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座的大多是人精,這話一出,衆人心裏便明了幾分。顏歡顏樂年歲小,顏盈盈不過是利用了小女孩嫉妒的心思,随口幾句便挑的她二人起了壞心。
謝婉玉不知道中間還有這層,此時方才惱恨只顧着看別人笑話,沒早些離去。饒是她八面玲珑慣了,現下被直接挑出來自家最優秀的嫡女,卻是個暗中挑撥姐妹情分的,臉上火燒一般蒸騰不下。
沈翩翩聞言,更是冷笑連連,之前長房二房起了龃龉,她就有耳聞顏盈盈在期間出了不少力。她斜眼看着她母女二人:“呵呵,二嫂倒是養了個好姑娘。母親,這樣一說,事關重大,報官雖是萬萬不行的,但這事我們侯府關上門來可要好好清算清算,斷斷不能就這麽算了!”
“這,這期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謝婉玉指甲直直掐進肉裏,臉上逼出一絲笑意。
眼看一場好戲上演,顏月面露驚愕,趕緊添柴加火,搶先替顏盈盈叫屈:“我不相信,二妹妹那麽好,之前母親去世我傷心過度卧床不起,念姐兒可都是二妹妹在照顧的。她斷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祖母,你一定要主持公道,莫叫人冤枉了二妹妹。”
眼見衆人眼光都彙集自己身上,顏盈盈心下已有計量,此刻施然起身走到大廳正中,突地拜跪倒地,重重地行了個大禮,再擡首時,嬌豔的臉上又是失望又是自責:“祖母,弟弟妹妹們都沒有錯,此事的确都怪我,您要罰就罰我吧!”
“盈盈,你這是作甚?”看見她主動認錯,謝婉玉一驚,連忙阻攔。這挑撥姐妹,傷及人身的事情,她若認下,以後可怎麽在侯府內立足?
謝氏也是一怔,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顏盈盈卻是一衆孫女中最出色的一個。
顏月說得對,長房與她并無血脈牽扯,日後根本依靠不上,而顏盈盈卻不同,雖為女子,但若有門好親事,對家族助力可就大了。她可是二房、三房唯一的嫡女,又剛好到了及笄之年,難得才貌俱佳,可萬萬不能因為一點小事毀了名聲。
“母親,盈姐兒既已認下,就請您主持公道吧。小小年紀,挑的姐妹失和,家宅不寧,真是好本事!”沈翩翩扶了扶頭上的釵髻,皮笑肉不笑。
謝氏只覺得眉心更疼了,她抵着額角,擺手道:“盈姐兒,你還有何好說的?”
“祖母容秉。我是長姐,妹妹們出事,責任都應在我,祖母責罰我也是應該的。”顏盈盈眼角發紅,臉色隐忍,“顏歡顏樂是我教導不力,原是多誇了四妹妹幾句,不想用詞不當,引得她二人誤會,這才導致了後事。于情于理,實是我引導不當,孫女甘願受罰。”
這番話冠冕堂皇,叫人尋不得半點錯處。
“不是的不是的。”顏樂急道,“當時你明明不是這個意思!”顏歡也是點頭幫腔。
“五妹妹六妹妹,姐妹間談談心本是常有的事。我只誇了顏念,叫你們心生不滿是我不對。可我可曾叫你們砸傷顏念,又可曾叫你們暗中藏匿吓着她?”顏盈盈早就想好說辭,一連幾個反問堵得她們根本回不上嘴。
她緊抿下唇,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模樣,卻又隐忍着苦口婆心道:“你和五妹妹還小,一時理解錯了也是難免的。十指各有長短,與人比較心有不甘是正常的,只是動手傷人卻是萬萬不妥的。”
沈翩翩看她一席話行雲流水,盡是大度模樣,鼻腔間忍不住低嘲一聲:“我還當月姐兒幾日不見牙尖嘴利甚是厲害,卻不想盈姐兒這做長姐的才是人中龍鳳,端的是會說話。”
她這一番話幾乎是指着自己嘲諷,顏盈盈眸色深沉,卻不動聲色,淚水盈盈蓄上眼中:“三嬸,此事原是我不對,您心中氣惱,侄女都省的,該罵該罰,聽憑您的處置。”
“不不不,是我教女不當。哪裏比得上你母親,将你教養的這麽好。我家這兩個就是頑劣慣了,此事合該吃癟,看她們下次還長不長記性。”沈翩翩眼皮輕挑,冷嘲熱諷。
轉眼看到顏月牽着兩個小的立在堂下,臉色又是一暗。長房未倒,此刻還未到跟二房真正生份的時候。擡眼看到座上的謝氏不住扶額,想必也是鬧心。
況且顏盈盈這番說辭有首有尾,難以反駁,顏月還立在堂下,以報官相逼。畢竟顏樂才是手重傷人的人,此情此景,她到不好死咬着顏盈盈不放,叫別人說她一心包庇只會攀扯。她憤憤地看了謝婉玉顏盈盈母女倆一眼,暗道心中這口怨氣難出,還需找個機會從別處讨要回來。
打定主意,她臉色雖是不虞,語氣卻緩和起來:“其實說來說去都是自家姐妹,你們這鬧的,真真是雞飛狗跳。母親,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依我看,今日這家務事也只能糊塗一回了。”
沈翩翩松口,謝婉玉自是不敢再說什麽。
“家務事”三個字被她咬的極重,謝氏微微點頭,略一思量道:“璟哥兒,你是男兒,卻動手打傷顏歡顏樂,一個道歉還是要的。至于你們兩姐妹,氣量不足,誤傷姐妹,就罰你們閉門半月,每月抄誦佛經,修身養性。你們可有異議?”
