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藍天

第10章藍天

融融春光裏,點點杏花綻在枝頭,将杏棠齋鋪成了花海。岳珈坐在樹下,伸手接了片飄落的杏花。捧在掌心端詳半晌,又吹氣将它送走。

看着明霜、玉露忙前忙後,她卻無所事事,只能坐在樹底下發愣。

如今肅王府的人把她當怪物一般,半點活兒也不敢讓她做。她雖不願當伺候人的奴婢,可這般清閑也實在難受。

熙藍一陣風似地跑過來,帶起腳下落英紛紛盤旋。她立定在岳珈面前,睜着圓滾滾的眸子不可置信地問她:“母親說七皇叔喜歡你,真的嗎真的嗎?”那日她喝得迷迷糊糊,錯過了頌王贈玉的事情,直至今日肅王妃交代她要對岳珈好些,她才知道了此事。

“郡主可別聽信那些流言,我哪裏能入得了頌王爺的眼。”

“怎麽不能了。”熙藍跺了跺腳,“你生得好看,又會功夫,還會接酒令,比宋二姐姐都不差,比宋淇姐姐更強許多,七皇叔怎麽不能喜歡你了。”

岳珈被她誇得十分無奈,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只得将話題引開:“郡主溫書了嗎?昨日世子爺教了什麽?”

“你別岔開話題。”在這事情上熙藍可一點也不迷糊,着急道,“我跟你說,七皇叔可多人争了,宋家兩個姐姐都喜歡他,還有康織姐姐。你可得上心,別讓她們搶了去。”

岳珈愈發無奈,苦笑敷衍她:“我知道了。”

熙藍顧自說話:“以前我覺得宋二姐姐和七皇叔般配,不過現在覺得還是你比較好。你要是嫁給了七皇叔,他以後就不會對我那麽兇了。”她嘀嘀咕咕說了許多話,半晌忽然拍掌:“我帶你去頌王府吧。”

岳珈一驚,忙道:“去頌王府做什麽?別去了,打擾了頌王可不好。”明知道頌王對自己并沒那個意思,還自己送上門去,豈不是贻笑大方。

“七皇叔這會兒做正事呢,不在府裏。”若是元荊在,熙藍也不敢過去,“我帶你去見照丞。”元照丞是元荊的兒子,熙藍的堂弟。她想,若是照丞也喜歡她,七皇叔應該會更喜歡。

“郡主不能随便出府的,王妃該生氣了。”岳珈拿她沒辦法,只好搬出肅王妃來。

“母親說了,可以帶你去七皇叔那兒多走動走動。”熙藍笑容燦爛,拉起岳珈的胳膊,拔蘿蔔似的扯她,“去吧去吧。”

岳珈哭笑不得,央她說:“郡主您饒了我吧,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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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藍急了,松開她的胳膊發起了脾氣:“你怕什麽,你嫁給七皇叔後,定是要和照丞見面的呀,我是為你好。”說話間眼眶裏淚珠打轉,像被岳珈欺負了似的。

岳珈怕她真哭了,趕緊安慰:“我知道郡主是好意,是我不好。”

她猛然仰起頭,露出狡黠笑容:“那你答應去了?”

岳珈啞然,她幾時答應了?

“你答應了,不能反悔。”熙藍擡起袖子一抹眼淚,又拽起了她的胳膊。

熙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岳珈拿她沒轍,只得哄她說:“郡主非要我去也成,不過只當是你去找他玩的,別說是我去見他的,可好?”

熙藍搗蒜似點頭,女兒家面皮薄嘛。

熙藍歡歡喜喜拉着岳珈坐上馬車,路上不忘把元照丞的身世與性情告訴她。

元照丞的生母是敬國公的女兒康繡,五年前生下照丞後沒過多久就去世了。照丞命苦,天生就有眼疾,目不能視。不過元荊對這個兒子甚是疼愛,照丞也争氣,書讀得比熙藍還多。唯一的缺點就是性子也和頌王如出一轍,年少老成,教人親近不起來。

岳珈一路愁眉苦臉,熙藍只當她還為準備好見繼子,一直勸她寬心。

到了頌王府後,熙藍向門僮言明來意,門僮領着她們進府。照丞正聽先生教課,門僮報說熙藍來找他,他只是微微挑眉,讓門僮告訴熙藍,等他上完這堂課再去會她。

岳珈和熙藍被晾在小花園,熙藍鼓着腮抱怨,這堂弟一點也沒把自己這堂姐當回事。岳珈反而欣喜,熙藍是個沒耐性的,過會兒元照丞不來,她就可以勸熙藍回府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熙藍躁動不安,岳珈正要開口,元照丞正好來了。

