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痕跡 —
這很明顯是一個牙印, 她的皮膚已經被咬破了,上面還有快要凝固的血液。
蘭封凝視着這傷口的眼神,仿佛是自己珍藏的寶物, 被人輕視又傷害,酸楚從眼睛間呼之欲出,他張了張嘴,深深吸了一口氣, 仿佛壓抑着什麽,握住她的手說:“房間裏有藥, 回房間上藥。”
楊初丹看了一眼做了一半的糕點, 欲言又止, 最後只能點了點頭,被蘭封牽着離開廚房,一路回到院子裏, 蘭封将她安置在房間裏後,去書房裏取了醫藥匣。
“先上一些藥,等好了之後,每一天都要塗祛疤藥。”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蘭封半蹲在她身前,非常小心翼翼又專注的為她抹着藥, 她用另一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說:“蘭封,在生氣嗎?”
“沒有。”他沒有擡頭,凝視着她的傷口,拿出純白的細布似乎準備為她包紮。
“蘭封,沒有嚴重到需要包紮的程度。”她微笑說,然後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扯過來抱在懷裏,但是蘭封紋絲未動, 并沒有順從她。
楊初丹觀察着蘭封毫無表情的臉,眨了眨眼睛說:“果然是在生氣吧?”
“并不是生氣。”蘭封低喃,楊初丹将他抱住,在他耳邊輕聲說:“明明就是在生氣,抱歉,這點小傷很快就好了,你不是看到過我身上有不少難以消除的傷痕麽。”
若是平時被這樣逗弄,蘭封臉頰肯定會紅,但是現在的他覺得自己胸口有一股難以呼吸的郁氣。
蘭封推開她,異常認真地說:“那些傷痕,我看着很心疼,但是沒辦法,那是你在戰場上努力生存的痕跡,這個傷口,我不希望它留下任何痕跡。”
“不會留下疤痕的,二嫂給我準備的祛疤藥效果特別好……”楊初丹的話還沒有說完,蘭封撲過來摟住她的脖子,他的唇摩挲着她的耳朵,“初丹,你明白我現在的感受嗎?”
“我明白。”楊初丹充滿歉意地回答。
“我想你是不明白的,我連抱着你都不敢用力,害怕會讓你覺得不舒服,每次咬上你的皮膚,也怕力氣控制不好會咬疼你。”
他就是如此的珍惜她,就算她是一位久經沙場,武藝無雙,甚至比一般男人都有力氣的大将軍,但這是他最愛的人,對他來說,這世界沒有比她更珍貴的存在。
他慎重無比,小心翼翼對待的心愛之人,那位九五之尊如此簡單的就給她留下了傷口。
“你一定覺得我是在吃醋或者憤怒,但我并非這種感受。”他輕吻了一下她的側臉,她轉過頭,雙眸溫柔而包容,仿佛可以撫平他心中不斷翻湧的晦暗情緒。
蘭封剛剛想轉頭避開她的視線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并沒有用力,他可以輕易掙脫,但是他沒有。
“抱歉,蘭封,我錯誤的理解了你的感受。”她細碎的吻落在他的眼角,他的眼淚濕潤了她的雙唇,溫暖濃密的吻傳遞着她的歉意與愛意。
“初丹,我覺得很害怕……”蘭封近乎低喃的聲音讓楊初丹停下了即将落下的吻,她将他抱在懷裏,柔和而安撫地說:“今天你獨自一人在宮裏一定受到驚吓了吧。”
“皇上他很有手段,他沒有特意去說難以入耳的話,但是他的話更加能夠紮入人心,而且他今天故意用了氣味獨特的香,哪怕對氣味不敏感的人都能夠輕易聞出來,我對氣味格外的敏感,”蘭封在她的懷抱裏輕輕嗅了嗅,抿唇說:“你們晚上有擁抱過。”
不是疑問,他很确定,他們有近距離,而且時間不短的接觸過。
楊初丹連忙放開蘭封,想跟他扯開距離,但是蘭封固執地抱住她,她只能聞了聞自己的袖子,确實有廣藿香摻雜着雪松的味道,透着一種令人難以忽略的苦味。
怪不得無論她怎麽推開商獻,商獻都緊緊地貼過來,商獻知道她什麽都不會做,他只是想要在蘭封心中留下懷疑和猜測而已,就算她解釋了,也足夠讓蘭封心裏難受了。
“我什麽都沒有做,只是他的行為有些難以預測,之後我一定會注意的,好嗎?”
楊初丹非常認真地做出保證。
蘭封輕輕搖頭,楊初丹以為他不相信,難得露出一絲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示好,小心翼翼地說:“要不,我寫一份保證書?”
記得從前父親惹了母親生氣,父親就會用寫保證書的方法去哄母親開心。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無論你什麽态度,皇上都不會輕易的放棄,”蘭封靠在她的肩膀,低嘆說,“我說的害怕,不是指皇上會對我做什麽,而是對你。”
楊初丹微微挑眉,她并不覺得商獻能将她怎麽樣。
“你還沒有來的時候,皇上告訴我,大将軍被賜婚戲子的事情已經在傳開了,皇上明明知道這件事,卻任由這種流言擴散……也許就是皇上他派人做的,因為皇上還提點了我一句,也許雪陽院的老板會幫我解釋——我不是戲子而是一位琴師,但是我猜雪陽樓的老板一定不會解釋,或許已經收了……”
“那位老板已經死了。”楊初丹開口說,原本靠在她肩膀的蘭封,猛然起身,驚訝地看向她:“死了?”
