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會讓她煩心。

“喂,小舅舅,新年好!”一接下電話,蘇錦秋就先入為主,自己都叫他“舅舅”了,他不會再那麽招人煩了吧。

“呵呵,”秋蘭苦笑一聲:“錦秋,能不能別叫我‘舅舅’?”

“那你不是三外公的幹兒子?或者我不是三外公的外孫女?”蘇錦秋就是想要他窘迫,最好讓他感覺到,她蘇錦秋不是善茬兒。

“是呀,都是……錦秋,你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我為什麽好像不招你待見呢?咱們小時候不是玩得挺好的,我可從來沒有欺負你呀!”

“為什麽那是你的事,你怎麽來問我呢?小舅舅,你要有別的急事,咱們長話短說,你要沒別的事了,我就挂了呵,我只是個打工的,我這手機的漫游費可是怕人呀!”蘇錦秋心想,你還真是會給自己找臺階,什麽叫做不待見,我分明就是讨厭你麽!

秋蘭嘆口氣,繼續追問蘇錦秋:“你為什麽對我有成見,是我說錯了什麽還是你聽到了什麽?”

“我沒聽到什麽,你也沒說錯什麽。小舅舅,這個實在不怨你,只是你外甥女我呀,我有仇富心理——我只要聽說誰有錢,我就想沖上去給他兩個嘴巴子!”蘇錦秋索性往自己身上抹黑了。

“哈哈哈,我第一次聽到有姑娘這樣說的——那看來還真是我的錯了。”秋蘭聽到這樣的解釋自然不滿意,但是他也知道,別指望從蘇錦秋口裏掏出實話了。

“小舅舅,看來你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那好吧,你既然知道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追問我這個問題了,咱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就當今年沒有見過面了。我還當你是那個小舅舅,還當你是個長輩。也敬請你把我當成個年幼無知的小屁孩兒,權當鬧了個玩笑,一笑而過吧!”

“你這麽急于和我撇清關系,是為什麽?”秋蘭似乎更有興趣要聊下去了。

“為什麽不為什麽的,請你不要再給我發短信,也不要再打電話了。我的煩心事很多,希望你不要再給我加上一件……”蘇錦秋一邊說着,腦袋頓時就覺得脹得更大了,直“嗡嗡”地響起來。

“如果我再給你發短信或者給你打電話呢?”秋蘭饒有興致地問。

“那我直好打120或者110,麻煩警察叔叔或者精神科的醫生了!”蘇錦秋簡直要氣急敗壞了,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人,他聽不出她話裏的反感和厭惡嗎?好歹是大過年的,真要逼迫她罵人嗎?

“呵呵呵,真沒想到,錦秋長大了竟然這麽風趣了!連罵人都讓人覺得充滿了幽默感。真不知道,将來誰那麽有福氣會娶到你,恐怕到時候連吵架都會很有趣。”秋蘭再次嘆了口氣,“錦秋,新年快樂!希望你幸福!将來有機會到了上海,記得聯系我,我一定會盡地主之誼!”

“小舅舅你真是太客氣了!同喜同喜!”話音剛落,蘇錦秋就挂了電話。這回這人總算是聽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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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蘇錦秋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久沒有這麽痛快和人幹嘴仗了,真是酣暢淋漓,讓人痛快!這才是她蘇錦秋的本性,她願意做這樣的蘇錦秋。

第二天一大早吃了飯,就是給祖宗上墳,然後互相串門拜年,都和往年沒什麽兩樣。高圓圓也跟着蘇錦鱗和蘇錦秋給爺爺奶奶拜年,奶奶給他們三個人一張十塊錢。

“拿了壓歲錢是要磕頭的!”蘇錦鱗那個滑頭忽然嚴肅地沖着笑意盈盈的高圓圓說。

“哦,要得!”高圓圓說着,就要下跪。

“騙你的!”蘇錦秋一把拉住高圓圓。

“你個龜兒子喲!”高圓圓瞪了一眼蘇錦鱗,轉過身對着奶奶說:“奶奶,我第一次來家裏,磕頭也是應該的哦!”