元照丞剛滿五歲,穿了一身老氣橫秋的靛青襕衫,背着一只手,邁方步走來。身旁跟了個婢女,低聲告訴他熙藍人在何處,同行者何人。

熙藍快步朝他走過去,興師問罪說:“你怎麽才來。”

“我可不似你這般游手好閑。”元照丞目光渙散,言辭冷厲像極了元荊。

熙藍氣惱,欺他看不見,又做鬼臉又朝他虛揮拳頭。

“幼稚。”元照丞感覺到了她的拳風,不屑道,“我雖看不見,可不傻。”

熙藍收回手藏在背後,又回頭看岳珈,朝她使眼色想讓她和元照丞說說話。岳珈只當看不明白,低着頭不說話。

“你帶誰來了?”元照丞問她,“是那個叫多福的婢女嗎?”元照丞雖然足不出戶,但這件事情鋪天蓋地席卷長安,他想不知道也難。

“你學過算命吧。”熙藍奇道,拉着岳珈往前走了兩步,告訴照丞,“沒錯,她就是多福,你繼母。”

“郡主別瞎說。”岳珈被她這口無遮攔吓得不輕,直後悔不該答應她過來。再看元照丞,臉上依然風平浪靜。

他問身後的婢女:“紅曲,她相貌如何?”

紅曲打量岳珈,俯身答他:“相貌清秀端正,身形婀娜。”

元照丞點頭,父親看上的女子想必不會太差。他又問:“你識字嗎?”

“當然認識了。”熙藍搶先答他,“她還會功夫,上回還和你父親一起抓了采花賊呢。”

岳珈根本攔不住熙藍,心如死灰,直想尋個地洞将自己埋了。

元照丞哼了一聲:“身為女子當修德言工容,習什麽武藝。”

“女子怎麽不能習武了。”熙藍叉着腰,“你自己學不了,還不讓別人學了?”

“你!”元照丞咬牙,雙拳緊握。他天生眼盲,雖能聽先生講授課業,卻沒有辦法學習武藝,更莫提像父親那樣上陣殺敵。

熙藍又做了個鬼臉,得意洋洋。

岳珈半蹲身,在她耳邊低聲說:“郡主咱們回去吧。”

“你既來了,就這麽走了?”元照丞松開手掌,道,“旁人都說我父親喜歡你,可我還沒發現你有何過人之處。”

“奴婢尋常平庸,并沒什麽過人之處。”岳珈說道。

元照丞仿佛沒聽見她的話,自吩咐紅曲帶熙藍去花廳吃甜點,他要與岳珈單獨說話。

他徑直朝前走去,五步之外有個石桌,圍着四張石凳,岳珈正要提醒他,卻見他恰好在石凳前停下,端端正正坐上去,沒有半點偏差。

“我父親喜歡的女子,必定不會是個只知動武的粗人。”元照丞問她,“你能不能告訴我,天是什麽顏色的。”

“藍色。”岳珈不假思索。

“藍色是什麽樣的。”元照丞從未見過天空,人人都說天是藍的,卻沒人能告訴他什麽是藍色。他稚氣的臉上露出一絲哀愁,岳珈無聲嘆息,這麽小的孩子卻終日愁眉苦臉,實在令人心疼。

她環顧四周,見假山下有汪蜿蜒的水流,便走過去用雙手掬了一捧:“把手伸出來。”她快步走向元照丞,元照丞将信将疑,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岳珈将雙手分開一道縫,被她掌心暖熱的清水緩緩落在照丞掌心。

“不冷不熱,幹幹淨淨,這就是天的顏色。”

元照丞睜圓雙眼,心口不停起伏:“這是藍色,這就是藍色!”他忽然站起來,濕潤的手抓着握住岳珈手腕,激動說:“我還要看,再讓我看看藍色!”

“好。”岳珈溫暖一笑,又去捧了水來。

元照丞難得露了笑靥,閉着眼感受掌心微溫的流水。

小花園的路口,元荊負手而立,看着兒子的笑容不覺也牽起了唇角,邁步走過去。

元照丞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靠近,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将濕答答的手藏到身後。

岳珈微怔,回頭看見元荊走來,臉上瞬地發燙,她該如何解釋自己出現在此處?

“丞兒,課上完了?”元荊聲音平靜,卻帶着無形的壓力,直令人喘不過氣來。

元照丞愧疚低頭,說:“還沒。我這就回去上課。”

元荊嗯了一聲,照丞轉身離去。

岳珈立在原處不知所措,片刻後朝他福了福身,道:“奴婢去找郡主。”

“站住。”她還未擡起腿,元荊已道。岳珈只好站定不動,低頭不敢直視他。

“你與熙藍來的?”元荊問道。

岳珈點頭應是,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留下用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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