“嗯,剛剛我去見了二哥二嫂,根據他們查到的消息,是被卷入客人争端被誤殺了。”
将蘭封與二哥二嫂告訴她的消息結合起來,楊初丹可以确定這事和商獻脫不了關系。
雪陽樓的老板死了,裏面的人都銷聲匿跡了,在皇上來看蘭封是孤兒,沒有了雪陽樓的證言,無論怎麽編排蘭封都可以,人言可畏,蘭封可以輕易地被踐踏到塵埃裏,而且還會連累她的名聲,商獻并不在意會對她造成什麽影響,不如說她受到的影響越大,她的身邊越是容不下蘭封。
“皇上就是這一點讓我很不安,甚至有點害怕,你明明對他很重要,也許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他也是如此執着于你,對于皇上來說,你也是他的光,可是他卻可以毫無顧慮地傷害你,無論你受到了什麽樣的傷害他都不在意,他只想達成自己的目的。”
蘭封想起皇上看着楊初丹瘋狂的眼神,他感受到一種讓人心底發涼的冷意,就像無數根銀針紮入心底,讓他異常難耐。
看着蘭封不安而惶恐的模樣,楊初丹心中湧起一股憐愛,他獨自被商獻帶去了宮中,商獻一定說了很多折辱他的話,也使用一些她意想不到的手段來刺激他,但蘭封考慮的只有她。
獨自與商獻對峙的蘭封沒有惶恐與畏懼,冷靜地記住商獻所說的話中有用的信息,能夠通過觀察商獻眼神中流露的偏執與瘋狂,從而猜測出商獻的想法。
蘭封捧起楊初丹受傷的手臂,溫柔的放在掌心,他的動作是那樣的輕,用祈求目光看着她說:“我不希望它留下疤痕。”
楊初丹笑着吻了吻蘭封白皙的耳垂說:“好,由你來治療,一直到它徹底的消失不見。”
她的呼吸撲在他的耳朵上,灼熱而微癢的感覺立刻遍布全身,蘭封連忙起身,恢複了平時害羞的模樣,他小聲說:“我回廚房繼續做糕點。”
“嗯,我就不去陪你了,我洗個澡,洗掉夫君不喜歡的氣味,晚上才能睡個好覺。”她偷揶得笑着,然後開門通知讓守夜的婢女去準備水後,發現蘭封正低着頭看着她的裙角,裙角明顯有狠狠被人攥緊過的痕跡。
“這件衣服在洗幹淨前,先不要穿了。”蘭封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房間,但是他的手剛剛推開門,一雙手從他身後探出來,又把門給關上了,楊初丹從後面抱住他問:“洗幹淨就可以穿了嗎?”
蘭封垂下頭沒說話,楊初丹拽了拽他的袖子,笑眯眯地說:“轉過來看着我。”
他慢吞吞地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她用雙手摟住他的腰,湊近他說:“我想聽真心話。”
他躲着她的視線,不想将心中難消的苦悶感說給她聽,她是大将軍,于公于私以後都會與皇上接觸,他總不能每次都耍脾氣讓她困擾。
門口傳來仆人的敲門聲,感覺到楊初丹放開了他,蘭封松了一口氣,看着仆人開始為她準備洗澡水,蘭封準備離開房間去廚房,早些為她把糕點做好。
“先別走。”楊初丹攔住蘭封,蘭封不解地看向她,她輕輕一笑:“這身衣服,我不要了,你拿去丢了吧。”
啊,就算他不說,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嗎,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後,喜悅與難為情交織在一起,蘭封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準備好洗澡水的仆人們離開了,楊初丹脫下外衫和長裙,将它們放入一言不發的蘭封手中說:“随你處置。”
她會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負面又陰暗的情緒,他一手緊握着被她丢棄的衣物,向前一步,另一只手從後面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發絲,希望能夠傳遞出自己無言的愛意。
她沒有回頭,而是用自己的雙手輕輕覆蓋住他的手,聲音溫柔而鄭重地對他承諾:“蘭封,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一絲傷害。”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輕輕抱了一下他,然後進入了浴室。
蘭封拿着她丢棄的衣服來到廚房,他點燃爐竈,将衣服丢了進去,火焰無情地吞噬了那件衣服,發出布料燃燒的聲音,皇上刻意在她身上留下的味道被火焰吞噬,承載那味道的衣服燃燒着,最終消失不見。
火焰瘋狂跳躍的模樣像極了皇上掙紮而瘋狂的眼眸,蘭封輕輕地笑了,他雪白的肌膚,以及淡紅的唇,細致而溫柔的眉眼被火焰的光所籠罩,猶如盛開在黃泉之中,美得驚人的彼岸花。
既然她是如此重要的存在,為什麽就那麽随意指給了他,為什麽不牢牢地抓緊,人不是都喜歡把真正的寶物收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了。
但是皇上卻讓他發現了他的寶物,皇上如此厭惡他,言語與行為都想将他踐踏在腳下,因為皇上一定察覺到了——
無論是發狂,死纏爛打,用盡手段,都沒有辦法得到完整的她。
蘭封又丢了兩根木材之後,卷起袖子開始為楊初丹做糕點,對了,她剛剛沒有說自己吃沒吃過晚飯,不過皇上都激動地咬傷了她,她肯定沒有辦法坐下與皇上心平氣和的吃晚飯。
糕點蒸上之後,他先給她送晚飯吧,在糕點好之前,他還能陪着她吃個飯。
為了喜歡的人什麽都可以做,也願意為她去做。
他把她當成全部,從而他要變成她人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