就在大家詫異的時候,高圓圓已經跪到地上,規規矩矩地給奶奶磕了一個頭。

“好好好,快起來吧。”奶奶說着,趕緊地拉起了高圓圓。

歡樂時,時光總是易逝;過年時,三餐總是在疊加。當夜幕降落,華光初上時,才讓人真切地意識到:這一天又要過去了。

☆、新年(3)

吃過早飯,蘇錦秋一直在思忖着,要找個什麽樣的理由離家呢。

“媽,我想去林嫣然家去看看她,我們好幾年沒見面了……”看到母親在收拾禮物大概是要走親戚,蘇錦秋終于硬着頭皮走過去向母親請假,但随口而出的謊話,連她都覺得有些難為情了。

“明天再去吧——你三外公剛才打電話,千萬交待讓我們今天過去。你舅舅全家今年都不在,你三外公就讓我們去他那裏,說是他家裏的那兩個小舅舅今年也不回來,有點冷清,剛好你和錦鱗今年都回來了,就一起去吧。”母親的話不容質疑,也不容分辯。

“那,那萬一那個秋蘭也在,那多煩人。”蘇錦秋忽然想到,不禁有點擔心。

“他在他就在吧,那有什麽?一家有女百家求,相親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了。”蘇媽媽不以為然地說。

蘇家人直到過了11點才準備動身。畢竟是同一個村子的,不過幾分鐘就到了,實在沒必要去得那麽早,去得早了聊得話就多。無非就是這姐弟兩個的婚事,總之是些閑話。

蘇家人到的時候,确實不早了,三外公的女兒一家和秋蘭父子已然到齊了。

一看到秋蘭,蘇錦秋就覺得別扭,似乎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而她卻沒有辦法反擊,甚至連瞪他一眼的膽子都沒有了。

大家客套一番後,蘇錦秋就想拉着高圓圓去外面轉轉,但是看到高圓圓和蘇錦鱗貼得很近,就改變了主意,索性自己一個人出門了。

三外公家門口就是條大馬路,不時還有行人在走親戚的路途中。蘇錦秋覺得很無趣,就向村口走去。

“錦秋,是你嗎?”迎面遇到一對騎着摩托車的小夫妻帶着孩子、馱着禮物向村子奔來。說話的時候,摩托車已經停在了蘇錦秋的腳邊。

就在蘇錦秋還在茫然的時候,說話的小媳婦已經下了摩托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蘇錦秋的手,驚喜的大叫:“錦秋,是我呀,紅英!”

“啊,紅英!真的是你?”蘇錦秋通身打量着蘇紅英,看向蘇紅英懷裏的孩子和孩子的爸爸,不覺恍如隔世,“咱們是有多少年沒見面了?”

“總有六七年了吧——自從你上了大學,咱們就沒再見過面!你這是,回來要結婚了吧?你的對象呢?”蘇紅英的驚喜一絲沒有減少,嘴巴像放機關槍一樣沒完沒了。

“沒有,我還沒有對象呢……”蘇錦秋不好意思了,看向蘇紅英懷裏的孩子,忙轉移了話題,“你就這一個孩子吧?”

“不是,這是二胎。大的有點感冒了,不敢讓他坐摩托車再受涼了,就在家裏撇着,讓他爺奶看着呢。”蘇紅英還想再說什麽,她的丈夫已經在催促她了。

“那什麽,咱們找空再聊呵,我要回去晚了,我媽該等着急了。”蘇紅英和蘇錦秋戀戀不舍地分開了。直到很遠,蘇紅英還在扭頭看着身後的蘇錦秋,而蘇錦秋也一直定定地看向遠去的蘇紅英。

“很久沒見到老朋友了吧?”不知道什麽時候,秋蘭已經站在了蘇錦秋的身後。這次,他的臉上沒有讓人讨厭的笑意,反而顯得有些陰郁。

“嗯。”這次,蘇錦秋并沒有出言不訓,但也不想多說一個字。

“我們一起走走吧?”見蘇錦秋今天并不是很排斥自己,秋蘭邀蘇錦秋向通往村外的馬路走去。

路兩邊是已經兩寸高的麥苗,在光禿禿的冬季,展現着無盡的生機。

一直走到這條路的盡頭,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互相也沒有看彼此一眼,各自想着心事。直到踏上了通向鎮上的柏油馬路,秋蘭忽然扭頭問蘇錦秋:“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蘇錦秋剛想回他說“要你管”,但看到秋蘭那雙黑色的眸子裏難掩的憂傷,就把話咽了下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事,不一定要讓所有人都明了,也不能讓所有人來為自己分擔。”

