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殷氏 —
丞相府
殷丞相看到殷沐的拜訪帖,整個人氣到胡須都要炸了。
“你看看她,她就是想氣死我!”拜訪帖被啪的一聲摔到了殷沐母親的面前。
殷沐的母親名為紀惜,曾經是尚書千金,與殷丞相年幼相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可惜婚後一直未孕,殷丞相後來娶了一個側室,又納了一個妾。
殷丞相一共五個女兒,側室生了兩個女兒,妾侍生了兩個女兒,而最小的女兒殷沐,是正室紀惜所生,也就是殷家的嫡女只有殷沐一人。
“既然她惹得你如此生氣,就回絕掉吧。” 紀惜拿起女兒寫的拜訪帖,只覺得女兒的字似乎比以前豪放了一些,但是依然端正又好看。
“你不是想見她,總是念叨她。”
聽到殷丞相這樣說,原本看着拜訪帖的紀惜看向他,微笑說:“知道她平安回來就好,也不是非要見。”
“…………”殷丞相沒有說話,只是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畢竟夫妻多年,紀惜輕輕嘆氣,這父女兩個真的是一個脾氣,她笑了笑說:“我知道了,等下見到她,我說一說她,讓她給你道歉認錯。”
“她還會認錯了?”殷丞相想起當初殷沐一定要跟楊初丹走的樣子,“我看是誰都治不了她,跟着楊家丫頭,她現在一點規矩都沒有……”嘴裏碎碎念着,殷丞相邁出房門,關門之前,又探身說,“你好好教育一下她。”
當年為了阻止殷沐跟着楊初丹去邊關,殷丞相放下狠話,殷沐要是走,他們就斷絕父女關系,他要把殷沐從族譜上除名。
話都說到這樣,殷沐還是走了,這些年只給母親紀惜寄了幾封信,幾乎都沒有什麽消息。
但是殷丞相說也是氣話,他并沒有真的把殷沐除名,只是殷沐做得就仿佛她已經被除名了,回來就直接住了楊府,反而回丞相府還送來一個拜訪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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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常在丞相府後院留守馬車,殷沐一個人随着侍女去了母親的院子。
她已經許久沒有回過丞相府了,這些年連都城也很少回,她不喜歡騎馬趕路,坐馬車回都城又耽誤時間。
丞相府依然還是那個樣子,肅穆又幽靜,處處都是父親喜歡的綠植,院裏連朵花都沒有。
當年她和父親大吵一架,然後收拾了行李就和楊初丹奔赴邊疆,走的時候甚至都沒有跟母親打招呼。
後來雖然給母親寫過家書,母親的回信都是‘望安好’,她想也許母親是對她失望的吧。
她與四姐殷茗都是由母親撫養長大,殷茗的母親是妾侍,殷茗沒有滿月,那名妾侍就因病去世了,那時候她也剛出生不久,四姐與她就一起由母親撫養了。
年幼時,她與四姐都在母親的教導下,規規矩矩接受女子的教育,後來,她認識比她小一歲的楊初丹,每次她去楊府,楊初丹都拽着她研究兵書,那時候她覺得兵書太有趣了,之後比起兵書,楊初丹更喜歡練武,所以就變成了她自己研究各種兵書。
有一段時間,殷沐特別讨厭楊初丹,與其說讨厭,不如說是因為過于羨慕,尚年幼的她抵觸這種羨慕的感覺,所以變成讨厭。
在當時她來看,楊初丹一點沒有規矩,肆意妄為,每次被她母親教訓,她父親都護着,哥哥們都為她擋着,她總是無拘無束。
楊父與楊母感情非常好,楊父沒有側室,更別提妾侍,只有楊母一個妻子。
恩愛的父母,感情非常好的手足,這些都是殷沐沒有的,丞相府的餐桌上,母親與父親雖然在主位,但是旁邊還有一位姨娘,其他姐姐訂婚早,到了年紀就出嫁了,後來留在家裏的只有她和四姐殷茗。
