番,可現在他拖着病體一臉虔誠的道歉态度顯然給自己加了同情分,她一句怪罪的話都說不出。
“別告訴我你是路過然後看它不順眼才......”
江河點點頭,“嗯,這個理由聽起來還不錯。”
白鷺長出一口氣,問他:“你到底住哪?”
“離這不遠。”
“不遠”是在哪?
見白鷺沒說話,江河沖她擺了擺手說:“我回去了,明天見。”
“等等。”,白鷺叫住他。
江河還沒完全轉過去的身子又轉了回來,他看白鷺的時候眼睛一直都是深沉的,像是要把她每一刻的樣子都牢牢記住,連他自己也沒察覺。
“有事?”
白鷺把大門的鎖打開,指了指裏面說:“沒什麽,不着急回去的話進來坐坐,我有話問你。”
江河沒說行或者不行,而是直接低頭越過她身邊朝院子裏走,白鷺看了一眼門框,他不低頭還真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