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抄書
第32章抄書
修長指尖滑過紙上, 一個個名字印入元荊腦中,他閉目思索片刻,提筆圈了幾人。
薛聲由外歸來, 才跨過門檻已聽見元荊的聲音:“為何這麽遲?”
因薛聲制服了瘋馬,陛下特命他與元荊一同審查此案。兩個時辰之前,元荊命他去仵作那裏問話。照理半個時辰可解決的事情, 他卻用了四倍時間。
“遇見多福了。”薛聲端了茶悠哉喝起來,無視元荊質詢的目光。待喝痛快了, 方說道:“她托我找本書,叫什麽《萬裏奇聞志》, 你那兒有嗎?”
元荊也是個好藏書的人,不過他素來收集的是兵書, 對奇聞志怪的書籍并無興趣。這樣的書,一聽就是元照韞喜歡的。他提筆繼續寫字,問道:“仵作那邊怎麽說?”
薛聲暗自訝異元荊的反應,沒再多說旁的,只禀了差事:“仵作從馬肚子裏剖出了一種來自波斯的草, 給旁的馬吃了,剛開始沒事, 隔了不到半個時辰便也瘋了。”
源頭找到了,案子也就好查了, 可有些事情卻比案子更難解。
岳珈回到肅王府後,昏昏沉沉睡下, 醒時屋內昏暗,屋外黑雲壓頂。她忙披衣而起, 将晾在外頭的衣裳收了。前腳抱着衣裳回到屋裏, 後腳瓢潑大雨就落下了。岳珈慶幸着, 将衣裳疊好收進櫃子裏。
玉露落湯雞似的跑進來,打了個噴嚏,說道:“你醒了呀,正好,有人找你。”
“誰呀?”岳珈心底騰起不安,莫不是薛聲告訴元荊她病了,元荊又來了?
“國舅爺的小厮谷雨。”玉露心道,他這名字起的可真好,一來就下了雨,冷不防淋了自己一身。
岳珈一聽,忙撐了傘出去。心說薛聲辦事倒快,早上才托他尋書,這會兒就來人了。
今日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岳珈跑到前頭時已放了晴。谷雨站在檐下,見岳珈來了迎了兩步上去,肩上落了幾滴屋檐水。
“您就是多福姑娘吧。”谷雨裝着傻,之前他替薛聲查她底細時就已認住了她的模樣。
“是我。”岳珈點頭,“有勞閣下走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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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客氣。”谷雨道,“爺托我來捎話,您要的書找着了。不過書主人說那是他的心頭好,不賣也不借。您若是有心想要,可以上他那兒手抄一本。”
手抄雖然費事,但只要能幫照韞再得一本,麻煩些倒也無妨。她道:“還勞閣下帶我去找那位書主人。”
“馬車已備好了,您請。”
谷雨駕着馬車出城,将送岳珈到一戶姓金的人家門口。谷雨告訴她,這宅子的主人是個老學究,嗜書成癖,不愛見人。國舅爺已經打點好了,讓她進去了安心抄書便是,無需擔心別的。
岳珈道了謝,跟着金府門僮進去。
門僮領她到一雅致的小廳,金鴨香爐薄煙盤旋,清淡的檀香氣氤氲廳中。青瓷花瓶裏供了新開的紫玉蘭,八仙桌上擺了碟海棠酥,書桌上放着兩本書,一冊是空的,另一本便是她要找的《萬裏奇聞志》。
“老爺吩咐了,東西已給姑娘備好,您自便便是。”門僮說完話便退了出去,留岳珈在廳內抄書。
書桌的位置正對着廳門,能望見廳前的荷花池。池心有一水榭,悠揚琴聲自內傳出。岳珈不由感慨,這金府主人當真是個雅人,在此處抄書委實令人心曠神怡。
她出來得急還未用午飯,抄了兩頁後肚子咕咕作響,便取了件海棠酥吃。這海棠酥不禁賣相上佳,味道也極是可口,配上紅爐溫着的菊花茶堪稱一絕。
那《萬裏奇聞志》足有一寸厚,岳珈抄得又慢,到了黃昏時候才不過抄了兩篇。若要抄完全本,至少還得再花三日。
門僮敲門傳話,告訴她谷雨來接她了。岳珈便放下筆,朝門僮道:“得貴府主人款待甚是感激,可否勞閣下引路,帶我去向貴府主人道謝。”
“老爺好靜,不見客,姑娘不必客氣。”
岳珈只得作罷,又問門僮她明日幾時能再過來繼續抄書。
