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後宮

第42章後宮

那一日天公作美放了晴, 可花神娘娘卻發了脾氣,滿園梅花無精打采,越發顯得後宮冷清。

宋家兩姐妹走在花間, 一路未語。熙藍隔着花枝瞧見宋漪,想上去與她打招呼,岳珈拉住她的手, 告訴她後邊有只七彩的蝴蝶,帶着她找蝴蝶去。

按着薛聲的說法, 宋漪應是在這兒等着偶遇皇帝陛下的,若是熙藍過去了恐會闖出禍事。

宋漪腳上像戴了鐐铐一般, 步子邁得極小,額頭已挂了汗珠, 一雙眼紅腫未消。當她知道父親要将她送進皇宮的時候,她哭着求了他很久,她才十六歲,大好年華就這般葬送嗎?可是父親告訴她,為了宋氏一族長盛不衰, 她別無選擇。

“我只能陪你到這裏了。”宋淇停下腳,過了前面那座假山有個涼亭, 皇帝就在那兒飲茶。

宋漪抓住了宋淇的胳膊,心慌得厲害:“姐姐再陪我一會兒, 求你了。”

宋淇從小到大都在與宋漪争高低,可直到現在她才發覺, 以前的争搶根本毫無意義,她們姐妹都只是用以保住怡國公府的工具罷了。

從前她羨慕宋漪生得比自己好看, 也比自己聰明, 可而今, 除了慶幸,更多的是悲哀。

“妹妹,躲不過的。”宋淇眼裏泛了淚,這一別之後,再要見面就難了,“若是讓陛下久等,怕是要怪罪了。”

宋漪擦了擦眼角,擡頭望了會兒浮雲,勾起嘴角,問宋淇說:“我笑得好看嗎?”既然躲不過命運擺布,那就拼盡全力求個好前程。

“好看,我妹妹是長安最好看的美人。”宋淇瞬間忍不住眼淚,看着宋漪走向假山,不見了倩影。

岳珈诓熙藍在梅花林裏尋蝴蝶,半晌尋不得,熙藍沒了耐性,甩了袖子要到別處玩樂,一轉身正好碰上侯貴妃的宮人。

“侯貴妃猜得郡主不喜賞花,特命婢子請郡主到宮裏吃小點。”

熙藍一聽自然歡喜,岳珈心微一動,薛聲竟又騙了她。

侯貴妃為人随和,熙藍常到她宮中走動,并不拘謹。岳珈心裏沒底,手心沁出了汗,也不知侯貴妃為何要見自己,會不會元荊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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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貴妃早早在宮門邊等着,聽宮婢說人來了,探着脖子望去,寬心一笑,心道元荊倒是好眼光。

“貴妃娘娘。”熙藍提着裙子小跑過去,“熙藍給您請安。”

“好好好,快起來。”侯貴妃是真心喜歡熙藍,天真爛漫,心思簡單,沒有被皇家風氣影響,依舊是孩童該有的樣子。

她擡眼細看岳珈,笑意更深:“你就是多福?”

岳珈一驚,忙福身行禮。

侯貴妃親自把人扶起,笑盈盈拉着她的手:“常聽人提起你,今個可算見着了。”

這突如其來的親近令岳珈無所适從,幹澀笑了笑。

侯貴妃命人帶熙藍去偏廳用點心,自拉着岳珈到閣樓說話,一路不曾放開岳珈的手。

“你不必害怕。”侯貴妃松開她的手,取了帕子幫她擦拭額上汗珠,道,“本宮雖是貴妃,卻也只是個心疼孩子的母親。難得荊兒對你上心,我便想見一見你,說幾句私話。”

她這一說,岳珈更加局促,忙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個下人,不敢高攀王爺。”

正要跪下,侯貴妃急攔住她:“我的荊兒不是那等看家世擇妻的俗人,何況本宮也并非出身名門世家,只要他喜歡,本宮就歡喜。”自打康氏去了,元荊身邊連個通房也沒有,當娘的自然着急。出身好不好有什麽打緊,知冷知熱能體貼着元荊便足夠了。

侯貴妃拉她坐下,又命宮人去準備些梅花羹來,好單獨與岳珈說話。

“荊兒從小主意大,這些年任我見他形單影只的心裏難過得緊,可任我如何苦口婆心勸他再娶,他就是不肯。我這當娘的都快信了坊間傳言,以為兒子不好女色了呢。”

這傳言岳珈早先倒也聽過,沒想到還能傳到侯貴妃耳裏。

“你可不知道,本宮聽說他有了心儀之人,那是多高興呢。”侯貴妃笑得長眸眯成一道線,拍着岳珈的手背說,“你呀,化了本宮心中的巨石,往後本宮定會疼着你的。”

岳珈尴尬謝恩,侯貴妃說了許久,卻從未問她是否喜歡元荊。細細想想,外頭傳她與元荊的流言中,确也沒有一句是說她不喜歡元荊的。大約在世人眼中,元荊那般的人物,她一個婢子壓根就沒有不喜歡的道理。

