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豔福
第13章豔福
明月樓是長安最頂尖的酒家,店內客人非富則貴,對元荊也都眼熟。
元荊平素甚少應酬,今日到明月樓來着實稀罕,何況還帶了個豔麗的姑娘。這大概能排得上今年長安城的第二奇聞,排第一的,自然是他被一個女婢給打了。
掌櫃親自領他們上二樓雅廂,沒忍住偷瞄了一眼岳珈,果真是天姿國色,怪道能被頌王爺看上。
兩人入了雅廂坐下,掌櫃正要開口,元荊先問岳珈:“你喜歡吃什麽?”
“王爺決定就行了。”她哪有心思吃什麽酒菜,一心只想知道哥哥現下情況如何。
元荊對吃食并沒什麽研究,便朝掌櫃道:“你看着将店內好菜端上來,再來一壺上窟春。”
掌櫃笑着應是,心裏卻犯了難。他并不知這位王爺的口味,只知道他脾氣不善,若是上的菜不合他心意,不知這店還能不能保得住。
“王爺。”掌櫃一走,岳珈又問他,“我哥哥有消息了嗎?”
元荊點頭,方才擔心她不肯與自己出來,故意賣關子不說。既然人已到了,也便沒必要讓她着急。他道:“當初你哥哥去突厥時,我們約定一年之內互不聯系以免突厥人起疑。今日從別的探子哪裏傳來消息,岳琛已取得突厥可汗的信任,給了一支軍隊由他負責訓練。”
得知哥哥無恙,岳珈悠長舒氣,心頭輕松不少,笑着向元荊道謝。
見她歡喜,元荊唇角微動。
說完了岳琛的事情,雅廂徒然安靜下來。元荊慣了靜默,可岳珈總覺得別扭。她眼睛四處張望,見窗邊桌臺上擺了尊三彩瓷駱駝便多看了兩眼。
“喜歡?”元荊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岳珈搖搖頭:“工藝粗糙,遠不及國舅爺送郡主那套十二生肖。”
元荊眉心一動,又繼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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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在外敲門,元荊道了聲“進來”。木門開啓,上菜小二魚貫而入,将菜肴擺上桌。掌櫃拿不準元荊的喜好,只得将店內拿得出手的菜全端上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岳珈暗暗咋舌,這哪裏是兩個人能吃得完的。
見元荊并沒露出不滿之色,掌櫃才将懸着的心放下,道:“小的先告退,有什麽吩咐王爺直管喊我。”
元荊嗯了一聲,掌櫃躬身退了出去,又将門關上。
岳珈來之前剛吃過晚飯,面對滿桌佳肴食欲并不大。元荊卻是從午後就一直空着肚子,突厥的情報原本明日才能送入長安,他特地策馬飛馳去泾陽驿站,只為提前幾個時辰讓她知道。
元荊起筷夾菜,說道:“吃吧,不必拘謹。”自用起飯菜來。
岳珈從披風裏伸出手來,因披風限制,胳膊不好伸長,只夾面前兩盤菜。
“把披風除了吧。”
雅廂四角擺着炭爐,岳珈方才進來時已覺得熱了,又怕元荊不樂意看見她的衣裙,這才一直捂着。得了他這話,她才将披風解下,暗暗舒氣。
那抹醉人的海棠紅重現眼前,元荊匆匆掃過一眼又繼續低頭吃菜,她襟前繡着的那簇粉白芍藥卻已印在他的腦海裏。
身上騰起燥熱,元荊自斟了杯冰涼的上窟春想澆熄火熱,卻如火上澆油一般。
岳珈怔怔看着他連飲三杯,心道大約是菜太鹹了。
見她望着自己,元荊心緒更亂,斟下第四杯後,站起身将她面前的酒杯滿上。
瑩瑩水柱落入青瓷酒杯中,酒氣盤旋撲鼻。岳珈出身貧苦,以前從未喝過酒,只聽哥哥說過他們出征時最喜歡喝烈酒來壯大士氣。她捧起酒杯,像元荊那樣一口喝下。
濃烈的酒氣瞬地在口腔裏綻開,洶湧如洪,橫沖直撞,嗆得她掩面咳嗽。
元荊蹙眉:“你不會喝酒?”
岳珈點點頭,咳得面色漲紅。連熙藍都能喝幾杯桃花釀,她這般不濟元荊大概是嫌棄了吧。
“抱歉,是本王考慮不周。”元荊放下酒杯,走出雅廂喊了掌櫃過來,朝他道,“沏壺好茶來。”
掌櫃應聲正要下去,又被他喊住。
“等等。”這個時辰喝茶夜裏怕不好入睡了,元荊思量片刻,又道,“不要茶了,上份玫瑰露來。”
見他轉身回了雅廂,掌櫃才忙不疊下去準備。
窗外打了個悶雷,不多時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岳珈實在吃不下了,放下筷子望着窗上雨簾。
她恬靜的側顏,像是春夜細雨浸潤過的海棠花。
元荊亦望向窗外,良辰雖好,卻也得在宵禁之前各自歸府。他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風,抖開為她披上:“走吧。”
岳珈系好披風随他出去,秋石拎着傘在門口等候,撐開傘要去遮元荊時,元荊卻拿過他的傘撐在岳珈頭頂。
岳珈愕然,忙往邊上挪了半步,惶恐說:“怎敢勞煩王爺。”她不過是個奴婢,哪能讓人家頌王爺淋着雨給自己打傘。
“過來。”元荊依然舉着傘,僵立在明月樓門口。此時樓中客人紛紛要歸家,見狀都訝異着繞開。岳珈只好又挪了回去,由着他将自己送上馬車。
元荊身上挂着雨水,坐入馬車後岳珈遞了手帕給他。元荊心底滑過一絲喜悅,但當他認出這帕子正是那日在喜迎客棧他送給她的那條時,面色便又黯下了。随意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又丢回給她。他送出去的東西,絕沒有拿回來的。
岳珈不解他為何突然不悅,只當這位頌王爺脾氣本就古怪。
他們回到肅王府時,雨已停了。
“你自己下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元荊說道。他并不想讓人知道他在馬車裏,否則到了自己皇兄家門口,少不得要進去客套幾句,既費時辰又毫無意義。
他坐在車門口,雙腿擋住了大半個道,岳珈弓着身子小心翼翼朝外挪,只顧着避開他的腿,不防踩上了曳地的披風,自己将自己絆倒,直接跌進了他的懷裏。
懷中突然多了個溫香軟玉,元荊怔住了,看着她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面龐,喉嚨忽地幹渴。
岳珈吓得面色發青,趕緊站了起來,腦袋磕上了車頂,哎呀了一聲捂住了頭,慌張朝元荊致歉:“奴婢不是故意的。”如此冒犯應當要下跪求饒吧,可車內狹窄,她張皇着尋不着能跪得了的地方。
“在我面前不需自稱奴婢。”他抑制着心頭喜悅,往裏挪了挪,将門口的道讓出來。
車外,秋石愣愣看着車廂狂搖了兩下,半晌才見那位多福姑娘紅着臉走出來,不禁起了些不大合禮教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