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喪儀

第61章喪儀

皇後駕崩舉國同悲, 岳珈作為縣主也參加了喪儀,站在送殡隊伍末列遙遙地拜了幾拜。

她本想找一找薛聲寬慰他幾句,左右張望許久也不曾見着, 而且連穆國公也沒見着。

直到喪儀臨近結束,才見薛聲穿着喪服匆匆趕來,面色又青又白, 眼底卻是血紅顏色,看着如同鬼魅。

薛聲幾乎是整個人撲在地上的, 戚戚恸哭着,哭聲在道道城牆間回蕩。直至靈棺擡出皇宮, 送殡的人漸次散了,他仍伏地不起。

岳珈被幾個貴女拉着說話, 半推着往出宮方向走,邊走邊回頭,費了好些力氣才撇開其他人往回走。

可當她到了薛聲身邊時,看着他抽泣的後背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些什麽,終了也只是站在原地陪着他。

天上飄起了雪沫子, 鑽着衣領的縫隙落進脖子裏,化成了水, 涼得人一哆嗦。岳珈擡頭,才發覺天色陰沉, 烏壓壓的像要塌下來似的。

“逝者已逝,你又何必這般為難自己。”岳珈蹲下身, 用衣袖拂去他背上的雪。

薛聲緩緩直起上身,聲音虛弱無力:“我不值得你關心。”

“若是為雲深道觀之事, 我不怨你。”

“可我怨自己。”薛聲緩緩轉過頭看着她, 眼中滿是悲戚悔恨, “我鬼迷心竅留了幾個突厥細作,本想備不時之需,卻沒想到留成了禍根。害了你,害了父親。”

岳珈正要說話,卻聽薛聲繼續說道:“父親今晨,也去了。”

岳珈駭然,直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那日見穆國公,雖有些疲态倒也康健,怎麽說去就去了。

元荊處理完喪儀的事情,得知薛聲跪地不起,也趕了過來。遠遠見岳珈也在風雪裏蹲着,不覺加快了腳步。

岳珈擡頭,見是他來了便站起了身。本想福身行禮,腿卻已經蹲得發麻無力,整個人打了斜險些摔到薛聲身上,幸而她自己又及時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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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元荊攥了一把冷汗。

元荊讓秋石去扶薛聲,薛聲擺手道了聲不必,自己撐着地顫顫巍巍站起來。

“你跪在這裏又能改變什麽呢?”元荊背着手,言語頗為冷漠,“整個國公府都在等你主持大局,還不快回去。”

薛聲沒有說話,只轉頭望了岳珈一眼,托着虛乏的身子往宮門方向走。

雪勢陡然大了,看着風雪裏他單薄的背影,岳珈不由嘆氣。

“放心吧,他沒你想的那麽懦弱。”元荊說道。他接過秋石的傘,撐在岳珈頭頂。

岳珈微微仰頭,看着元荊:“穆國公,怎麽突然就去了?”

元荊遲疑了片刻,擺手示意秋石退下,方道:“是父皇賜的毒酒。”

“為何?”岳珈瞪大眼睛,穆國公是皇後生父也是皇帝的恩師,向來賢名在外,從不曾像康宋兩家那般為非作歹,陛下為何容不得他?

元荊垂眸,穆國公也曾是他的啓蒙先生。

“薛聲私藏突厥細作,穆國公把一切都攬了下來。毒酒是他自己向父皇讨的。當時皇後命在旦夕,父皇允他待皇後去後再行了斷。”

“穆國公攬下一切?陛下信了?”穆國公為人如何陛下沒理由不清楚,怎麽會輕易蒙混過關。

元荊搖頭:“若真是穆國公做的,父皇大概不會那麽生氣。反倒是薛聲,薛聲平素裝作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背地裏卻做出此等大逆之事,這般欺君罔上,才更讓父皇覺得穆國公府只是表面恭順,實則暗藏禍心。”

皇帝原想将薛聲問斬,是皇後在病榻上苦苦哀求,求陛下為薛家留下唯一的血脈,穆國公也以死作保,這才保住了薛聲的性命。

元荊撐着岳珈走進觀瀾亭,收了紙傘倚在一旁。見岳珈失落傷感,又問道:“你覺得父皇太狠心了?”

“是。”岳珈直言不諱。

“這話與別人便不要說了。”元荊話裏沒有半絲責怪,他自己也覺得父皇如此處置太過狠厲。薛聲的表裏不一他早已知曉,只不過他并不覺得這是壞事,難道非要所有世家子弟都庸碌無為,大數朝廷才能安穩嗎?

可是父皇自抱病以來猜忌之心日甚,他自己便是出身前朝的世家望族,靠着祖輩留下的兵丁起事,一舉改朝換代。而穆國公身為帝師長伴君側數十載,深知皇帝所忌憚的,為求自保一直收斂鋒芒。

可是薛聲終究還是浮躁了。

但又如何能怪他呢?眼見康家覆滅,宋家日薄西山,他又如何能不憂不慮,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但願薛聲經此磨砺,能修一修性子。

“可他不過是一時糊塗。”岳珈仍為薛家不平。

“他若不是一時糊塗,早就滿門抄斬了。”元荊拆了一方石凳上的軟墊疊在另一方石凳上,确認暖和不透寒了才讓岳珈坐下,又繼續說道,“糊塗也好,清醒也罷,錯既已成就當承擔後果。何況穆國公向來最重聲名,如今對外只說他哀思過度随皇後去了,國公爵位也留下了,如此體面歸去,遠勝過如敬國公府那般狼狽收場。”

岳珈坐在雙疊的軟墊上,與元荊一般高。她不知道穆國公走時作何想,只知道薛聲此時必定難過至極。

“我知你與薛聲有些交情,所以才特地與你說這些。一來怕你從別處聽得些缺頭少尾的傳言,受人鼓動利用。二來是希望你能開解薛聲,別讓他鑽了牛角尖。”

方才元荊對薛聲态度冷漠,岳珈還以為他也在怪責薛聲。她問:“你既也擔心他,何不自己去?”要說開解,元荊更能剖析世情,比她這笨嘴拙舌不是更強許多。

“我去不得。”多年知交,元荊亦不願見薛聲就此一蹶不振,但礙于身份許多事他做不得,“雖則穆國公代罪自戕,但父皇對薛聲疑慮尚存。我若與薛聲交往過密,父皇縱是不疑我,也難免要盯着薛聲。”

薛聲如今沒了穆國公與皇後的庇護,處境甚是艱難,事事都當格外謹慎。

岳珈不覺嘆氣,從前只覺得他們這些皇親貴胄享盡富貴,時常羨慕,現在卻覺得他們事事顧慮謹慎倒不如尋常人家過得痛快。

日後她是不是也得這般謹慎處世?

“你後悔嗎?”元荊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後悔沒有回慶州?”

岳珈仔細想了很久,現在的慶州太平安穩,若是她拿着陛下給的賞賜回去,建一座宅子,置幾畝田地,那便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可那般日複一日,又有什麽滋味?

“世事有得必有失,我既選擇了長安就只管把日後的日子過好便是。”

“長安倒也沒有那麽可怕。”元荊道,“說到底也是薛聲心思不正才至如此地步,你與他不同,你一心為着大數社稷,我知道,陛下也知道。你既選擇了長安,大數定不會虧待了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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