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子飛逝,秋意漸濃。

這些日子,顏月尋了母親嫁妝鋪子裏鑫利銀樓的陶管事,對府內中饋賬目一事細細做了部署:凡是長房的私産,全部切劃出來,尤其是大夫人的嫁妝,全部從公中分出,單獨鎖到了長房庫內。

陶管事是大夫人娘家帶出來的老人,三代均是鑫利銀樓的管事,辦事穩妥且可靠。

自大夫人嫁入侯府,不吝錢財,陪嫁的莊子鋪子又都是掙錢的,十幾年來竟是随用随取,絲毫沒有仔細清點過。這回陶管事得了令,立即馬不停蹄找了幾個信得過的賬房先生,日夜不停地清點賬目,堪堪才在太後壽宴前理清了所有賬目。

這廂,蔣嬷嬷聽說顏念受傷,立時趕了回來。待看見她額角的傷更是情不自已,自責萬分:“四姑娘還是娃娃的時候就由老奴奶着,長這麽大才真的是一丁點兒油皮都未曾破過,怎麽我才離府些許日子,就受了這樣的傷!”

待知道前後原委,在那沒人處她更是恨恨唾了幾聲:“三房那兩丫頭真真是狠心,竟下的了這狠手!二姑娘更是黑心,藏在背後盡幹些肮髒事。老夫人心眼子偏,可憐我的四姑娘,真真遭了大罪哦!”

顏月私下見了,只是囑咐:“長房人心浮動,嬷嬷盡管冷眼看着,凡是有二心的,或是在你跟前拿喬的,都一并告訴我,早晚總有整頓他們的時候。”

蔣嬷嬷喜不自勝,掩面拜泣:“大姑娘,夫人若是能看見,如今您真正立起來了,不知九泉之下該多麽高興。”

之前顏月懦弱,面對老夫人等人一向忍讓。長房這邊的奴仆更是見高踩低,不服管教,顏月也是能忍就忍,顏念都私下抱怨過好幾回,奈何年紀小,人微言輕,根本插不上話。

這下顏月這樣說,蔣嬷嬷只道是自己從前看輕了姑娘,原來她是故意慣着,等待時機,一舉發落。原本回來之前,心裏對她還有些猶疑的,這會子也一并放下,更是一心為了長房謀劃。

顏月聽着她老淚縱橫的心聲,發覺蔣嬷嬷心結已開,心下安定。想着往後日子還需蔣嬷嬷這樣常年在後宅裏打滾的人幫自己看護着,于是又道:“人牙子還帶了一批新人來府內,屆時嬷嬷拿主意,看見忠心的,不管是老實的或是機靈的,挑着留下便是。”

太後壽辰将近,她有心籌備壽禮,新人進府事多繁雜,這下幹脆都交給了蔣嬷嬷,有她這麽一個可靠的看着,自己也是輕松許多:“嬷嬷跟随母親多年,我們也最是放心,新人進府,您就受累,先幫我長眼看着,有那合适的,日後調訓好了也好放心放念姐兒,琮哥兒,璟哥兒身邊。”

蔣嬷嬷點頭應下,問道:“可要為大姑娘您留意幾個可心的?”

“我這邊倒是不着急,若是真真有突出的,倒也是可以先留着觀察觀察。旁的都不打緊,只一條,進我們長房的,最看重忠心二字,嬷嬷可要看幫我盯緊了。”

“這是自然,老奴省得。”蔣嬷嬷領了命,一邊照料顏念飲食起居,一邊看顧新人,有幾個不長眼的,她也逮住機會當衆狠狠叱責了一番。不多幾日,長房在她手底下風氣便清正了許多。而她自覺身負重擔,萬事有了奔頭,精神竟是比先前大夫人剛去世時更好了。

臨近中秋,暑意全消,院子裏幾棵金桂銀桂不同往年,竟在同一時間競相開放,香味綿長,傳了老遠。府內衆人都道這是好兆頭,謝婉玉聽了尤其高興,接連賞了好幾個人。

因着為太後準備壽禮,中秋長房、二房的兩位嫡女都閉門不出,顏念傷了頭,自然也是避諱,這樣一來,侯府的中秋晚宴便是草草了事,唯有三房子女衆多,在老夫人那齊聚一堂,好好耍了會。謝氏一開心,也解了顏歡顏樂的禁,算是跟着三房熱熱鬧鬧了一晚。

