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決裂
第43章決裂
梅花園小宴的第二日, 宋漪就被一駕華蓋馬車接進了皇宮。長安人茶餘飯後又多了一項消遣,熱議程度不亞于頌王看上婢女一事。
熙藍為此事悶悶不樂,連明月樓的名菜也不能令她展顏。直到李珺來了, 她才肯吐露心事。
“我知道宋二姐姐是不喜歡皇帝爺爺的,一定是怡國公逼她進宮的。”熙藍心大,可這件事離她太近, 她不能不多想,“她比我大不了幾歲, 再過幾年,爹爹和大哥會不會也把我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她是皇家郡主, 身份越高,婚配之事就越容易被當作交易。
李珺沉了沉氣, 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作主,郡主所問,非我所能解答。但我想,肅王爺與世子皆是淡泊名利,看重情義的人, 與怡國公是不同的。”
岳珈在旁聽着,不由佩服她說話分寸得當。書香世家出身, 到底是與別人不同的。
有了李珺的勸慰,熙藍終于恢複神彩, 也有了胃口,大快朵頤。玉露在門外張望, 見熙藍心情不錯才放心進來遞話。
“郡主,宋淇姑娘又送帖子來了, 要請您去荷月齋品茶。”這已經是宋淇送來的第三張請帖了。
“不去不去。”熙藍與宋淇向來不和, 邀她品茶更是天方夜譚。也不知她是想慶祝一直礙眼的妹妹入了宮, 還是要炫耀自己許了狀元爺,反正定是沒安好心的。
“荷月齋的茶點我倒是許久沒嘗着了。”李珺道,“這幾年在外時常想起荷月齋的玫瑰餅,香香脆脆,甜而不膩,再配上一盞鐵觀音,真是妙極了。”
李珺兒時也與宋家姐妹有過幾面之緣,宋大小姐雖然愛使脾氣,倒也是個直爽人,雖不宜深交倒也不必躲她。何況她連遞了三日的拜帖,或許真有要事。
“說來我也十分想念荷月齋的玫瑰餅。”熙藍被李珺勾起了饞蟲,也便不計較與宋淇的那些小恩小怨了。
可岳珈卻沒這般豁達,一則宋淇向來不喜歡她,她沒必要去讨人嫌;二則她始終不多樂意見到李珺。于是便與玉露商量,拿十個茯苓餅換她今日代自己陪熙藍外出。
熙藍出了王府,岳珈百無聊賴,想着許久未見金老爺,便往金府去了。
她到金府門口時,卻見有個年約十歲的男孩坐在臺階上抹淚,手邊放着一筐雞蛋。岳珈疑惑走過去,那孩子一臉焦急地站起來問她:“姐姐,你可知這金府一家搬去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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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走了?”岳珈惑道。她之前從未聽金老爺提起,怎會突然就搬走了。
那孩子搖搖頭,扯着袖子将眼淚鼻涕一把抹了:“去年春天我還來過,今天娘讓我給金老爺磕頭請安,讨幾兩賞錢好作束修交學堂去。方才我敲了門,應門的卻不是林伯伯了,還跟我說金老爺已經搬走了。可這門匾也沒換呀,是不是金老爺不樂意賞我們這些窮親戚了。”說着說着便恸哭了起來。
岳珈取了帕子給他擦淚,她認識的金老爺不是會吝啬幾兩銀子的人,那為何門僮要說謊?
“以前我來的時候林伯伯都會請我吃好吃的,劉花匠會給我編手環,秦大娘還會幫我梳頭發。”
“金府原先有這麽多下人?”岳珈詫異,為何她在金府裏從未見過這些人。
“是呀,金老爺一家十二口,下人有五十來個呢。”小男孩抽着鼻子,把貴人交代的話一句句背出來。
六七十口人,突然都上哪去了?岳珈回憶在金府的點滴,可疑之處甚多,但因金老爺待她親厚,她一直不願妄加揣測,怕自己的多心辜負了金老爺的情義。
若這真的是一個騙局,她該去拆穿嗎?