“老爺說了,您随時都可以來。”
翌日一早,岳珈又再登門。
廳內的紫玉蘭換了新的,花葉上沾着朝露。糕點換成了荷花酥,邊上多了盤青紅相見的荔枝。
長安的水土種不出荔枝,只能快馬從嶺南運來,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這位金老爺倒是闊氣,這麽一大盤荔枝竟舍得請她吃。
雖說人家闊氣,可她卻不好心安理得領人家的好,這價值千金的荔枝她一顆也不敢動。
近午的時候,有個丫頭送了午膳過來,見她仍在奮筆,道:“姑娘先吃些東西,老爺說了,您這麽抄下去書沒抄完胳膊先斷了。待飯後可以在府裏逛逛,活動活動筋骨,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岳珈擱筆,甩動手腕,抄了一個上午不曾停歇,的确累了,午飯過後便出外走動。
金府裏綠木成蔭,雖是夏日倒也涼爽宜人,踩着落英與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動一動胳膊轉一轉脖子,通身都舒暢了。只是這金府實在怪異,偌大的宅子,除了門僮和方才送飯的丫頭,竟沒見着旁的下人,冷清得不像個住了人的大戶。
正納悶着回小廳時,仍是方才那丫頭,捧了一碟酥山進來,道:“姑娘回來得正好,今日天熱,吃份酥山解解暑氣。”
“你家老爺實在太過客氣了。”如此盛情,她領之有愧。
“老爺說了,難得有客人來,不能怠慢。”
這豈止是不怠慢,肅王府招待貴賓可不曾見過這般排場。
“我們家老爺就這脾氣,姑娘若是不領情他反倒不高興呢。”那丫頭道,“您快吃吧,一會兒酥山可該化了。”
“貴府老爺還是不見客嗎?”不當面致謝始終是不能安心。
“老爺正閉關研究學問,莫說姑娘了,我也見不着呢。”
“那你家老爺幾時出關?”
“再過兩日吧。”她道,“姑娘且安心抄書,待老爺出關,姑娘若想見他,我再去傳話便是。”
“如此便多謝。”有她這話,岳珈心裏才舒坦些許。
哪知到了第三日,小廳裏備的東西更加豐盛了。
冰窖冷藏過的玉露團、澆了蔗漿櫻桃、皮薄如紙的茯苓餅,都是宮裏才有的點心。岳珈才生疑窦,那丫頭已作了解釋:“我們老爺好吃甜食,特地請了從宮裏出來的禦廚來當廚子。”
話雖如此,可她始終不能安然領受。
“老爺說了,您要實在過意不去,随便給他做個什麽拿手的東西,就當是交換了。”
岳珈想了許久,除了一身功夫她哪還有什麽拿手的,可這又沒法子送人。仍是那丫頭提醒了她:“我們老爺素好音律,姑娘若是會什麽樂器,給老爺奏上一曲便是。”
岳珈面露難色,道:“實不相瞞,我雖學過吹笛,可是技藝有限,難登大雅之堂。”
“那待姑娘學成後再來不就是了,我們這金府又不會突然就不見了。”
除此之外她也沒別的可作回報,只得待抄完書後勤加向公孫姑娘請教。
那日午後起了風,岳珈才覺有些涼意,丫頭便送了披風來。雨珠剛一落地,又端了姜湯給她喝,周到得令人咋舌。
岳珈在金府抄書四日,所吃美食不計其數,肚子都圓潤了一圈。好容易将那《萬裏奇聞志》全書抄罷,肩膀仿佛已不是自己的,酸痛得厲害。
她将桌子收拾整齊,丫頭正好送牛皮囊來。
“老爺說,姑娘抄了幾日的書,肩膀必定難受得緊,這牛皮囊裏裝了些活血通絡的草藥,姑娘拿回去,裝了熱水敷在肩上,會舒服些。”
這位金老爺當真心細,岳珈道謝接過,又問她:“你家老爺可出關了?能否引我相見?”
“已經出關了。”丫頭道,“不過老爺說,等姑娘學好了曲藝再見不遲。”
頌王府裏,薛聲一臉納悶地看着元荊。他用了半日時間尋得了那本奇聞志,又以高價将那金家宅子買下,讓人家在半天裏遷出府去。如此費盡心思,薛聲本以為他會在抄完書後與她見面,沒想到他竟故弄玄虛起來,還要岳珈學好笛藝才肯見面。
元荊剝了顆荔枝送進嘴裏,既然岳珈不喜歡他之前的激進霸道,那便換條路走,滴水穿石,總有一日她會回心轉意。至于學笛,以前她為照韞學,今後便是為他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