殷茗着母親學刺繡,學女德,學規矩,四姐學得認真,而她不同,她不喜歡那些不需要動腦的東西。
從正門到母親院子的路并不長,但是殷沐又覺得格外的漫長。
侍女為她敲門,她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推門進入房間的那一刻,殷沐才覺得父親那聲不孝女也許罵對了。
母親穿着白玉色織錦的長裙,記憶中她總是不茍言笑,美麗的容顏總是看起來很嚴厲。
但是眼前的母親明顯老了,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裏,母親的眼角已經長滿了細紋。
“母親。”殷沐對紀惜行禮,紀惜細細地打量着她,微笑說:“雖然與以前相比曬得有些黑了,但是看起來很精神,我就放心了,我怕你寫的家書,都是報喜不報憂,軍營生活的很辛苦吧。”
“……是我不孝。”殷沐跪地,她很清楚,也許四姐殷茗更像母親的親生女兒,她是讓母親失望的那個叛逆的孩子。
“也不是像你姐姐們那樣出嫁就是孝順,” 紀惜走過去,輕輕撫摸着殷沐的臉,“只是去了軍營,一定會受苦,我和你父親就你一個孩子,沐沐,娘很怕你回不來。”
“後來,我和你父親總是會在捷報裏留意你的消息,知道你與初丹配合無間,屢戰屢勝,我真的很驕傲,你父親其實也是,” 紀惜扶起殷沐,輕輕抱住女兒,“你是我和你父親的驕傲,沐沐,去做你任何想做得事情,哪怕所有人都覺得是錯的,只要你堅持,我就永遠的站在你這邊。”
“娘。”殷沐抱住母親,她從前總是很羨慕楊初丹對着楊母喊‘娘’,而她家一般都要稱呼為母親,明明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卻要和四姐用一樣的稱呼。
長大才明白,這是為了公平對待她和四姐,只是她那時候總對這個家有着不滿。
“沐沐,跟娘講一講你在軍營的事情。” 紀惜說完,吩咐侍女準備了茶點,緊握住女兒的手說:“一定和初丹一起經歷了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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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常看着馬在吃草,他看着丞相府大院的方向,摸了摸馬頭,對馬兒說:“你說我是不是有點膽小,明明軍師大人都邀請我一起進府了,但是我不敢。”
馬兒晃了晃腦袋,季常以為馬兒是在否認他的話,結果是覺得他的手礙事,打擾自己吃草了。
“進去了就更加能感受到差距了。”季常嘆氣。
季常記得初見殷沐的時候,當時他足足愣了好久,那麽端莊又漂亮的女子為什麽在軍營,他以為是不知道哪位将領的女眷,結果是新來的軍師。
兩個貴女來到軍營,一個要上戰場,一個要當軍師獻策,雖然沒有士兵敢當面說難聽的話,但是大部分的士兵是抵觸的。
楊初丹徹底投身軍營之前,因為曾經救下過楊禮逸,她的武藝真的是有目共睹的強大。
只是她到軍營就有了官職,并且還帶了一位弱女子當軍師,更多人覺得她似乎把戰場當成了貴族小姐的玩樂。
那時候季常在軍營裏過得也不算好,他曾經跟着楊初丹去救過楊禮逸,楊禮逸被救回來,他也算立了功,但是其他人依然會嘲笑他長着一張斯文俊秀的書生臉,說他走了狗|屎|運,跟着楊家小女救回了楊禮逸,得到了獎賞。
後來,他大概習慣了那些嘲笑聲的時候,有一天,那些人習慣性嘲諷他,他憨笑着想敷衍過去的時候,殷沐從後面突然踹了他一腳,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站穩之後,看到殷沐冷着臉說:“你是聾子嗎?”