“是工作上的不開心還是生活裏的不如意?”秋蘭并不理會蘇錦秋的話,繼續追問。

“都有。這些事都不是我能夠掌控的。”蘇錦秋這次倒是說了實話,卻是個非常籠統的回答。

“如果愛情不能讓一個人開心,那麽婚姻至少能讓人有安全感。”秋蘭看着眼神空洞的蘇錦秋,沒來由地說了句。

“愛情都不能使人對未來充滿幻想,何談婚姻?愛都不容易,怎麽守望一生?”蘇錦秋還是對和王小利的愛情沒有一絲的把握,甚至于說,她開始懷疑所有人的愛情,懷疑所有幸福的面孔下真實的悲苦了。

“你沒有吃過魚,怎麽能下斷言,吃魚會讓你中毒?如果試都不肯試一下,豈不是白走一遭人生路了?”秋蘭捏起蘇錦秋沾在衣服上的頭發,“錦秋,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壞,也不要把未來想得太黯淡。很多時候,幸福一直離得很近,只要你肯向前走一步,它就在拐角處,一直都在,只是你沒有走近它。”

“你說得也許對。”蘇錦秋難得同意秋蘭的說法。

“果果,果果……”蝈蝈兒又叫起來了。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躇。”

讀完短信,蘇錦秋心平如鏡。不知道是因為秋蘭在身邊,還是因為她看透了她和王小利之間的愛情游戲,還是她累了。她不想回複他什麽,也不知道該回複什麽。

秋蘭發現,蘇錦秋看過短信之後,神色更加恍惚了,于是就不好意思地問:“我在這裏,會影響你回複短信嗎?”

“沒事,一條廣告。”從幾何起,蘇錦秋發現自己編織謊言的能力越來越順溜了。

“如果愛情裏沒有甜蜜,那怎麽能被稱之為愛情呢?愛情可以苦澀,卻不應該成為一個人的煉獄。錦秋,愛情固然吸引人,卻不是人生的目的,也不是幸福的最後堡壘。”秋蘭看着蘇錦秋的目光裏,內容複雜。

“受教了,小舅舅!”蘇錦秋忽然滿血複活了。

“錦秋,我請求你以後別再叫我‘小舅舅’了,你這樣叫讓我覺得,自己很老。咱們小時候一起玩的時候,你叫我名字的時候還是比較多吧!”

“喲呵,小舅舅,你竟然這樣想?不管怎麽說,你都是長輩,我還是得尊重你呀,當長輩多好。你要樂意,可以叫我‘姑姑姑’!”蘇錦秋的任性和戲谑一時就上來了,看着有些窘迫的秋蘭說。

“好呵,我樂意——小姑奶奶!”秋蘭咬着牙,叫了起來。

“聽到了,乖孩子!給你個糖吃!”蘇錦秋說着,就從口袋裏掏出幾個糖來,丢在秋蘭手中。

☆、态度

因為有了和秋蘭的交淡,蘇錦秋對秋蘭的态度有些改觀,覺得他似乎也沒有那麽讨厭了,還是小時候印象中的感覺,親切。

這一餐飯,吃得倒和往常一樣,大家觥籌交錯,不亦樂乎!飯後,大家東拉西扯,各自湊成幾夥閑談。

廚房裏,林秀玉在幫嬸子收拾。

“秀玉,錦秋到底是個啥态度?秋蘭好像很喜歡錦秋,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成家過日子的。”三外婆終于忍不住發問了。

“孩子們的事,我也說不清。錦秋好像是說,秋蘭說話不中聽……”蘇媽媽嘆了一口氣,說。

“哦,就因為這個呀。秋蘭告訴我們了,他說是他說話不注意,讓錦秋生氣了。可是這麽多年了,我倒沒發現秋蘭是個這樣的,這孩子一向性情溫和,見人都帶笑,這麽一個實在人怎麽會不到三分鐘就和錦秋擡杠了?會不是錦秋在外面有對象了?”

“三嬸,錦秋不是這樣的人!她也告訴我了,說是不想在外面找。這樣吧:我勸勸錦秋,讓他們再聯系聯系,年輕人的心思咱們哪裏摸得透?”

