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眉清目秀,人長得幹淨幹練,書生意氣很濃,而且目光堅定、神采奕奕,完全沒有生意人的氣息,單從外表看,倒也不失為良人;但是那副“天下我有”的氣定神閑讓蘇錦秋覺得讨厭,和弟弟蘇錦鱗那幅嬉笑如出一轍。這笑容又頓時讓蘇錦秋想到了高圓圓的告誡:如果只是幾句甜言蜜語就想哄騙女人的男人,就要不得了。

“生氣了?你呀,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生氣了。”秋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你這人會不會說話呀?哎,你平時做生意的時候,就是這樣對待‘上帝’的?”蘇錦秋這回才是真的生氣了。被一個男人以相親的名義,通身打量和揣度已經讓她覺得異常窘迫了,那人還要帶着風輕雲淡的笑意來追究她的小時候和她的性格。

“你不是那些因為錢和我打交道的‘上帝’,我自然不會拿對他們的态度來對待你……”秋蘭看到蘇錦秋的臉都變色了,怎麽着也要解釋一通。他也實在沒想到,回家的第一天,相親的對象竟然是蘇錦秋;他更沒有預想到,他嚴肅對待的相親竟然不到十分鐘就變了味道了。

“哦,我也說麽,我又不是財神,也不是招財貓,所以你才這麽‘托大’呀!”蘇錦秋不等秋蘭說完就搶白道,“趕緊讓三外公給你多介紹幾個‘財神’去!”

蘇錦秋像竹筒裏倒豆子一樣,“噼裏啪啦”地把話撂下,就氣沖沖地出了門。

“這……”秋蘭看着一臉憤慨離去的蘇錦秋,無計可施。這回這誤會鬧大了,他不知道他的言辭之間怎麽就讓蘇錦秋覺得他在‘托大’了。而他的解釋反而讓蘇錦秋更加生氣。其實他想表達的意思是:你不是因為錢和我打交待的陌生人,你不是那些所謂的“上帝”,你是“天使”。然而,這樣的解釋蘇錦秋沒有容他說出,就算是話已出口,大概蘇錦秋反而會認為他是個登徒子,畢竟就算他們有着青梅竹馬的情義,但在成年後第一次相親時誇獎對方是“天使”,總避免不了有浮誇和輕薄之意。秋蘭無奈地嘆口氣:自己不是初涉社會和□□的毛頭小子,怎麽竟然在蘇錦秋面前不到十分鐘就栽了?

“三外婆,你不是說給我拿吃的嗎?等你半天都不來。”蘇錦秋索性裝傻到底,我們都說了是來看你們的,你們也說了給我拿吃的呀。

老兩口面面相觑,不知道兩個年輕人幾分鐘的光景裏,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從蘇錦秋撐出來的無所謂的表情來看,怕是不會有好消息。

“呵呵,我也是糊塗了,和你父母聊了一會兒就忘記了……”三外婆比蘇錦秋更會裝糊塗。說着,三外婆就出了藥房,拐去客廳了。

“秋蘭,你們兩個聊得咋樣?”

看着幹媽急切的目光,秋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撓了一下頭,才回答說:“大概是我說錯話了吧,錦秋,她生氣了。”

“啊?那你到底說了什麽錯話?錦秋向來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無緣無故地生氣的。”三外婆這個媒婆着急了。

“這……我也說不清!”秋蘭沮喪地說。

三外婆找了個理由把三外公給叫走後,藥房裏就剩下了一家三口,蘇錦秋抓了把瓜子,認真地嗑着。

“你覺得咋樣?”林秀玉壓低聲音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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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秋撇撇嘴:“不咋樣。”

“錦秋呀,你給我留下你的手機號——你也老不給三外公打電話!還是我給你打吧!”在蘇錦秋一家三口臨走前,三外公硬要蘇錦秋留下手機號,為此還不惜發下這樣的言語了。

蘇錦秋無奈,只得随口報出了手機號,三外公還馬上給撥打過來。于是,蘇錦秋的手機馬上就唱了起來:“為什麽就是找不到不謝的玫瑰花,為什麽遇見的王子都不夠王子啊……”

聽到這鈴聲,秋蘭不覺已臉上又泛起了笑意;而蘇錦秋在此情此景裏,只想找個地洞落荒而逃。她怎麽這麽腦殘地設了這麽個鈴聲,而且還讓這群人給聽到了。雖然那首歌曲代表了她的心聲,但她不想讓別人洞悉她的內心世界。

