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到顏念頭上的傷,顏月嘴唇輕顫,雙眸中霧氣騰騰,淩厲的神色被她很好的隐匿其中:“祖母,孫女鬥膽,知道父親并非是您親生,可是父親大人用鮮血為侯府掙下了赫赫功勳,我們姐弟四人斷然失怙,不過相偎取暖,又有哪裏做的不對,祖母你怎麽能将愧對侯府、愧對父親的罪名扣在我們頭上?”
“祖母,你這就是偏心!”顏璟聽她說到亡父,也立馬急了眼,“明明是她們兩先欺負了四姐,我氣不過才回手的。四姐因為他們傷了頭,那麽重的傷也不見她們去賠禮道歉,反而吃得好睡得香,一大早就去園子裏耍,真是冷血沒良心。要說愧對侯府名聲,他們兩才是!”
謝氏嘴角下垂,她生平最恨別人提及臨安侯并非她親生,說她偏心親子。此時被兩個小輩當衆斷然提起,臉上雖是不表,心中卻是憤懑,語調也高昂起來。
“那他們姐妹自己耍自己的,你摻和什麽?好男不跟女鬥,堂堂男子漢,難道要窩在脂粉圈裏逞英雄嗎?還說沒有愧對你父親,他自小教授你武藝,教你鋤強扶弱、保家衛國,就教出你這麽個跟姐妹逞兇鬥狠的玩意?”
顏璟自小硬氣,被她的話一堵,不知如何反駁,一時急切,小拳頭捏的死死的,嘴唇發抖,眼圈都有些泛紅,整張臉漲得雪白。
兄弟連心,還不待顏月回話,顏琮先上前一步,規規矩矩行禮:“祖母容秉,四姐乃血親,驟然受傷,身為弟弟自然急火攻心,璟哥兒年幼,一時心急,傷了五姐六姐,是我們不對。”
顏琮與顏璟雖是一胎雙生,性格卻是迥異,自幼愛讀聖賢書,雖年紀小,說起話來卻有條不紊,有理有據。聽他首先認錯,謝氏這才微微颔首:“琮哥兒,你向來守禮,此事倒也不怪你。”
“只是兄弟姐妹一時玩鬧,也需有度。”顏琮卻不就驢下坡,反而一板一眼道,“正所謂打人不打臉,五姐六姐下手也太重了些,若不是自家姐妹,恐還以為專門下死手,要毀四姐容貌的。”
顏歡顏樂被說中心事,面色一白。
三爺顏胥雖然是最受寵的小兒子,但今朝有酒今朝醉,性格懶散慣了,膝下又子女衆多,她們兩因是并蒂雙生,在大秦除了皇室,雙生皆為祥照,又長得嬌軟可愛,因此養在沈翩翩身邊,比庶姐更多得幾分寵愛。
沈翩翩乃是京兆尹的嫡親妹妹,自小驕縱,在閨中便是有名的潑辣。跟在她身邊耳濡目染久了,這兩姐妹也是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此番投石原不過是想吓吓顏念,下手時候卻存了一點女兒家的小心思,因此準頭便故意偏了偏。
之前聽聞大夫說,顏念恐要破相,二人還私下竊喜了一番。
看見她二人臉色,本是縮在角落裏的顏盈盈捏緊了裙角,指節發白。去找顏念的麻煩原就是她挑唆所致,卻不想這二人起了別的心思,下了重手。小不忍則亂大謀,她瞟了顏歡顏樂一眼,恨恨地翻了個白眼。
謝氏哪能忽略她二人的臉色,一時間也是鼻息轉重。前些日子她得知此事,也命崔嬷嬷去看了,只說是血也止住了,沒有大礙。不過是幾個姊妹鬧了口角起了争執,這顏琮平日看起來最是知禮,今日話裏話外卻盡往姐妹不和上引。這若傳出去,府內幾個女兒家的名聲算是完蛋了。她原也有心維護顏歡顏樂,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心下一計較,便皺着眉,冷哼道:“話雖如此,顏璟昨晚也追着顏歡顏樂打過鬧過了,今早怎地又舊事重提,還鬧到我這?月姐兒,你是沒看見她們身上的傷,渾身上下,快沒一塊好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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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玉慣會見風使舵,哪裏不知道自家姑母的意思,連連打圓場:“既是雙方都有過處,不如互相賠個不是便罷了吧!女兒家最要臉面,我記得我那還有幾枚思妍丹,據說對療傷祛疤最有好處的,盈盈,待會你親自去取了送與幾個妹妹!”
“啊,是!”聽見母親點名,顏盈盈連忙低聲應下。
“祖母,這事可不能就這麽算了!”看着平時最會在這種場合跳出來展現自己八面玲珑風範的顏盈盈,此刻卻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裏不發一言,若不是謝婉玉親自點名,怕是更會努力減少存在感。
顏月嘴角上揚,哂笑一聲,眼底卻滿是冷意:“琮哥兒剛剛的話點醒了我,這前前後後一思量,孫女現在懷疑五妹六妹不是無心之失,而是要故意害人性命!”