“那只能這樣了。如果不能成,那只能說是他們沒緣分。”三外婆嘆着氣說。

不管什麽事情,似乎只要和緣分扯上關系,就好解釋了。

蘇家人臨走前,三外婆硬給蘇錦秋姐弟兩個還有高圓圓塞了壓歲錢。

“哦喲,三嬸,他們都多大了呀!”林秀玉忙拉着嬸子的手,不讓給。

“再大也是孩子,拿着吧!”三外公朗聲說。于是,三個“孩子”也就笑着收下了“壓歲錢”了,并各自向三外公三外婆表示了謝意。

“幹媽,怎麽就沒有我的?”秋蘭在一旁跟着起哄了。

“等你走的時候再給你,少不了你的!”三外婆笑着說。

“秋蘭,趁着你爹也在這裏,你可要說說清楚——你對錦秋是個什麽态度,你這邊說明了,我才好和錦秋她父母說,你要是有什麽猶豫,就只當沒這回事了。我聽說你姑也在忙着給你張羅呢?你姑那邊要是有稱心的姑娘,你盡早地告訴我,別耽誤了錦秋。她是個心高氣傲的丫頭,性情又直率,咱們又是這樣的親戚,萬一因為這事惱了,我這個做媒的可就要兩邊得罪了!”三外婆爽朗地對着秋蘭父子說。

秋蘭當下應道:“幹媽,我沒有別的想法。我就說一句:如果錦秋能願意,我現在就能娶她!”

“那好吧,有你這句話,我才能出十分力地湊合你們。可是能不能成真是要看緣分。錦秋這丫頭又倔強又有主見,她要不願意,恐怕她父母也是勉強不了的。”三外婆看着秋家父子說,“你們家要是能有錦秋這樣的媳婦,可是燒了高香,這丫頭不驕氣肯吃苦,有主見不怕事,通情達理,又長得俏;這樣的姑娘,這樣的年紀和學識,哪裏能遇到這樣般配的?”

“是呀,這丫頭起小看就很聰明伶俐,多年沒見過了,忽然長成大姑娘了!若是在外面,還真不敢認了。”秋蘭的父親對錦秋也甚是滿意。父子兩個一定想要在老家找媳婦,這難度可是相當地大呀:二十出頭的不是早早地定下了即将成婚,就是已經是孩子他媽了,鮮有姑娘家二十多了沒下家的;太小的,秋蘭又覺得不合适。這下,他和蘇錦秋一樣,婚配問題在老家成了困難戶了,特別是男生,簡直是難上加難。

“錦秋,你三外婆跟我透氣了:說秋蘭對你印象不錯,你到底是個什麽主意?”林秀玉坐在女兒的床邊,這次她是一定要從女兒口裏聽到實話。

“媽,我不是說過了麽,他人是還可以,可是我對他沒那個意思:我們雖是一起長大的,和別人比起來,确實要覺着親切些,可是沒感覺呀!”蘇錦秋這次解釋得稍微詳細了些。

“你是覺得他哪裏不好?是長得不行,還是學歷不夠,還是對你不夠誠心?”蘇媽媽的火氣竄上來了,質問女兒。

“沒感覺,好嗎?”蘇錦秋發現,今天晚上她媽不太好應付。

“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林秀玉盯着女兒的臉,想從女兒的神色變化中發現蛛絲馬跡。

“随便你去猜吧。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是不清楚。再說了,捆綁不成夫妻,現在是新社會,你們不能包辦婚姻!你們不能讓我随便就嫁了!”蘇錦秋越說越動氣。

“行了行了,你別火了。你們姐弟兩個,沒有一個聽話的!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我可警告你呵,錦秋,你自己找行,可是不要吃虧受騙了,別到時候跑回家哭哭啼啼的,到時候後悔就晚了!”林秀玉從女兒的言行中,隐約覺得女兒似乎沒說實話。可是她更知道,只要女兒不說實話,她休想逼迫她說出來。

本來對于和秋蘭相親這件事,蘇家父母并沒有抱有十分的把握,畢竟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見識和主意了,哪裏會和村子裏一般的孩子那樣,從相親到定婚到結婚,既順當又快速的。蘇媽媽擔心的倒不是女兒不應承這門親事;怕的是女兒在外面有了人,可是不知道出于什麽顧慮,竟然把這事給捂得死死的。