“荊兒這幾年南征北戰,難得在長安久住。”侯貴妃又拉起了岳珈的手,滾燙的手心捂得岳珈渾身發燙,“正好他近來得閑,依我看,就讓他擇個吉日把你接進府去,好趁着這日子生養幾個孩子。”

岳珈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嗆死,原本她不打算與侯貴妃細說自己與元荊的事情,想着要解釋也該是元荊去解釋,可這一句“生養幾個孩子”着實吓得她不輕,忙把自己的手從她的掌心抽出。

“娘娘您誤會了,其實……”

“母妃。”

這熟悉的聲音驚得岳珈倒吸一氣,到嘴邊的話全散了,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元荊來了。

元荊低頭看她那燙得發紅的臉頰,不由發笑。這在侯貴妃看來可算是奇景,她這兒子自小老成,即便是在自己面前也難得露個笑臉。

“你是來見我這當娘的,還是來見心上人的?”侯貴妃故作吃醋模樣。

“兒子自然是來給母妃請安的。”話雖這般說着,他的眼卻又看向了岳珈。

侯貴妃掩唇發笑,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我還能不知道你的心思。”見他終于也有了尋常男子慕少艾的心思,侯貴妃心裏歡喜極了,今夜怕是睡覺也會笑醒。

“多謝母妃成全。”元荊辭了侯貴妃,正要帶岳珈離開時,侯貴妃又喊住了他們,叮囑岳珈道:“記着我方才說的事情,錯過了現在可又不知該等到何時了。”

岳珈面色更紅,匆匆告辭。

出了閣樓後,岳珈又向元荊福了福身,道:“奴婢該去郡主那兒侍候了。”至始至終沒敢直視過他一眼。

“我已讓內侍送熙藍回去了。”元荊朝前一步,貼近她的耳朵,問說,“我母妃叮囑你別錯過什麽?”

岳珈後退兩步:“王妃叮囑我早些回肅王府,莫誤了宮門落鎖的時辰。”

“幾時學會扯謊了?”元荊笑了笑,“我在門外站了許久,可沒聽見母妃說過這話。”

岳珈瞪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目光,只道:“王爺既都聽見了,何必還要戲弄。”岳珈忿忿轉身,自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不願再理會他。

元荊跟了上去:“慢些走,沒有本王領着,你出不了皇宮。”她是跟着熙藍進宮的,如今熙藍走了,僅她一人出宮,侍衛定不會放行。

他越喚她,她走得越急。反正元荊定會追上來,快一刻到宮門口,便可少與他周旋一刻。

岳珈越走得心急,下石階時不慎滑了腳,身子後仰,險些摔倒,幸好元荊及時攙住了她。

元荊扶她站好,撥開纏在她頸上的發絲,動作甚是暧昧。

“明明沒有那麽讨厭我,何故非要避着?”元荊牢牢盯着她的眸子,若是以前她早已将他推開。

岳珈回避他的目光,理了理發絲與衣裙,沒有答他。她無法否認,自己的确不讨厭他了,可她仍是不願承認。他一貫的強勢和計算總令她覺得自己活在他的擺布中,就像皮影畫裏的小人一般。

兩人在石階上立了許久,一語不發。宮人路過見狀紛紛低頭繞道,有膽大的多看了兩眼,心中只道好般配一對璧人。

石階不遠處,是梅花園的入口。宋淇挽着宋漪的手臂,宋漪剛與皇帝對弈了一局,天家威嚴令她心驚膽顫,卻仍需作出一副鎮定模樣,博取他的青眼,如今出了梅花園,只覺整個人綿軟無力。

兩三個宮人在一旁交頭接耳,宋漪聽不見她們說什麽,卻總覺得她們是在議論她親近陛下的事。以前她自視清高,不恥以色侍人,而今只覺羞恥萬分,無顏見人。

宋淇見她縮着脖子将臉朝下埋,不由氣上心頭,宋氏的日子再怎麽艱難,也輪不到幾個宮婢欺負她妹妹。她拽着宋漪昂首朝那幾個宮人走去,厲聲質問:“你們幾個賤奴嚼的什麽舌根!”

幾個宮人正聊得火熱,冷不防被人一喝,也沒仔細瞧是哪位貴人,慌慌張張跪下。

“奴婢們只是見着了傳聞中的那個肅王府婢子,一時沒忍住才多說了兩句,還望貴人饒恕。”

宋淇冷哼:“一個婢子,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奴婢們之前常聽人說起頌王爺與那婢子的事情,不免好奇。方才又瞧見頌王爺與她在一處,所以才失了分寸,往後決不再犯。”

頌王與她在一處,這幾個字像細針一般紮在宋漪心口。頌王那般的韬略,即便無緣皇位,也仍是長安第一的人物。一個婢子,憑什麽!

“姐姐,能否幫我做一件事?”宋漪貼近宋淇耳畔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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