不過一個口頭道歉,顏璟并不甚在意。至于顏歡顏樂,害怕顏月真的報官,自是什麽話都不敢說。
謝氏又道:“可憐念姐兒受了無妄之災,婉玉,你收羅一下,看看手上有無好的傷藥全都送給她,崔嬷嬷,你再将我私庫裏的血燕跟那只百年老山參送去給她。月姐兒,此事鬧大了對你姐妹顏面都有損,不就就是太後壽宴,你也莫要掐尖,在這緊要關頭鬧出風雨來!”
顏月本就是詐一詐她們,此時目的達到,便也溫溫順順地應了。
“母親,那盈姐兒呢?”沈翩翩不滿。都說老太婆最偏心三房,但那都是言語上,今日出了事,可不是站在二房那邊?這不,連個小小懲戒都不給顏盈盈嗎?
“明日起,盈姐兒每日午後就來我這抄寫《女戒》,以儆效尤。”謝氏皺眉,哪個高門主母不會使點手段,顏盈盈若真是做妥了,叫旁人尋不得半點錯處,她非但不會罰她還會褒獎幾句。
但今天看來,她的火候還遠遠不夠。謝氏打定主意,這段時日,要借着機會單獨教導教導她。
沈翩翩雖不知謝氏還打了這個主意,只覺得這處罰太過輕巧,臉色耷拉得難看,卻不敢置喙,只得眼光似刀,剜向顏盈盈。
謝氏見狀,輕咳一聲:“顏歡顏樂到底年歲小,盈姐兒不過随口提上兩句,她兩人就能會錯了意,還是經歷風浪太少,你做母親的還是要多加教導!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管是是存心挑撥還是無心失言,以後都不準再提。”
好一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準再提!
先動手打人的的确是顏樂,她們三房實在占不到什麽理。謝氏又有心護着顏盈盈,她身為幺房媳婦,婆母如此發話,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顏月低頭,聽着沈翩翩的心事,她眸中光彩諱莫如深。現下離着太後壽宴不過月餘,謝氏是絕不會允許自己把事情鬧大的,畢竟這節骨眼上給別人抓住把柄,惹得聖顏不悅了,誰也兜不住。
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妨再添把火?畢竟這府內夠格參加壽宴的也只有嫡女。
她眼珠一轉,福身一拜,聲音綿軟:“祖母您說的是!之前是孫女沖動了!方才六妹提到太後壽宴的事,念姐兒傷了頭不便出席,家中嫡女也只有二妹妹跟我了,不如把念姐兒的名額給了二妹妹。”
看到顏月如此識相,謝氏很是欣慰。
此次壽宴至關重要,各權貴人家夫人之間早已有了風聲出來:太後年事已高,早已不理宮務,此次卻大張旗鼓大搞壽宴,邀請各家嫡女赴宴。除了聖上孝心之外,是她本人一力要求大半,意圖不言而喻,就是為幾個适齡的孫輩相看中意的人。
尤其是太子顧珏,一向對男女之事清冷,簡直是愁煞了帶大他的太後。這也是為何只許嫡女赴宴的原因——一般的出身,太後娘娘可看不上眼。
“唉,聖上體恤,我臨安侯府好容易才有兩個名額,念姐兒面上帶傷,一時半會難愈,也的确難見天顏。即是如此,便先這麽定吧。”每個人家原只有一個名額,是聖上特地指了臨安侯為國捐軀,膝下又有兩個嫡女,這才額外開恩多給了一個額子。
謝氏長嘆一聲,又贊道:“月姐兒你做的很好,侯府三房一體,本該同聲共氣。唉,我還想多活幾年,你們若都像月姐兒一樣,什麽時候能讓我少操點心就好了。”
入宮的名額竟然給顏盈盈,這不就是明罰暗獎嗎?沈翩翩氣的牙癢癢。
都是你們兩個蠢貨!她恨恨地盯着顏歡顏樂,眼神中盡是嫌棄:懂了嗎兩個呆子!這太後壽宴也不是什麽人說去便能去得的,你們倒好,白白替別人運作了一場!
顏歡顏樂這才意識到什麽,尤其是顏樂,小臉蔫蔫,淚珠子不要錢似的滾滾直流,不知是身上痛的還是腦子抽的。
眼看衆人神色各異,心中不知都在盤算些什麽,謝氏擺擺手,懶得再細問:“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