“媽,我明天去林嫣然家呵,吃了早飯就走!”蘇錦秋向母親告假。

“去吧,希望她能開導開導你。林嫣然可是比你精明多了,有什麽想不開的,向她請教請教。”林媽媽說完就甩門離開了。

母親的生氣和懷疑,讓蘇錦秋更覺不安。是呵,母親應該生氣,和自己同年的蘇紅英都有兩個孩子了,而自己居然沒有個正經的男朋友。秋蘭确實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知根知底,論外貌論學歷論收入,都是不錯的。可惜了,他來晚了;她蘇錦秋的心裏已經裝下了一個叫做王小利的家夥。她無論是從情感上還是從道義上,都不允許自己做出兩面三刀、腳踏兩只船的行為。因此,無論如何,她和王小利之間所有說不清的紛擾必須盡快解決掉,她需要快刀斬亂麻的魄力。

明天,所有的問題都會解決掉。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壞的可能不過是彼此揮揮手,各走各的。臨睡前,蘇錦秋這樣安慰自己。可惜這安慰實在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緊張和焦躁包裹着她,讓她恐慌,不安,失眠……

“媽,林嫣然她媽也有風濕,你能不能把那你那藥方寫了,給他們試試?”蘇錦秋又扯了一個謊言。

“有呢,我去拿。我那裏還有不少藥酒,你給她媽帶一瓶吧。”蘇媽媽說完,就去給女兒張羅去了。

蘇錦秋默默地在心裏念叨:“媽,對不起。等我處理完這件事,我什麽都告訴你。”

蘇錦秋和王小利的家雖然在同一個市,卻相距甚遠,而且還要不停地倒車,甚是曲折。蘇錦秋在村口坐車到鎮上,再由鎮上坐車到縣城,再由縣城坐車到市裏,最後在市裏倒車踏上去王小利的家鄉,這連番的倒騰并沒有為難住她,畢竟她早已習慣于一個人在外面奔波。但是一想到即将到來的相逢,蘇錦秋心裏的不安遠遠大于驚喜。

下午三點鐘,蘇錦秋終于到了王小利家鄉所在的縣城,蘇錦秋剛一下車,正四處張望着,王小利已經飄到她的面前,一臉的溫潤,猶如春風,笑意泛了起來:“來了。”

“嗯。”看到王小利本人,蘇錦秋的腼腆和羞澀盡數顯現。平時的尖牙利齒和幹練直率早不見了。

王小利接過蘇錦秋的行李,挽着她的胳臂向前走去,和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并無兩樣。

“你怎麽一下子就看到我了?”蘇錦秋很是好奇,這厮不是高度近視嗎?怎麽地,一下子就從人堆中認出了她。

“因為你很特別。”王小利說。

☆、在歧路(1)

然而,出乎蘇錦秋意料的是,王小利并沒有帶她去車站坐車回家,而是一路挽着她的胳臂,就像大街上的每對情侶那般,神色自如地帶蘇錦秋來到了“如家賓館”。

從蘇錦秋看到如家賓館的招牌一直到進了房間,她都一言不發,而她的身體卻繃得緊緊的,特別是臉部,簡直就像是一把拉滿了的弓——只要一觸碰就要刺破靶心;毫無疑問的是,王小利此刻就是那個該死的靶心。

關上房間的門,王小利放下手中蘇錦秋的包包和行李,就急切地要擁蘇錦秋在懷;不料,蘇錦秋向後一退步,和王小利就勢同水火般地面對面了。

“怎麽了?”王小利溫柔地問道,似乎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引起蘇錦秋不快的原因。

“這是哪裏?”蘇錦秋的眼睛裏含着一層冰霜,直直地看着王小利那雙眼鏡片後的眼睛。

王小利微笑着說:“賓館呀,你難道不識字?”

“賓館是做什麽的——你又為什麽要帶我來賓館?”蘇錦秋瞪大了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王小利。

“這……”王小利明白了蘇錦秋的心理,于是走過去攬過蘇錦秋,走到床邊坐下,輕聲說:“寶貝,你不是要見我麽,現在見到我了,為什麽又不開心?”

蘇錦秋推開王小利,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才凄然的冷笑着:“我是想見你,只因為我喜歡你。可是你不能仗着我喜歡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欺負我、侮辱我吧?賓館是個什麽地方,是個男歡女愛的場所,是個偷情的茍且之地,你把我帶到這種地方來,是要以愛情的名義占有我的身體嗎?”

