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話別

第37章話別

夜色漸深, 馬車內漆黑一片,岳珈看着閉目的元荊,耐心随着時間一點點消磨, 終忍不住質問道:“王爺帶我來此究竟何事?已近宵禁時辰,若無要事我便先回肅王府了。”

岳珈正要起身,元荊忽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明日要啓程去讨伐突厥。”

岳珈心頭猛然一躍, 這麽快就要與突厥決戰了嗎?

元荊緩緩睜開眼,道:“突厥人還沒能完全信任岳琛, 我得去打一場敗仗,一場從未有過的敗仗。”他是大數最善戰的王爺, 更是未來的大數帝王,只要岳琛打敗了他, 甚至令他重傷,突厥人就不會再懷疑岳琛的忠誠。

岳珈默然,心中生了幾分擔憂。

“你是在擔心你哥哥,還是我?”元荊看出她眸中的憂慮,問道。

岳珈忽覺背上一熱, 心裏霎時慌亂,忙将手腕抽回, 避開元荊如炬的眸光:“我自然是擔心哥哥的。”聲音細弱,如何能瞞過元荊。

元荊淡笑, 挑開車簾瞧了眼天色,又是一笑:“差不多了, 下去吧。”

元荊背手下馬,狹窄的街道漆黑一片, 隐隐能聽見銅鈴的響聲。岳珈只覺這牆頭甚是眼熟, 走至門前方知這是香積寺。

夜裏的香積寺沒了香客擁擠, 也不見僧侶誦經,靜得似入了定一般。月尚未圓,稀薄光影在蓮花池中沉浮。池中那朵并蒂蓮正好開在最明亮處,花瓣粉嫩透亮,紋理分明,如蟬翼又如明玉。幾只螢蟲流連其間,螢光環繞,更顯并蒂蓮非紅塵俗物。

岳珈看得癡癡,元荊看她也看癡了眼。這一去突厥少不得數月不能相見,只能趁今夜多留些回憶。月影裏的她比那并蒂蓮更加出塵,他想伸手去捧,卻怕打破這鏡花水月般的寧靜。

“王爺為何要帶我來此處?”過了半晌,岳珈才想起來自己是莫名其妙被元荊拐來的。

元荊淡淡一笑,望着天上缺月,負手道:“此去突厥,有些話要交代于你。”

有何事在王府裏說不得,偏要深夜來此地說?岳珈暗暗想着,卻不敢再追問,怕聽見不願聽的答複,徒招尴尬。只道:“王爺有何指教?”

“此去突厥歸期不定,我不在長安,你需多加小心,若有人尋釁,肅王府又護不了你,只管去頌王府,偌大長安還未有人敢動本王的府邸。”事實上,元荊并不擔心有誰會對岳珈不利,全長安都知自己心系于她,誰敢來得罪,不過是尋些話說罷了。

Advertisement

岳珈應了一聲,也未放在心上。元荊不在,最喜歡來尋釁的薛聲也能消停了。

“那個宋漪。”元荊又想起一事,“別與她太過親近。”雖不怕宋漪會對她不利,但那等心思深重之人到底是遠離為上,免得遭其利用。

岳珈倒沒瞧出宋漪有何不好,不過元荊說這話想必是他的道理的,聽了也無壞處。

見元荊良久不再言語,岳珈便道:“王爺若沒旁的事情交代,不如打道回府吧。”已是深夜,若讓人知曉她與元荊孤男寡女來這兒看并蒂蓮,少不得又是一番議論。

“你不喜歡這蓮花嗎?”元荊并不喜賞花,只是不舍有她在的良宵。

“不過一朵花罷了。”岳珈故意道,“奴婢是個粗人,賞不來這些風雅。”

元荊知她說謊卻不拆穿,繼續望着蓮池一語不發。池裏隐約能看見她的倒影,淺淺淡淡,似是栖在水中的仙姑。

“王爺明日便要起程,還是早些回府休息為好。”岳珈一心想回王府,只得換了套說辭規勸他。

元荊果然受用,抖了抖袖子擡起腿往回走了。即便知曉她并非真心關懷,這話聽着到底暖心。

第二日宵禁剛解,元荊的軍隊已悄然揮師北上。岳珈方從睡夢中醒來,惺忪睡眼望了碧空良久才起身洗漱,随熙藍去王妃處請安。

熙藍慣了磨蹭,一路拈花惹草玩玩鬧鬧,短短路程走了許久。岳珈張望着前路,元照韞每日都會清早去王妃處請安,不知今日能否遇上。哪怕遙遙一望,也覺歡喜。

耀眼日晖下,果真走出一青衣少年,帶着和煦笑容走來,聲音中滿是寵溺:“百花争妍,開得最豔的卻都被你采了去。”

熙藍笑着将手中的花別在發上,笑盈盈說:“這花不摘過兩日也是要謝的,有什麽關系。”

“你有理。”照韞本是個惜花人,但與熙藍相比,自是妹妹的笑靥更勝一籌,“母親正等你呢,快些去吧。”照韞的目光緩緩上移,落在岳珈身上:“今日風和日麗,正宜曬書,可否勞煩多福姑娘幫我去千竹苑搬書?”

