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眷顧

第9章眷顧

初春的早晨寒意仍存,朝旭淺淡,曙煙清冷。岳珈抱着銅盆去給熙藍打洗臉水,走到轉角處時聽見幾人在議論。

“頌王爺會看上一個婢子?”一個婆子驚訝說道,“那将來豈不該成宮裏的娘娘了。”

燕碧冷哼一聲:“憑她?只怕人家頌王爺是瞧她會功夫,圖個新鮮而已,一個罪奴出身的人,還想爬龍床嗎?”

岳珈無聲嘆氣,轉身繞道。當初突厥那場仗,元照韞是副将,頌王是主帥,所以哥哥假意投敵的事情頌王必定也是知道的。她現在所得的眷顧,都是因為哥哥的緣故。讓她們誤會頌王對她有意,總好過事情敗露,危害哥哥性命。

她端着熱氣騰騰的洗臉水回去,還沒進熙藍的房間,明霜已快步過來,将她手中的銅盆接過去,說:“你回去休息吧,我來服侍郡主。”

“可今日該我當值的。”

“讓玉露替你了。”明霜說,“你直管去休息,若要出府也沒關系。”

“我能去哪兒,勞累玉露做什麽。”岳珈仍要去侍候熙藍,明霜急道:“這是王妃的意思,你就別教我為難了。”肅王妃昨夜特地吩咐她,往後要把岳珈當菩薩供着,粗活累活都不能讓她沾。

岳珈明了,只得放手讓明霜去忙,獨自立在階下晃了晃雙臂。這個時辰回去睡覺定是睡不着的,不幹活真不知該如何打發時日。

正此時,肅王府二公子元照彥急匆匆過來。岳珈福身行了個禮,說:“郡主還在梳洗,二公子稍候。”

“我不找她。”元照彥通身打量岳珈,目光在她腰間的玉玦上頓了片刻,問她,“你就是多福?”

岳珈點頭應是,元照彥歡喜道:“正好,你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

“你去了便知。”照彥匆匆忙忙沒時間與她細說,催促她快走。正好岳珈無所事事,便跟着他出去了。

元照彥領着她出府,一人一馬往平康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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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是長安城秦樓楚館雲集之地,此處夜夜笙歌,到了白晝反而寂靜冷清。

岳珈緩下馬蹄,張望着兩側鋪子的招牌,已明白這是何地,納悶元照彥帶她來此地作甚。

只見元照彥在一家名為春風樓的店門前停下,敲門許久才有個睡眼惺忪的中年婦人來開門。

“是您呀。”婦人打着哈欠,甚不耐煩,“都說了,人不能給您,鬧也沒用。”

元照彥指着馬上的岳珈,喘着大氣說:“你知道她是誰嗎?”

婦人眯着眼望過去,高頭駿馬上坐着一個妍麗女子,瞧着氣度不俗,卻是個婢女打扮。這般姿容,若入她春風樓好生妝扮一番,定要奪了半座長安的男人的魂。

“她可是頌王爺的人。”元照彥說道,“你再不把人給我,我就帶她去頌王那兒告你的狀,你這春風樓暗地裏做的什麽見不得光的營生,心裏沒數嗎?”

婦人面色變了變,昨夜就聽幾個來吃酒的爺議論,說頌王看中了肅王府的一個丫頭,莫非就是眼前這人。她打了個激靈,困意瞬間都散了。她們春風樓裏的姑娘有不少都是黑市裏買來的,因在官府那兒打點過,一直平安無事。可那位頌王爺油鹽不進,他若要較起真來,關門歇業是小,吃牢飯可不是玩笑。

岳珈這才明白元照彥帶她來這兒做什麽,心下有些好笑,這位二公子倒是個多情之人,為了讨個娼妓還得把頌王搬出來。

那婦人左右為難,軟了聲氣,央照彥說:“您這不是要逼死我嗎?康二爺錢都給了,說好了今晚給佩玉、鳴鸾梳攏,您這會兒把人帶走了,康二爺不得把我這兒砸了。”她得罪不起頌王,也同樣得罪不起敬國公府。

“她們兩個本就是清倌人,你逼她們賣身還有理了?”元照彥怒氣沖沖,康寶豐仗着權勢橫行無忌,已不知禍害了多少姑娘。佩玉與鳴鸾身世凄苦,不得已委身風塵,元照彥實在不忍見她二人被逼入苦海。

“這哪是我逼的呀,康二爺要的人,我不給能行嗎?”婦人一臉委屈,合着手上下拱,“您要找知音,我再幫您物色兩個,就別為了佩玉她們勞動頌王爺了。”

“不行!”元照彥态度堅決,一拳打在門上,吓得婦人一個哆嗦。他道:“我今日一定要帶她們走。”說話便要闖進去找人,婦人拼命攔住。

正巧,康寶豐也來了。

康寶豐昨日被岳珈擰了胳膊,疼了一夜沒來尋花問柳,今個醒來不見疼,便來平康坊打算将佩玉、鳴鸾那兩個丫頭梳攏了,以解昨日之恨。

見岳珈也在此,康寶豐隐約覺得胳膊發疼。那婦人見他來了,趕緊上前去告狀。反正把人給誰她都有銀子收,怎麽争怎麽搶便看他們了。

康寶豐聽說元照彥要帶走他的人,上下牙齒磨得咯咯響。

元照彥昂頭挺胸,朝他說:“我今日一定要把她們帶走,你奈我何?”