“你怎麽能這麽想,男歡女愛怎麽了,那也是愛情的一部分。你早就成年了,難道你不知道男女之情不但要有精神交流,還要有肉體結合嗎?你說我是你的初戀,你不把自己給我,還要給誰呢?”王小利靠近蘇錦秋,拉過她的一只手,仍然用着心平氣和的言辭耐心地向蘇錦秋解釋着。

“初戀又如何?你是我的初戀,那你的初戀是我嗎?你的初戀都見鬼了,誰能保證我們就會白頭偕老了?我的身體是要留到我的洞房花燭夜的,不管我最後嫁的人是誰,不管我最終是因為什麽嫁給他的,只有他——只有我的丈夫才能是那個人。其他的男人,都不過是我人生的過客而已:不管我有多愛你,只要你最後還是沒有娶我,你都不要指望我會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可以随便就把自己的身體,給一個不能托付終身的男人。我不是她們,我不能讓我的丈夫因為失貞而看低我。”蘇錦秋雖然內心洶湧澎湃,但面對自己的底線和尊嚴,她還是盡量壓抑着自己的情緒,用着近乎冰冷而決絕的口氣說。

王小利冷哼了一聲,說:“真是幼稚,現在是什麽年代了,你還抱着以往的老思想。一個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他最終會不會和一個女人結婚生活,難道就因為那層膜嗎?難道兩個人水火不容視如仇敵,也要因為那層膜而強扭在一起一輩子?”

蘇錦秋站了起來,用手指着王小利的鼻子,她的身體因為不能言語的悲憤而開始抖動:“呵,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你,果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我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蘇錦秋說着,就抓起包包,準備離開。

王小利沖過去一把拽住蘇錦秋的胳臂,壓低聲音說:“你鬧夠了沒有?就因為我把你帶到了賓館,你就這樣發了瘋——你簡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是王小利最強烈不滿情緒的語言表達,也是他對一個人強烈反感的口頭禪,此時他用在了蘇錦秋身上。

蘇錦秋狠狠地甩開王小利拽她的那只手,眼睛瞪得簡直就要掉到了地上,她覺得胸腔裏有一股劇烈的氣流直沖到喉間,使她覺得如鲠在喉,強忍着內心無以言明的各種情緒,一直在眼框裏打轉的眼淚終究還是像脫了線的珠子一般,汩汩滔滔地湧了出來,蘇錦秋不停地搖頭,過了一陣子她才說:“是我不可理喻嗎——王先生?一個男人帶一個女人來賓館是什麽意思,你是知道的,可是你為什麽不征求我的意見?就算是一個嫖客要上一個□□,他還要在去賓館之前和她說好價錢、講好條件;可是你呢,你問過我了嗎?你給過我什麽誓言還是什麽承諾了?我在你心裏難道連一個□□都不如——□□和一個男人上了床還能收到一點回饋,我呢?我再次請問王先生:你打算給我什麽回饋?是一張鈔票還是一張支票?我的第一次,在你看來竟然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嗎?如果你沒有娶我的打算,沒有和我過一輩子的計劃,你憑什麽要得到我的身體——你配嗎?”

聽了蘇錦秋義憤填膺的控訴和譴責,王小利氣得臉都綠了,他是知道蘇錦秋是個固執而倔強的女子,但他實在沒料到,在□□上,她的固執竟然可以這樣排山倒海,讓他要招架不住了。

“你不但幼稚,還喜歡随意揣測別人的內心呵!我雖然不是什麽聖人,卻也不像你說的那麽龌龊,我的初戀确實早在大學畢業後就見鬼了,也相過幾次親,可是我也是守身如玉的人:你是第一次,我何嘗不是第一次?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但凡是個有人格有操守的,總不會随便和人發生關系。你是奔着結婚才和我交往的,我又何嘗不是?我都快三十了,難道我是因為貪戀你的身體才和你交往的?老實說,我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為了解決身體需求來應付你。何況,我們還不在一個城市。我們雖然交往一年多了,可是我們

☆、在歧路(2)

“你是想着要和我結婚的,我也這樣想。可是結婚前,大家總得相處着看看合适不合适,如果有什麽性情不相合的,還得試着磨合;待到一段時間過後,大家都覺得該結婚了那不就順其自然地結婚了嘛。女人怕嫁錯人,男人也怕娶錯了人,大家都一樣的,婚姻總是得謹慎些好吧?”王小利又恢複到了平時的溫和,溫柔地看着蘇錦秋,手指滑過蘇錦秋臉上的淚痕,“你這樣花容失色可真讓我長了見識了,原來你這麽能哭……”