蘇錦秋幾乎是逃跑般地離開了三外公的家,臨走前,自己和父母對三外公老兩口說了些什麽辭別的話,她完全沒印象了。見鬼去吧,相親!去死吧,相親的人!她再也不想見到那張時常泛着笑意的“儒商”的臉了。

☆、抉擇(1)

蘇錦秋坐在被窩裏,既煩悶又無聊,翻着手機裏的通訊錄,想找個人聊天,卻不知道找哪個。她既有中學時代彌經考驗的老同學,還有大學期間結交的死黨,還有幾年工作經驗積累下來的“酒肉朋友”,但是這時候,要找到這麽一個能夠聽她傾訴心聲,又能夠給她指引方向的人,卻實在沒有。

原因其實很簡單,沒有人知道蘇錦秋和王小利這段隐秘的情感。即使是蘇錦秋最鐵的死黨——林嫣然也不知道;即便連王小利的親妹妹——王小美,林嫣然的大學死黨,同時又是蘇錦秋和王小利的隐形媒人,也不知道!也許他們這段感情,就連打着瞌睡而亂發愛箭的丘比特也不知道。

一想到這段還沒見光就要死掉的初戀,蘇錦秋就恨得牙癢癢。這個壞東西,為什麽還沒有想清楚就要來招惹她,讓她動了春心便一發不可收拾,把她潛意識裏關于愛情的所有美好憧憬都付諸在這個壞蛋身上了。而等到蘇錦秋如火如荼地展示着女兒家的愛意時,他卻時隐時現并三緘其口。真的是不可能了嗎?什麽從一而終,什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什麽百年好合,全要因為這個壞蛋的出現而飛灰湮滅了嗎?

一聲蝈蝈兒叫,一條短信到了。蘇錦秋沉寂的心又開始跳動:難道是他終于忍不住要問自己關于相親的事了嗎?心跳開始加劇,手也開始不聽使喚了,按手機鍵盤的手指也顯得僵硬起來了。

“對不起,讓你誤會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

“這是誰呀,莫名其妙。”想到經常收到錯發的消息,蘇錦秋興趣索然,那顆懸着的心馬上就掉到了地上。

“錦秋,還沒睡吧?”林秀玉直接推開房門進來,徑直走到女兒床邊坐下。

“你給誰發短信?”林秀玉随口一問。

“林嫣然,她問我哪天去她家。”蘇錦秋随口就扯了一個謊。

“說實話,你對秋蘭印象咋樣?”母親一向很直接,蘇錦秋完全遺傳了母親這一點。

“我不是說了麽,不咋樣!”蘇錦秋有些焦灼了,她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再糾纏下去了。她是那種一旦把一個人槍斃,就讓他萬劫不複的性情。

“你仔細說說看,到底是因為什麽呀?”父母似乎對秋蘭印象不錯,也覺得難得遇到個這麽合适的人能夠配得上自己的女兒;而且根據三叔所言,秋蘭在上海确實混得不錯,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結婚過日子确算是很殷實了,這樣好的機遇,錯過了實在可惜。最關鍵的是,秋蘭是蘇媽媽看着長大的,總歸是知根知底的,讓人放心;何況那孩子的性情也是個溫和的,正好匹配了女兒的急性子。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覺得這個人吧,可能是因為做生意的,有點錢吧,有種傲氣的感覺,讓人覺得很別扭。好像他每說一句話都讓人心堵。媽,我覺得他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可能人總是會變的吧。”蘇錦秋想了下,說。

“秋蘭是我和你三外公看着長大的,我們都覺得你們兩個人很合适,想讓你們聯系着交往試試看。就算是不成,總歸還是有層親戚關系,就當是為着這層關系聯系着也沒有什麽呀!”林秀玉大概是聽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但是,作為母親,在婚姻大事上,還是比女兒要謹慎。

“再說吧,我心裏煩得很。”蘇錦秋向被窩裏一縮,不想再和母親聊下去了。

“那好吧,你先睡吧。”