岳珈福了福身,她自是樂意的。熙藍也未起疑,畢竟岳珈力氣大又細心,她大哥最寶貝那些書了。

繁花護道,一路暗香湧動,岳珈放緩腳步,只盼路再長些。

“今日七皇叔秘密率軍前往突厥。”照韞低聲說話,事關機密本不該外洩,但畢竟也關系到岳琛,照韞覺得岳珈應當知道,“不過你不必擔心,七皇叔此去是為了幫岳琛。”

“我知道的。”

照韞忽地停步,眸中露出一絲詫異。岳珈知情,必然是頌王相告。元荊平素行事謹慎,從不輕易信人,如今竟連此等機密之事也告訴了岳珈,想來他對岳珈當是真心無疑。照韞淡淡一笑,繼續朝前:“那便好。七皇叔待你果真與別不同。”

岳珈聞言立時心慌,怕照韞誤會她與元荊的關系,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既是如此,岳姑娘便回去休息吧。”正好行至杏棠齋門前,照韞又再駐足。

“世子不曬書了?”雖知曬書只是照韞尋她說事的借口,岳珈也希望能借此多與他相處一會兒,“難得今日天氣好。”

“書是要曬的,只是不該勞累岳姑娘。”照韞從不曾将岳珈當作婢子看待。

“并沒什麽勞累的。”岳珈道,“我也希望那些書卷能好生保存。”

既然岳珈也是惜書之人,又主動要幫忙,照韞便沒拒絕,與她同去千竹苑,将書房內的千本書冊擡出來見見日光。

自元荊去突厥後,岳珈的日子風平浪靜,消磨得極快,眨眼便入了秋。

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最是繁華喧鬧的長安城在這深秋裏也顯露了蕭條模樣,似是一位祥和的老者,靜坐看流雲。

然而這份平靜在将入冬時被一紙戰報打破:頌王大軍遭敵方埋伏,損傷慘重。

元荊是大數第一勇将,幾乎未有敗績,此番慘敗令大數舉國震驚。而岳珈絲毫不感意外,畢竟這是早已定好的計策。

她的淡然在旁人看來便成了冷漠薄情,尤其是宋淇。

康織與祿康伯世子的婚宴上,幾位貴家小姐談起了此事,連平素缺心眼的熙藍也怏怏不樂,岳珈卻依舊平靜地幫熙藍斟茶,宋淇忍不住啐說:“枉王爺待你那般好,如今出了這等事情,你倒跟什麽都沒聽見似的。”

莫說元荊此次是佯敗,便是真的打了敗仗,她一個婢女急又有何用。岳珈不欲與她辯駁,而熙藍這回難得地認同了宋淇的看法,也未維護岳珈,倒是宋漪開了口:“子非魚,長姐又怎知多福不慮。”

“你又替她說話!”宋淇起了怒氣,自上回她在舟上獻舞出醜後,整個怡國公府的人都看不起她。比之宋漪的萬千寵愛,宋淇自然更厭惡這個妹妹了。

“姐姐,喜宴上可莫要動怒。”宋漪總是處處得體,教人生氣又奈何不得她。

宋淇壓下怒火,這會兒發脾氣只會招來閑話,讓父親更加不喜歡自己。

宋漪盈盈朝岳珈一笑,道:“問雅不知去何處玩樂了,能否勞多福姑娘陪我去更衣。”

岳珈此刻在這席上處境尴尬,自然願意随宋漪離開一會兒。

“多謝宋二小姐。”岳珈心道,這位宋二姑娘人美心善,也不知元荊為何對人家存了偏見。

宋漪一笑,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她近來幾次去肅王府都沒見着她,難得今日有機會與她親近,自是不能錯過的。

“對了,聽聞多福姑娘在學吹笛,我那兒有幾本難得的曲譜,明日送去肅王府給你可好。”

“宋二小姐客氣了,我不過學了一點皮毛,豈敢要那些矜貴的曲譜。”她學了多時,技藝不過爾爾,想來天賦之事不可強求。

“你不必與我客氣。”宋漪堅持道,“那些譜子再珍貴,我放着無用也是暴殄天……”宋漪的話音徒然停下,目光繞過岳珈肩頭,看向匆匆跑來的秋石。

秋石今次随頌王出征,他既回了長安,想必頌王也已經回了,但為何朝中沒有半點消息?

“多福姑娘,可尋着您了。”秋石氣喘籲籲,停下腳步躬着身稍稍順了氣息,道,“您快随我,随我走。”

見秋石神色慌亂,岳珈心中一緊,莫不是頌王出了事?她緊走兩步上去,問秋石發生了何事。秋石瞧了眼宋漪,只道了一句“路上說”。

他這般神色更令岳珈擔心,匆忙随他出府,既忘了向宋漪辭別,也忘了給熙藍留話。

出了祿康伯府後,秋石先是張望一番,确定左右無人後才向岳珈耳語:“王爺遭了暗箭,重傷昏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