康寶豐一聲冷笑:“我不讓你帶走,你又奈我何?”

“那就請頌王來評理。”元照彥看向岳珈。

岳珈撫了撫腰上的玉玦,她也曾差點落進康寶豐的手裏,自然不希望旁人受他荼毒。揚起頭朝康寶豐說了句:“康二爺,胳膊可還疼?”

康寶豐臉上一紅,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左臂。

岳珈暗暗得意,讓一個讨嫌的纨绔子弟擡不起頭,真是解氣。她又朝那婦人說:“把那兩位姑娘帶出來,康二爺若硬要把人帶走,咱們上衙門理論去。”

婦人見康寶豐沒異議,更覺這個女婢厲害,不敢不聽她的話。轉身進了春風樓,将佩玉與鳴鸾二人帶了出來。

她們出來時,康寶豐早已離開。

岳珈與元照彥牽着馬,帶佩玉與鳴鸾出坊,她們兩個一路不停道謝,元照彥卻沒有多少喜色,反而滿目的感傷。他從懷中取出一袋錢幣交給二人,說:“我只能幫你們一時,難保康寶豐賊心不死,你們趕緊離開長安,去別處謀生吧。”

岳珈詫異,原以為元照彥辛苦将人救出苦海是要留在身邊紅袖添香的。

他們走出平康坊不遠時,迎面遇見了薛聲。

薛聲剛辦完大理寺的差事,遠遠看見了照彥與岳珈,驅馬過去打招呼。

元照彥面露喜色,道:“小舅爺,遇見你正好。”

薛聲停了馬,掃了一眼那兩個衣着暴露的女子,已猜出大半。

“你幫我送多福回去可好。”沒等他答應,元照彥已拿過了岳珈手裏的馬繩,讓佩玉和鳴鸾坐上去,自躍上馬背,“我送她們出城,安置妥當了再去你府上道謝。”

對于元照彥過河拆橋的做法,岳珈心裏略有微詞。不過他對佩玉鳴鸾的仗義,倒也值得敬佩。兩相抵消,也就無話了。

“去吧。”薛聲笑笑,他正想尋個機會接近岳珈,這倒正和他心意。于是便下了馬,陪岳珈往肅王府走去。

“國舅爺不必送我,我認得路。”

“還是送送吧。”薛聲邊走邊說道,“今天的事情,別告訴旁人。”

岳珈本就不是多舌之人,點頭應是。

“其實,照彥不是肅王妃所出。”薛聲忽然說道,岳珈微怔。

“照彥的生母原是平康坊的清倌人,和肅王珠胎暗結,生下了照彥。大約是不希望照彥因她的出身而被人嘲笑,把孩子給了肅王妃,人就不知所蹤了。”

難怪照彥會不惜和康寶豐作對,硬要把佩玉和鳴鸾帶出來。不過:“國舅為何要告訴我?”

薛聲側過頭朝她微微一笑:“因為這不是照彥第一次救風塵,只怕往後還會再借你來狐假虎威。”

岳珈咋舌,不知當喜當悲。

薛聲繼續朝前,問她:“你是剛到的長安吧?”他明知故問,岳珈的身世他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是。”岳珈答他,以為他也要問頌王的事情。

薛聲只是一笑,說:“長安城比別處都複雜,下回照彥再找你,不要答應。得罪一個人,或許會有另一個人幫你,但若得罪了一群人,可就不好辦了。”這話并沒騙她,若是敬國公府和怡國公府聯手,頌王只怕不會冒着得罪兩大世家的險去救她。

岳珈心裏一個咯噔,昨日宋淇已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她與康寶豐又結了仇,若是将他們都惹急了确實後果不輕。

“多謝提點。”

薛聲沒再說話,唇邊依然挂着笑容。岳珈身為叛将家眷,卻能進肅王府放熙藍的婢子,這已是十分蹊跷,他猜想岳珈的哥哥岳琛應當是詐降。不過,頌王對她的照拂可未必全因岳琛。他太清楚頌王為人,若不是真動了心思,怎會任由旁人去揣測他與一個婢女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

薛聲萬萬沒有想到,後來真的有一群人要對付岳珈,但素,也有一群人要幫她,其中還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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