母親走後,蘇錦秋又鑽出被窩,繼續翻手機。

又是一聲蝈蝈兒的叫聲,又一條短信到了。

“相親結果如何?”只有六個字,絲毫看不到發短信的人的心思和情緒。去你奶的臭腳丫,都這時候了還有閑情逸致來打探消息,還竟然用半文半白的話來詢問她。

思索了一下,蘇錦秋決定回擊王小利,于是發了一條消息給他:汝不待己與爾何幹。連标點符號都懶得加了。可惡的家夥,他一個學中醫藥學的理科生,不就讀了《皇帝內經》、《本草綱目》還在她面前充文人,她蘇錦秋才是正經中文系畢業的,她比他更會晦澀艱深、诘屈聱牙。發過消息,蘇錦秋扯了被子想捂頭睡覺了。

“為什麽就是找不到不謝的玫瑰花,為什麽遇見的王子都不夠王子啊……”再次聽到這個鈴聲,蘇錦秋心裏除了生氣就是煩擾。特別是針對今天發生的事,和給她打電話的人。

蘇錦秋在猶豫不決了幾秒鐘後,還是接聽了電話。在按接聽鍵的同時,她在心裏又深深地鄙視了自己一把:為什麽這個男人總是能夠讓你迷失自己呢,蘇錦秋!

“你生氣了?”王小利的聲音在蘇錦秋的耳邊響起,充斥着成熟男性的磁性,還有只有她才能聽到的柔情和謙意。

蘇錦秋并不回應,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應他了,她的心已經累了。忽然覺得眼睛一澀,眨巴了一下雙眼,兩行熱淚已經滑落到了下巴上,她抽動了一下鼻子,盡量不讓壓抑在嗓子間的聲音迸發出來。

“你哭了?”王小利的聲音似乎帶着顫抖。

蘇錦秋依然不回答,她怕她一出聲就抑制不住地爆發成痛哭流涕。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失态,唯獨不能在他眼裏示弱。但是她卻忘記了,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裏,她只為這個男人流淚不止;她無論在誰面前都顯得倔強勇猛,只有在這個男人面前,她随時都像蜷縮在角落裏需要憐愛的小貓兒:她只在這個男人面前,顯出了她小女子的柔弱,而她偏偏還要在柔弱裏刻意地摻加自己的堅強,而不是盡顯天性。

電話那端,王小利也沒了聲音,蘇錦秋只能聽得到自己吸鼻子的聲音和那端王小利的呼吸聲。就這樣沉靜着,不知過了多久,王小利終于說:“我們見面吧!”

這一句話仿佛是水庫的閘門,讓蘇錦秋的眼淚一瀉而下,這幾天,她等的不就是這句話嗎?他也已回到老家這過新年,如果他能夠見她,那于她又意味着什麽呢?她當然清楚,那是他又前邁出的一步。

“嗯……”于無盡的複雜情緒中,蘇錦秋感受到了其中的一種,是為“喜悅”。

“初二,能來嗎?”王小利的話一向簡潔,又直擊重點。

“……初二,我……”蘇錦秋飛速地在腦子裏閃了一遍新年的日程安排:要去姑姑家,要給死去的外公、外婆上墳,要去三外公家……這些重要的親戚家是每年必去的,而且她和弟弟錦鱗好不容易一齊回來了,更是要陪同父母一起去的。此外,蘇錦秋也不清楚王小利對她的安排。

“我想和你在一起多呆幾天。”王小利很适時地抛出這句對蘇錦秋相當有誘惑的話來。

“我,我們能在一起呆幾天?”說這話的時候,蘇錦秋覺得自己的耳根子都紅透了。

“你想幾天就幾天。”王小利的話,讓蘇錦秋充滿了無限的想象。

“那好吧,我安排下時間。”蘇錦秋挪動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順手抿去臉上的淚痕,盈盈的臉龐上帶着戀愛女子特有的嬌羞。

“有事給我發短信,晚安,寶貝!”王小利在電話那端給了個飛吻。

“嗯,晚安!”英勇無畏的蘇錦秋到底沒有經歷過男女之事,對于王小利隔空的吻也顯得局促而羞澀。

挂掉電話,摸摸手機都發燙了,耳朵也因為接聽電話而有些不舒服。

蘇錦秋還沉浸在與王小利的隔空耳鬓私語時,蝈蝈兒又叫了。

“寶貝,好想擁你入懷!”王小利這個悶騷發起情來,真讓初經□□的蘇錦秋招架不住,無力過招。

蘇錦秋臉上的潮紅更加泛濫了,她除了心裏充溢的甜蜜無以言傳外,只有害羞得捂起臉龐,似乎旁邊站着人在偷偷看着她笑。

蝈蝈兒又叫了。

“這個家夥,沒完沒了嗎?什麽話不能一次說完,一定要幾個字幾個字地發嗎?”蘇錦秋在心裏嗔怪。

“錦秋,什麽時候有空,我想當面向你致歉!秋蘭。”這條消息不僅讓蘇錦秋失望,簡直是郁悶!

