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顏月本懶再與他們周旋,但想起幾日來連番夾槍帶炮,甚是疲憊,說到底還是長房少了一些稱心得力的人,不如趁此機會秉了謝氏,将之前一些得力的人喚回來,順便采買一批新人。
這一思量,便低聲吩咐顏琮顏璟先去自己院裏有點點心,自己則緩了一緩。
老夫人精明,一眼便知她是有事要提,眼珠一轉,對謝婉玉使了個眼色。謝婉玉立馬笑意盈盈地點點頭,腳下也就緩了步子。
方側身的沈翩翩見狀暗自呸了一聲,卻也知自己插不上嘴,何況顏歡顏樂糊塗,自己也舔不下臉來上趕着,只得暗暗瞪了顏月一眼。
看來這腦子也是個拎不清的,老夫人雖不準再提,但事實明明就是顏盈盈挑唆,這位卻還眼巴巴地做主将赴宴的名額給了二房。
好吧,這回子腦子到是機靈了,主動留着不知道要背着三房讨什麽賞呢!
三房這回可是被擺了一道,現在老太婆還非要單獨留着謝婉玉,這不是明擺着給二房長臉?
只可恨那二人是嫡親的姑侄,自己再怎麽也越不過去,她咬牙切齒,下手拎着兩個姑娘冷着臉先行離開。
而顏盈盈,雖有心想聽,卻知今日說辭過于勉強,不敢留着挨批,只得也先行告退。
待到衆人都退下,屋內僅剩三人。
謝氏用了茶順順氣,這才開門見山道:“月姐兒你獨獨留下,可是有事?”【看你今天還算乖覺,若是有些不過分的請求,我也就答應算了,總要給點甜頭吃吃,有來有往,才可拿捏住你。】
顏月只當沒聽見她的心聲,慢條斯理道:“祖母,長房院內幾日來連連出事,念姐兒受傷,我的院子裏的東西竟然也能流到外面,想來還是母親故去,一些舊人倚老賣老,伺候起來不甚用心。孫女想着,他們眼光也是高了,定是存了些其他心思,與其留着我們姐弟幾個還要受氣,不如找個機會一并發配出去,重新采買些新的。”
謝氏還未發話,謝婉玉卻是眉頭一皺:“月姐兒,你也說都是你母親留下的老人,如此全部發配了恐教人心生寒啊!”
這些年,她為打探長房的消息可也是前前後後塞了不少銀子。尤其顏清剛剛故去那會,她借着安慰的名頭,頻繁出入,想盡法子收攏了一批人心。
好不容易撒下的暗樁,若是此時被顏月全都打發走了,以前的那些籌算不都算打了水漂?
謝氏點點頭。
顏月方才主動讓出名額,她暗覺其識相,此刻言語也是軟和許多,勸道:“不是祖母不允你,你二嬸說的有理。咱們侯府鐘鼎之家,雖然你父親棄文從武,在軍功上博得聲名,但我臨安侯府到底還是詩書禮儀出身,你作為長房領頭之人,大張旗鼓如此操作,恐怕難逃口舌之争。”
顏月抿嘴:“祖母說的是。可身邊人手不足總是禍事。琮哥兒璟哥兒是男孩,倒也算了。我身邊的萃果也尚可,念姐兒旁邊卻只有個紅豆跟着,半大不小的毛孩子,前些日子出了事,可不吓傻了。長此以往我也不放心。”
她眼光清澈,狀似無意道:“不說二妹妹身邊有四個大丫鬟并一個奶嬷嬷。就連五妹六妹身邊都時刻有兩個大丫鬟跟着,祖母,您看……”
聽她提到顏盈盈,謝婉玉老臉一紅,嗫嚅道:“你二妹妹身邊原也只有兩個大丫鬟,是我放心不下,這才又從自己身邊撥了兩給她。”【呸,小蹄子還跟盈盈攀比,真是不要臉,自己家不嬌慣女兒,還看不得別人嗎?】
顏月埋下頭,故意低聲道:“孫女也不是要與二妹妹做攀比。母親大人不在了,我作為姐姐,總要多擔待一些。祖母與二嬸也是好意,既是如此,不如把蔣嬷嬷喚回來,聽聞這段日子,她在莊子上修養,心情愉悅,身子也硬朗許多。況且念姐兒自小由她服侍,也是府內老人了,總不能一直放她在莊子上待着。另外我再挑幾個得力的丫頭小厮,其他人等,就還是先老樣子吧。”
蔣嬷嬷原是大夫人的陪嫁,後放了良籍,生育後又回來做了顏念的奶嬷嬷,多年感情對長房甚是忠心。只是之前大夫人去世,她情緒激動,不慎昏倒,被謝氏尋了由頭,說是發到莊子上養病,實則找機會趕出了侯府。
現在顏月順着話這樣一提,謝氏也不好多說什麽,看了看謝婉玉,一邊眼眸示意她稍安勿躁,一邊卻是肯了顏月的請求。
謝婉玉雙眼一轉,裝作甚為憂心的樣子,替顏月出着主意:“的确人手不合心意總是不妥,要買些新人也是必要的,二嬸可幫你掌掌眼,挑幾個好的送去可好?”