“大姐,你胡說什麽?”顏樂大驚,她跟顏歡都淘氣扔了石頭,但砸傷顏念的那顆卻是她擲出去的,現在顏月這樣貿然論斷,可是牽扯到了人命,與之前的玩鬧相差可大了去,她巴掌大的臉上瞬間血色全無。
“我是不是胡說,請官府的人上門一驗便知。”顏月早就有謀算,此刻掰着指頭一樁樁道,“你們可是藏匿在水塘旁的灌木叢裏,趁念念賞魚時突然躍出?可有故意驚吓不成又手執利石擊以要害……”
“沒,沒有!”顏歡顏樂被她質問的後退兩步,手足無措,只是不斷搖頭。
顏月冷哼,言語似刀如劍:“你們選擇在池塘邊下手,是不是還準備讓顏念驚吓落水?好啊,先是傷其頭部,再致使昏厥入水,念姐兒又是水性不佳,這不是害人性命是甚?”
“你胡說!”顏樂尖叫道,“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砸了她的頭,沒想推她入水!”
“噤聲!”沈翩翩阻攔不及,只得大聲呵斥道。
但是話已出口,顏月怎麽會給她反口的機會,直直指着她二人,聲調尖銳:“好啊,原來你們還想故意推她入水。天可憐見,當時旁邊若是沒人,你們豈不是得逞了!”
時機已到,顏月努力眨眨眼,一滴滾燙的淚珠在眼角轉了又轉:“可憐我們姐弟,父母剛剛故去,你們就這樣對長房?還說是家中至親姐妹,我看便是豺狼也不如,顏歡顏樂,你們究竟打的什麽心思?”
她牽起顏琮顏璟的手,轉身就走:“走,祖母不給我們做主,我們就去告官!”
顏月竟把姐妹間在府內的賭氣玩鬧扯到人命上,沈翩翩握住椅背扶手,指節清白。她兄長乃是京兆尹,府衙內的厲害她比誰都清楚。
那日,她知曉顏歡顏樂闖禍,已第一時間給顏念請了大夫,根本無關性命的事卻被她一張嘴說上了天。可是明明是小事,若真是鬧到官府去了,顏歡顏樂就算被證無罪,名聲卻着實是毀了。
她膝下只有兩個嫡子,庶女便是他們日後最好的助力。眼下太子已至娶親之年,顏歡顏樂尚且年幼,是趕不上了。就算年紀相稱,那顧珏位高權重,又生的朗若日月,是全京城貴女癡戀的對象,哪裏輪得到一個庶女?
侯府的姑娘,去那些高門大戶家當妾室是委屈了,可新晉的清貴人家的正妻倒是可以争上一争的。況且顏歡顏樂生的也不差,若是運作的好,就是被哪個皇子看上,當個側妃也是可以的。
存了這樣的心思,沈翩翩也算是盡力教導她們。這些年,她自認悉心養護兩姐妹,雖說脾氣随了自己稍微大了些,但其他方面倒還算穩妥。
不行,自己花了這些年的功夫,可不能讓她二人身上有一絲絲的污點。
她眼珠一轉,雙眉一挑,陰陽怪氣道:“大姑娘真真厲害,不愧是占着個姐姐的名頭,一心為了自己妹妹讨公道,便能昧着良心指鹿為馬,絲毫不顧家中姐妹情分了?顏歡顏樂才多大,你怎麽忍心這麽污蔑她們?”
顏月譏嘲一笑,腳步卻是不停:“我是不是指鹿為馬,污蔑她們,三嬸大可以直接問問自己的女兒。至于四妹的傷,早有大夫看過,可一并算作人證。”
不就是陰陽怪氣逞嘴能嗎?顏月還未怕過誰,她瞧了瞧所在謝婉玉身後的顏盈盈,意有所指道:“倒是二房三房感情真的好,時不時就把姐妹情分挂嘴上,就是背地裏動作卻難看了些,聯手欺負我們長房孤弱,盡是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我看,所謂情分,也都是随口嘴上說說的。”
聽她提起二房,顏樂想起了什麽,立馬蹿出來叫道:“是了是了,是二姐姐不住挑撥,我才對四姐動手的。我不是故意的,大姐姐你別報官,真的,真的是二姐教我的。”
報官本來就是要吓唬這兩姐妹的,池塘邊松軟,就算現在報官也來不及查到什麽證據了。逼她們攀扯上顏盈盈,逼得二房、三房生份才是她真正的意圖。
終于聽到自己想要的,顏月也不慌走了,轉過身時臉上已滿是不可置信:“一人做事一人當,六妹妹,你莫要胡說,意圖攀扯二妹妹。”
“我沒有胡說!”顏樂掙開顏歡,石頭是她扔的,若真報官,她就是主犯。她原本性子更為沖動,此時頭腦冷靜下來也就愈發膽小。
為怕顏月不信,她連珠帶炮,就差指天發誓:“是二姐說,四姐仗着貌美一直清高,明明府內衆姐妹都是一樣的,憑什麽太後壽辰只有她能參加,我們卻去不得?我們這才想吓唬吓唬四姐,不過只是為了出口氣,卻不想,卻不想不小心傷了她。大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