蘇錦秋對着手機翻白眼:誰希罕你的道謙!轉身就不再相見的人,何必要這麽麻煩呢?

“道謙就不必了!我也沒時間。”蘇錦秋從來不願意在無謂的人和事上多浪費時間。她覺得她的立場已經很是鮮明,再木讷的人大概也能明白她的心意了吧;何況一個生意人。對,秋蘭就是個生意人!無商不奸,無利不起早!她才不要跟一個生意人有什麽交集。至于那個多年前的幼時玩伴秋蘭,早就在歲月中泯滅了。

消息一發出去,蘇錦秋就關機了。她要帶着愛情的迷夢好好睡上一覺。

☆、抉擇(2)

“爹,我同學要給我打電話,你把手機給我用用。”一吃過早飯,蘇錦秋就向父親索要手機,她就算是深圳的外企白領,她也怕手機的漫游費呀。再者,她和林嫣然他們這對老同學,聊起來話題漫無邊際的,誰知道要說多久呢?哪次兩個人都是依依不舍地挂斷電話,仿佛一對即将分離的新婚夫婦。不明白她們之間情誼的人,還以為他們在性取上有問題呢!

“咋樣,相親了吧?”林嫣然客氣過後就直接問了。

“相了,不咋樣。你呢,相了沒?”蘇錦秋提起相親就沒好氣。

“我沒有——我這還得半年才能畢業呢!什麽都不确定,我和誰相呀?”林嫣然這話說得倒是不假,她即将研究生畢業,将要在哪裏工作,在什麽單位或者企業工作,将要做什麽,她确實什麽也不知道。再者,以她的學歷和現狀,比蘇錦秋更難在家裏遇到合适的對象,不管是相親對象還是結婚對象。

“嗯,那也是的。我,我有件事想要,請你指點迷津……”蘇錦秋在林嫣然面前沒有秘密,除了和王小利的事之外。現在聽到林嫣然的聲音,她不知道她唯一的這個秘密還能保留多久。

“嗯,你說!”林嫣然聽着蘇錦秋支支吾吾的語氣,心裏已經有了方向。

“我,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可是,我很覺得沒有安全感。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蘇錦秋終究還是沒有把王小利的名字供出來。

“喜歡一個人這很正常,你又不是神經病,又沒有心理或者生理缺陷。”林嫣然聽到了蘇錦秋似乎因為這件□□對于自我的否定,于是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先給好朋友打氣,然後再分析這段戀情。

“話是沒錯,但是這段時間,我越來越發覺,我因為他變得不像自己了,或者說我感覺我失去了自己。”蘇錦秋雖然感性,卻最終還能保持一絲清醒的自我認知。

“愛情這玩意兒就是讓人迷失自我呀,如果一個人說他沉入愛河,可是他還是很自我的話,那麽就是他要麽很強勢太自戀,要麽就是他根本沒有陷入其中——他只是沾濕了腳而已!”從來也沒有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情的林嫣然,分析起愛情來竟然相當有理論深度。

“這樣說也沒錯,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心意,或者更确切地說,我不知道他對于我們未來的打算……”蘇錦秋嘆口氣,在老同學面前,她想保留自己該有的自尊,她咽下了其他的一些話,比如:他很少說‘我愛你’,他沒有許過誓言,他沒有承諾過婚姻……

“那他知道你喜歡他嗎?是你單相思還是你們兩情相悅?”林嫣然的問題一向犀利。

蘇錦秋又嘆了口氣,說:“他當然知道我喜歡他,他也确實喜歡我。但是……”

“但是,你不僅僅滿足于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了——嗯,你想得更多,想要長久地在一起,甚至還想到了結婚?”林嫣然明了老朋友難以啓齒的想法。

“大概,是吧。”蘇錦秋忽然覺得,她這個多年的老同學好朋友,是多麽的難得,即使他們沒有面對面,她也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在她面前,她永遠不會嘲笑自己,永遠會為她設身處地的着想和考慮。