顏月腼腆一笑:“不過是挑幾個小丫頭,哪能勞煩二嬸出面,交由管家忠叔去做便是了。”
想到顏忠那邊衷心謝氏,想必也不會多操心選人,謝婉玉還另有要緊事要使着顏月,倒也不好過多苛待她,也就點頭作罷。
而顏月目的達到,立時就想找人去接蔣嬷嬷,順帶喊了人牙子來采買幾個老實的新人,這廂福了福身就想退下。
謝婉玉眼珠一轉,卻攔住她笑道:“要說月姐兒這些日子是越長越爽利了,這幾天府內雜事衆多,你還要照顧念姐兒,可得多注意身體。”
“謝二嬸關心,長房人微,侄女為長,自當保重,方能護着弟弟妹妹們。”顏月被她攔住,只得停下腳步。
“前些日子,我聽盈盈常常提起,你抱怨中饋賬目太過複雜?”
原來是為了這事!顏月心中一突,卻又立馬釋懷。他們盯着中饋的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原以為今日剛剛紅過臉,再怎麽也要過上幾日再提這話。不想謝婉玉卻挑在這時候提出來了。
顏月早有思量,也是不慌,順着她的話道:“不錯,賬目太多,前些日子身子也确實不好,那幾日将将翻開一本就頭昏腦漲。”
留着謝婉玉本就是為了探探顏月口風,此時既然提及,謝氏也适時插話:“府內中饋繁雜,我年歲大了,也不想操這份心。反倒是你叔母,自小學習內務,還在閨閣中時便是料理內宅的一把好手。”
“姑姑,您這是讓我無地自容了。誰不知道,曾經的謝二姑娘為京城雙姝之一,前來求娶的世家子踏平了平江伯府的門檻。”謝婉玉掩嘴,不忘拍了拍老夫人的馬屁。
謝氏回憶起往昔的風光,臉上也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笑意,她擺擺手:“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老了,現在還是你們當家的時候。”
“姑姑您哪裏老了,知道的知道您是我姑姑,不知道的說您是我姐姐也有人信。”
“哈哈哈哈……”
顏月聽着她二人互相恭維,卻只低着頭不言語。
謝婉玉賠笑了一圈,看見她還不搭話,不由挑眉:“月兒,今日日頭正好,不如命人把賬目拿進來,趁着祖母精神好,請她指點指點你如何?前些日子,為辦你母親的喪事,這府裏可大大小小花費不少。眼看都下半年了,那些鋪子啊莊子啊,收成怎樣,也要攏一攏了。”
這中饋賬目拿出來可就拿不回去了!裝傻誰不會?顏月擡起眸子,一片天真:“二嬸,您的意思是想請祖母教我看賬?中饋事務繁重,還是不要勞煩她老人家了!況且母親也曾教過我的!”
謝婉玉呼吸一滞,掩下眼中的不耐,好言勸道:“府中這大小事務衆多,你一個未及笄的小丫頭跟着費這個神作甚?之前盈盈也說了,你這身子不好,就是為了賬目的事耗神頗多。再說了,這外面哪戶人家不是長者管家?依我看,不如将中饋鑰匙、賬目一并交了給你祖母。”
“這中饋可是母親臨終交給我的。”看謝婉玉把話直接挑明,顏月臉色一肅,正言道,“長房掌管中饋,這也是約定俗成的。”
“傻丫頭,每個未出閣的姑娘都會學管家的,那是為了以後在夫家做準備,可你看哪個姑娘在娘家把持着管家權不放的。”謝婉玉只道她是舍不得大嫂的托付,趕緊勸道,“你看你二妹妹,也只是粗略學過,了解個大概便行了,以後自是有你們管家的時候。”
看見顏月眉目間似有松動,謝氏吹去茶中的浮沫,語重心長:“之前你回了秦家的親事,想必是看不上小門小戶,卻又放出話來守孝三年。月姐兒,祖母勸不了你。但還是要告誡你一句,女兒家家,終究還是要出閣的。以往,你也不愛參加貴女們的聚會,聲名本就不顯,更何況三年後,哪家高門大戶的嫡妻能選中你?”
她嘆息一聲:“如今,你非要把着管家權不放,不過是不放心長房罷了,祖母省的。但将來呢?你想過沒有,你是侯府的姑娘,不是公子,難道還能一直把持着不放嗎?”
顏月低頭受教,心中卻連連冷笑,這姑侄倆兩如意算盤打的太響了,一黑一紅,恩威并施,只想取了自己的管家權。卻絲毫不提,沒了管家權,就沒了財權,往後的日子長房就是有苦也說不出。
話雖如此,她也知這管家權終究是守不住的,與其拿在手裏日日引着這些豺狼虎視眈眈,不如脫了手來的幹淨,只是他們想要,卻不能就這麽白白給了……
見她沉眉思索,謝氏攔住謝婉玉,也不作打擾,只是靜靜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