“我不是。”季常連忙擺手。
“那你是打不過他們三個人嗎?”殷沐繼續問。
季常猶豫了一下說:“應該可以。”
“那為什麽不揍他們,他們在嘲笑你。”殷沐又踢了他一腳,厲聲說,“去,打倒他們,以後誰嘲笑你,你就去打誰。”
季常瞪大眼睛,可以這樣嗎,軍中規矩,不允許私鬥的。
“如果你贏了,就代表他們沒有資格嘲笑你,”殷沐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說:“這裏是軍營,跟長相還有性別都沒有關系,用實力和戰功來證明自己。”
他當然打贏了那三個人,但是私鬥肯定是要挨罰的,只是被殷沐給擋了下來。
她将他護在身後,對要罰他的将領說:“是我讓他打的,因為我要測試一下他的能力,選拔他當楊初丹麾下的武将。”
他沒有被罰,甚至真的被分派到楊初丹的麾下,然後殷沐對他說出了,讓他一生難忘的話。
她說:“有人嘲笑你,你就去打他,我會幫你處理。”
“怎麽處理?”他呆呆地問。
殷沐看着他這副樣子,突然笑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平時冷冰冰的軍師露出笑容,他沒有辦法形容那笑容多麽好看,只是他活到現在,沒有任何事物能比那笑容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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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沐走到後院,就看到季常靠着馬車上,對着天空傻笑,她順着他目光了看一眼,然後開口問:“傻笑什麽呢?”
“軍師大人……”季常猛得直起身子,撓頭笑着說,“我就是在發呆。”
他不敢說在想她的事情。
“你一直在這裏等着?”殷沐看着季常有些凍紅得鼻子,“進府就不會凍成這樣了。”
“啊,我沒覺得冷……”季常有些局促的看向丞相府,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什麽。
殷沐也知道季常本來就是不擅長應付規矩的人,她同意季常在後院等着,就是因為丞相府和楊府不一樣,規矩多到煩人。
“鼻子凍紅了,”殷沐伸手輕輕點了一下季常的鼻子,然後低聲說:“冬天明明應該過去了,今天春天卻依然寒涼。”
看着季常呆站在原地,殷沐打開車門說:“好了,回楊府吧。”
季常點了點頭,先捂住了一下被殷沐觸碰的鼻子,他聞到她的香氣,那香氣好像通過她的指尖,殘留在了他的鼻尖……
心髒……跳的比第一次上戰場拼命還快,一種興奮感讓他的血液在沸騰。
季常緩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冷靜點,他現在的任務是駕車帶軍師大人回楊府。
丞相府內
紀惜送走女兒之後,一直沒有看到殷丞相,問了管家之後,才知道他一直在書房。
她敲了敲書房的門,聽到夫君的聲音之後,她進了書房看到他坐得筆直,然後看向她身後,有些不确定地問:“那個不孝女呢?”
“已經回楊府了。” 紀惜回答。
“什麽!!?”殷丞相氣的胡子又要翹起來,“我還等着她來道歉,你到底有沒有訓她?!”
“哦。”紀惜這才想起來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她有些好笑看向殷丞相,“所以你一直在這裏等着她?”
“……”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你自己教育她幾句多好啊。” 紀惜說。
“她說話氣人,我不願意理她,而且她不孝……”殷丞相開始抱怨,紀惜沒有說話,只是溫溫柔柔的笑着,等他抱怨完了,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這些孩子裏,就屬沐沐性格像你。”
殷丞相覺得自己被噎住了,半響說了一句:“我年輕時候哪有她這麽氣人。”
“或許有過之無不及,畢竟當年你非要棄文從武,跟楊鴻雲争一争将軍的位置。” 紀惜笑着說。
楊鴻雲正是楊初丹父親的名字。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殷丞相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然後說:“楊鴻雲的女兒,當真是虎父無犬女,在父母與長兄去世,另一位兄長也遭難的情況下,她扛起楊家旗幟戰鬥至今,真是巾帼英雄。”
“沐沐也是,捷報上不總說,許多戰役能夠贏下來都是她獻策的,” 紀惜自然知道殷丞相想聽什麽,“這也是虎父無犬女。”
果然,殷丞相的胡子又翹了,這次不是生氣,而是開心了,撫着胡子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