“那你們,不在一個城市?他,不在深圳?”林嫣然馬上從蘇錦秋的言辭之間嗅到了問題的本質。

“嗯,他不在深圳。”蘇錦秋開始心慌了,她怕林嫣然馬上就聯想到了王小利。

“哦,我明白了。大概是因為你們不在一個城市吧,這其中不确定的因素也不少,所以他不敢,或者你也不敢對未來有太多的确定和把握。但是呢,又覺得難以割舍這麽一段感情,或者這麽一個人……”林嫣然分析得頭頭是道。

“嗯,是的。”林嫣然說出了蘇錦秋的心聲,甚至于有些問題是她自己并沒有深想的。

“我覺得吧,如果呵,我是說如果呵,如果你們僅僅是互生好感,那這件事就算了吧,留在心中就當是個美好的邂逅吧。如果你們已經有了很深厚的感情,彼此難舍,那你們就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是誰做出犧牲,為了愛情到對方的那個城市重新開始吧。那我覺得,大概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擇吧。”林嫣然雖然很謹慎,但是說的話卻是最理性而中肯的了。

“他肯定不會離開的!畢竟他在那裏已經有了根基了;而且,他所學習的專業,離開那裏就很難找到出路了。”蘇錦秋雖然不了解王小利這個人,卻深刻地知道:他現在的單位既是他的母校,也是他的安身立命所在。無論是從前途還是從情感上來看,他都不會離開的。

“哦,他不能離開,那你就離開吧!但是你真的不覺得放棄你現在的一切也很可惜嗎?”林嫣然心裏替蘇錦秋婉惜,“那家夥到底什麽專業什麽工作呀,他的工作單位好像‘只此一家,別無分店’似的。你別告訴我,他在青海還是在新疆研發□□!”

“那倒不是,不過性質也相近了吧,總之就是他所學的專業,在他現在的單位就是最好的發展了,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好的了。”蘇錦秋神色黯然。

“那就看你的選擇了,你如果真愛他,确實不甘心,那你們就再處段時間看看,如果再過一年半載的你還是這麽堅定,那只好你做出犧牲了。但前提是,他也愛你,愛到不能沒有你,覺得除了你,世界再無秀色——你也是他的‘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林嫣然善意地提醒好友,她也覺得心堵,體會到好友為情所困,甚至将來要做出的犧牲,完全沒有了為好友祝福的心思了。

“嗯,我邊走邊看吧。”蘇錦秋聽了好友的分析後,心情不但沒有舒緩,反而更加壓抑:真的要離開自己拼搏了幾年的公司嗎?真的要離開自己付諸了青春和血汗的深圳嗎?真的要離開這個四季常青而充斥着競争與機遇的大都市嗎?真的要帶着一無所有的迷茫,重新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原因只是為了看不見摸不到的愛情?

一旦聯想到這些問題,蘇錦秋才發現,現實是多麽地殘忍,它讓你直視自己的真心,并剖開它,探問它最在意的東西,和可以犧牲的東西。

☆、新年(1)

盡管父母對高圓圓非常不滿意,但是老兩口并沒有刻意地表現出來,反而對高圓圓很客氣,還給她夾菜。這畫面,讓蘇錦秋覺得很不和諧,或者說是家裏的氣氛“被和諧”了。當下,父母在蘇錦秋的心裏,馬上就降分了。而滑皮的弟弟卻仍然面帶微笑着給父母和蘇錦秋夾菜,連口裏念念有詞,大概是些“吃口魚,一年有餘”,“吃口菜,年年有財”之類的俏皮話。看着一家人的僞善,蘇錦秋覺得家的味道也變了,過年的味道也沒了。而這些,全因為弟弟帶回來一個外地女子;而自己,卻因為一個叫做王小利的男人變得悶悶不樂。很多東西,真的是随着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吃過午飯,大家就忙開了。三個女性忙着包餃子,蘇錦鱗貼年畫,父親蘇子忠做零嘴兒:炸丸子,炸花生米,炸藕片,炸蘭花豆。

半天的忙碌過後,就是除夕夜了。蘇錦鱗擔負起了放鞭炮的責任來,他把長長的鞭炮繞在竹竿上,把竹竿拿到二樓上垂下來,再跑到下面點火。随着“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新年就這樣開始了。