岳珈看着金府的門匾,良久之後,從身上尋出些許碎銀放到那孩子掌心,道了句“天冷,回家去吧”,言罷便轉身離去了。
她終究沒有勇氣去求證,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非要親眼看見那不堪的真相。
她在長安無親無故,一直将金老爺視作親人,待在金府的時光最是溫暖自在,可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偌大長安,竟連一個真誠待她的人也尋不着。有那麽一瞬,她想策馬回慶州去。即使日子窮苦,至少人心是真的。
岳珈一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回到肅王府,正碰上熙藍與李珺回府,奇的是宋淇竟也來了。然而岳珈情志低落,無心去琢磨其他,草草行了個禮便回杏棠齋了。
見她這一副丢了魂的模樣,宋淇便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瞬間心情暢快。不過她今日的戲還得繼續唱下去,父親交代了,要她多親近李珺,将來才好借上李之璞的東風。
那日之後,岳珈再沒出過王府,除了照顧熙藍起居外便只将自己關在屋裏發呆,連照韞的課也托病不再去聽。誰知悶了幾日竟真染了病,渾身燒得厲害,連床也下不得了。
岳珈剛一病倒,頌王府便送了太醫過來。一聽是頌王派來的,岳珈立刻将人轟了出去,說什麽也不要他診脈。
那太醫交不了差,瑟瑟發抖去向頌王回話。頌王哪騰得出心思去計較他辦事不利,急匆匆便策馬往肅王府去了。
而這回,他也吃了閉門羹。
元荊百思不得其解,他何時得罪了她?
無論是什麽因由,眼下治病要緊。元荊吩咐秋石去趟金府,不多時,小玉帶着一個郎中來了。
“多福姐姐。”小玉敲着門,“老爺聽說你病了可着急了,讓我帶了大夫過來,你快開門呀。”
門內靜了許久,岳珈終于開了門。她面容憔悴,眸光渙散,開門後并沒讓小玉與郎中入內,而是朝元荊說話:“煩請王爺讓大家都散了吧,我有幾句話想與王爺說。”
她的聲音虛弱中帶着疏離,元荊心頭一緊,擡手遣散衆人。
岳珈轉身回屋,步履艱難。元荊急步上前扶她,岳珈并未抗拒,只道了聲多謝。
這聲謝,卻比寒冰更冷,比利刃更傷人。
岳珈坐下喝了半口冷茶,寒氣入肺,掩唇咳了起來。
元荊看得着急,問她:“我究竟何處令你不悅,你要這般折磨自己?”前幾日還有說有笑,他以為自己終于要得償所願,為何她忽然又冷若冰霜。
“我的悲喜全由王爺操控,怎敢不悅。”她在長安,活得像戲臺上的扯線木偶,全為博旁人的樂罷了。
回想方才她對小玉的态度,加之她許久不去金府,元荊猜想她大約是知道了金府的事。
當初他怕她在長安無依,怕她倔強遇事不肯來尋自己幫忙,這才設計了金府以防萬一。雖是為她着想,也确是欺騙了她,沒什麽可辯解的。
“奴婢出身邊地,見識淺薄。比不得你們長安貴人,慣了耍弄手段。只求王爺念在我兄長為國盡忠的份上,放過奴婢。”
“我……”元荊如鲠在喉,他想方設法想讓她在長安過得自在舒心,結果卻是弄巧成拙。他緊攥着拳頭,一股苦澀在肺腑間洶湧,漫上了唇齒。
“好好養病。”元荊背過身,“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待我哥哥歸來,我便回慶州去,再不踏入長安半步。”
不再踏足長安,他竟令她厭惡至此嗎?
“若那才是你想要的日子,我絕不阻攔。”與其強行将她留在身邊,令她傷心煩厭,不如還她一方自在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