“可是你再怎麽說,都還是那樣想的:沒有結婚就想要了我的身體,我做不到,我對自己過不去。”蘇錦秋說着,拿掉了放在她手上的王小利的手,打開行李包,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放在床上。

“這是我給你織的圍巾,雖然沒有買的好,總還是能保暖的;這是我媽用的那個偏方藥酒,你記得要一日早晚兩次地外用;這是你要的醫學書……”

看着床上那一件件自己費盡心思帶給這個男人的禮物,蘇錦秋的淚水又開始在眼圈中轉動了,這次,她不想再讓淚水溢出來了。站起來,看也不看身後的初戀男人一眼,就抓起自己的包包向着門口走去。

“你難道就打算這樣走了麽,然後我們就分手了?”王小利的聲音在蘇錦秋背後響起,這個溫柔如常的聲音,讓蘇錦秋心中隐隐作痛。

蘇錦秋回過頭來,看着王小利的眼睛:“那你要我怎麽辦?你什麽都給不了我,什麽都不能保證,卻一心想要我的身體。我要的你給不了我,你要的我不能給你。趁着我還能回頭,趁着我還沒有那麽愛你,我不該離開你嗎?”

王小利上前兩步,擁蘇錦秋在懷,輕柔的聲音在蘇錦秋耳邊響起:“寶貝,我不是石頭,我自然懂你的心意。可是,讓我現在就答應娶你,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想欺騙你,可是我也不想因此失去你……”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麽,我的身家我的背景我的工作我的感情……你全都清楚,你還要考察我什麽?我一個大姑娘都敢賭上自己的終身,你在猶豫什麽?如果你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如果你對我的心沒有那麽深,你就該放我走——我不喜歡一個在感情上患得患失的男人。我要的是一個對我一往而深的男人,不管我有多不好他都寵我愛我,對我不離不棄,不用考察我不用試探我,他不但愛我而且堅定要娶我;他不但會給我婚姻,還會盡全力讓我幸福……”蘇錦秋伏在王小利的肩頭,望着窗外陰沉的天空,淚水滴在王小利的衣服上,馬上就不見了。

“那你要怎樣,才能不賭氣離開?”王小利松開蘇錦秋,和她對視。

蘇錦秋想了一會兒,說:“至少要……”

在蘇錦秋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王小利的手機響了,于是王小利走到陽臺邊,才按了接聽鍵:“喂……怎麽了……好的,我知道了……我盡快回去。”

尚在通話的王小利回頭看了一眼蘇錦秋,對着手機說:“你先讓媽準備晚飯吧,我一會兒要帶個人回去……是的,是位美女……行了,回去再說吧!”

說完,王小利就直接挂斷了電話,走到蘇錦秋面前,王小利的臉上泛起了微笑:“至少要去我家,見見公婆是吧?”

聽到王小利突如其來的言語,蘇錦秋忽爾就羞紅了臉,她實在沒有料想到,王小利竟然不但深知她的想法,還竟然說了出來。光潔的皮膚上,蒙着一層褪之不去的嬌俏,蘇錦秋低了頭,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那,那去你家,我是以什麽名義去呢?”

“你是我的——女人還是女朋友,你自己選吧。”王小利把問題抛給了蘇錦秋。

“我哪個都不選。”蘇錦秋仍然氣悶。

王小利苦笑了一下:“那‘未婚妻’怎麽樣?”

“那是打算什麽時候結婚的‘未婚妻’?是一年半載的還是十年以後的?”蘇錦秋這回一定要把這個問題落實清楚了。

王小利看着蘇錦秋,想了一下說:“我明确地告訴你:最遲明年國慶或者新年;前提是咱們至少對對方,還有現在這樣的溫度和熱情。怎麽樣?還有什麽不明确的,或者不滿意的?”

“嗯,暫時沒有了。”蘇錦秋想了一會兒,說。

“這下滿意了?”王小利刮了一下蘇錦秋的鼻子,笑着說,“真是個小傻瓜 !”

“是,我是個傻瓜,才會在對你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想要跟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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