伴着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蘇家了開始了過新年必不可少的娛樂節目:看CCTV春節晚會。母親把糖果、瓜子等其他小吃、零嘴兒擺了一桌子,父親把火盆裏的炭火升得一片紅火,本應溫馨又幸福的農家小屋裏,此時此刻的氣氛和往年完全不同了。蘇錦秋看着剝了瓜子往弟弟嘴裏送的高圓圓,心裏不起一絲波瀾。這對年輕人在家裏竟然如此秀恩愛,可知他們在外面是怎麽樣的情形了。父母親看着這一幕,心裏簡直是在波濤洶湧。蘇錦秋已經看到母親早就翻了白眼,而父親簡直好像時刻都要爆發。但蘇錦鱗好像對這些都視而不見,對于高圓圓的伺候也很是很習慣,而且享受。

父母勉強堅持到九點多,說是累了,要早點休息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了。不一會兒,蘇錦鱗也出去了。客廳裏只剩下蘇錦秋和高圓圓。

“感覺還習慣吧?和你們老家過年不太一樣吧?”蘇錦秋沒話找話。

“嗯,其實都差不多,就是吃的不一樣。”

“哦——你們什麽時候回去,看看咱們能不能一起走一段?”蘇錦秋其實想讓他們早點回去吧,在家裏大家實在都太尴尬,還是要讓他們兩個年輕人自己在外面處理好感情的事吧。蘇錦秋真怕蘇錦鱗因為這事和父母鬧得不可開交。

“錦鱗說,十五之前回去吧。”高圓圓兀自吃着瓜子,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們兩個确定好要結婚了嗎?或者說打算什麽時候結婚?”蘇錦秋覺得,這件事問高圓圓比問蘇錦鱗靠譜。

“我不曉得……在外面的時候,錦鱗就告訴我了,說是父母不喜歡外地的媳婦,是我硬來跟來的,我就是想讓他們看看我到底哪裏配不上他麽……”高圓圓說的是心裏話,但蘇錦秋并沒有從這個比自己小的女生身上看到明顯的哀愁和悲傷。

“這,全國人民都一樣,都是排斥外地人的,都覺得自己家鄉好。”蘇錦秋寬慰着。

“是哩,姐姐,我曉得這個道理。我父母也是堅決地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哩。說是外地人不可靠,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哪個都不埋怨。”高圓圓這些話像是憋在心裏很久了,終于要一吐為快。

“你們兩個怎麽認識的?”蘇錦秋雖然沒有那麽無聊,但也确實想從他們的相遇相戀過程中洞悉他們的未來。

“我一直覺得那就是緣分:當時,我們都還小,我在一家店賣啤酒,那天我不小心把啤酒打了,剛好就灑到了錦鱗他們一起去的朋友身上,那個人兇得很,說話很難聽,是錦鱗出頭幫我說了話。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他,他的普通話說得又好聽,我那時就覺得,這個人就是個白馬王子來拯救我的。”高圓圓娓娓道來,講的好像是別人的故事。

蘇錦秋長出一口氣,覺得要兩個年輕人分開,所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後來,他問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我就答應了。那時候我們好窮,我們兩個讀書又少,工作不好找,他就不停地去跑業務,做銷售,可是錦鱗有時候好多天都沒得收入,他都想放棄了,我鼓勵他說,再堅持一下麽。可是那時候堅持得好苦呵,有時候我們一天都吃方便面,或者是挂面,吃不了多久就餓了也不敢再吃了。我的工資少,除了租房子,剩下的就不多了。有時候我媽喊我回去拿吃的,都不敢回去,沒得路費。”高圓圓在說這些的時候,一直很平靜,好像這些事情已經久遠到快要忘記了。

蘇錦秋的心開始下沉,她怎麽也想不到弟弟和高圓圓兩個人的感情是這樣過來的,她更不知道弟弟曾經吃過這樣的苦。想到最後一次給蘇錦鱗彙款時,聽到蘇錦鱗要求收款人是“高圓圓”時對弟弟的質疑和訓斥,她的心都要酸透了。

“好在姐姐後來又給我們彙款了,解決了我們的困難。自那以後,錦鱗的生意開始好起來了,隔三差五地總有單子接收了。”在說這話的時候,高圓圓看着蘇錦秋的目光滿是感激之情。

蘇錦秋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但高圓圓卻是間接地承認了兩人的感情确實從那時就明确了。

“姐,現在錦鱗開始入行了,也開始小有名氣了,我不想撒手。不管是我父母阻止我們還是這裏的父母阻止我們,我都不會撒手,除非是錦鱗他喜歡上其他人了。”高圓圓定定地看着蘇錦秋。

蘇錦秋以為高圓圓會央求自己幫他們給父母說情,但高圓圓沒有。她只是在向蘇錦秋陳述自己的心志,并沒有向任何人求助或者低頭的意思。看來她還真是小看了這個異鄉姑娘。看看高圓圓,再想想自己的情路,蘇錦秋覺得高圓圓比自己成熟多了。雖然,高圓圓沒有什麽文化,也沒有她那麽體面的工作,但在感情面前,內心的強大比其他因素更重要。

“如果有一天,他不愛你了,你怎麽辦?”蘇錦秋雖然不想在這個漂亮又堅強、質樸而從容的姑娘心上灑鹽,但她不得不好心提醒她。因為蘇錦秋不相信,蘇錦鱗這個滑頭在關鍵時刻會有多堅定。

“那就是造化了,誰也看不到的未來,我不想多想。就算有那一天,也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哪個都不怨。”高圓圓倒是想得很通透。

“你不給你父母打通電話嗎?”蘇錦秋從沒看到高圓圓打過一個電話,也沒見她給人發短信,覺得有點奇怪。

“不要了,有什麽話回去再說吧。”高圓圓的眼睛盯在電視,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蘇錦秋默默在內心說:你丫頭內心真強大,你這樣的行為和私奔有什麽區別呢?

☆、新年(2)

蝈蝈兒的叫聲突然地就接二連三地響起來了,好像在排隊。蘇錦秋收到的這些短信不過是朋友、同學和同事發來的,全是轉來轉去的,毫無真誠實義。蘇錦秋就把這些轉來轉去的短信再編輯一下,轉發給別人。

剛做完這件事,蝈蝈兒又叫了,這次是王小利發來的。

“甜心,祝你越來越漂亮、可愛!在工作、學習和生活中都有所得!”這才是王小利的語言風格,他不喜歡抄襲也不愛轉發,哪怕只有一個字也是經過他的大腦過濾的。雖然有時候蘇錦秋覺得這樣顯得真誠,但這人的行為實在有點迂。可是,她喜歡上的不就是這股子濃厚的書卷意氣嗎?至少,她喜歡的是“雅痞”,不是莽夫,也不是滑頭。

“君心亦妾心,願君知吾心。流水易東逝,只取一瓢飲。春光滿天地,花枝求一憫。”每次發短信,蘇錦秋都要在言辭中琢磨雕刻,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文字的力量和蘊含的無限空間為情感增色不少,怪不得古人常以錦書寄情,聊表寸心。

“乖,別玩文字了。快到我懷裏來!”豈料想,王小利這回不和她玩文字游戲了,他要赤裸裸地和她表情,而這時候還是現代話最直接透骨。蘇錦秋喜歡他,甚至是愛他,可是只要王小利一表現出男人的“本色”時,蘇錦秋卻想要躲避。她想和他親近,可是對于他的挑逗她一直很抗拒:她覺得這是不潔的,是對純愛的亵渎,甚至是對她的侮辱。所以,她總在這時候選擇逃避,要麽關機,要麽不理會。

“姐,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完全被忽視的高圓圓忽然問蘇錦秋。

“啊?你說什麽?”蘇錦秋愣住了。

“沒啥子。”高圓圓繼續看電視。

蘇錦秋趕緊溜回到自己的房間。深思着剛才高圓圓的話,蘇錦秋開始忐忑不安了:高圓圓在情事上這麽成熟,是不是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她會不會告訴錦鱗,或者直接向母親告發自己。越想越覺得煩惱。

“為什麽就是找不到不謝的玫瑰花,為什麽遇見的王子都不夠王子啊,我并不期盼他會有玻璃鞋和白馬,我驚訝的是情話竟然會變成謊話……”蘇錦秋的手機鈴聲這次響得比較長,因為她看到那是個陌生的號碼,确切地說,是她沒有收錄入通訊錄的:秋蘭的電話號碼。

蘇錦秋在思索着要不要挂掉,但是如果一次不把話明白,她怕他以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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