三房一時間勢漲,沈翩翩尋了機會,多次在請安的時候顯擺,謝婉玉冷笑一聲,也不計較,一切只靜待壽宴之後。

中秋後不久,太後的壽宴也到了。

前幾年雖也舉辦過壽宴,但明年可是太後耳順花甲之年。大秦過壽講究過九不過整,是以今年的壽宴舉辦的尤其隆重。

壽禮顏月早有準備,半點也不心急。宮內貴人什麽沒見過,這種場合下,禮物更看重的是心意,是構思。是以顏盈盈的白玉觀音雖是尊貴,她還是聽了謝氏的話配了一副長壽經。

不知壽宴過後,她那挂在了二房自己身上的三萬兩想要如何結算?顏月眉眼流轉,只待冷眼瞧着便是。

壽宴當天一早起來,萃果忙的腳不沾地,還好顏念命了蔣嬷嬷也趕來幫忙拾掇。畢竟出席壽宴要出現在在無數人面前,自是馬虎不得。

以前的顏月懶于交際,并不甚計較。此番入宮,蔣嬷嬷卻早早新定了一堆衣裳首飾,均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此刻樁樁件件地往她身上配比,生怕讓她失了光輝,直叫顏月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打扮結束,等待她的又是漫長的車馬折騰。

謝氏有诰命在身,此次便由她帶着兩位姑娘入宮赴宴。

馬車車架上高高懸了臨安侯府的标記,車內寬敞,坐上三人并不擁擠。只是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直叫顏月睡意濃重,饒是硬撐着,還是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身形便疲懶起來。

謝氏不滿地看了她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顏月擡起頭,謝氏今日也是着重裝扮過,身着诰命朝服,頭上不見金銀,只着珠翠,甚是雍容。

見顏月望向自己,她又挺直了腰背,神色莊重:“月姐兒,宮中不比家裏,你如此懈怠,若是不慎冒犯天顏,惹來禍事可怎收場?”

“是孫女不是!”這種事情不必跟她争辯,顏月第一時間乖乖認錯。何況顏盈盈也一直是肩平背直,雖然時間長了,這種姿勢只會讓自己腰酸背痛,但禮儀不可或缺。想到而後宮宴上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端着,顏月暗嘆一聲,卻又不得不擺出應有的身姿體态。

謝氏見她立時改了,也不在計較,只叮囑道:“你二人可要切記,此行不同以往,你們代表的就是我臨安侯府的臉面。祖母不求你們能為侯府争光,只一條,對外萬萬不可失了我們侯府的聲名。”

“是!”兩人紛紛應下。

顏盈盈看着顏月略顯疲憊的神色,心中譏笑,蠢鈍之人在何時何地都是蠢鈍的模樣。她又細細環視了一下自己的裝扮,确保無一瑕疵,這才安心下來,仔細回想前世宴會的種種,只待借機謀得聖上和太後的好感。

此行,太後有意為幾個皇子擇妻,她必須仔細籌謀,萬不可再如前世一番,若能一舉在三皇子顧瑾心中留下好印象,那就更好不過了。

顏月聽着顏盈盈天花亂墜的腦補,不由眼神放空,只盼這車馬行程再快點才好。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住。

宮門內無令不得行車馬。幾人并着其他家的女眷,在女史的帶領下,一并步行。

待經過重重檢查,入得宴席上,尋到自己位置,已是午後。

為保持體态,出席這種宴席向來是不許用餐的,早起到現在,顏月只在無人處就着手中的帕子,用了兩口點心,此時已是饑腸辘辘,越發頭昏腦漲。

偏偏宮中眼目衆多,她還要時刻保持着貴女應有的禮儀風度,顏月苦笑一聲,強撐着端坐不動,只用些茶水充饑,聊勝于無。

得了空,她暗中看向顏盈盈。只一眼,又不得暗嘆,不愧是原書女主,此刻她衣袂飄飄,臉上妝容,身上衣飾無一不是悉心挑選,仔細琢磨過的。且她本就生的芙容照水,張揚大氣,此刻正襟危坐在謝氏身邊,光彩照人,好生一副侯門貴女模樣,引得路過的女史太監也是頻頻側目。

好在過了片刻,三三兩兩又有一些貴女入場,總歸開宴還有許久,太後特地命人傳話,大家不必拘泥。如此,有些相熟的年輕姑娘便起身聚在一起,互相談些女兒家的私話。

顏盈盈自小便是交際圈內的好手,不過片刻功夫,她的身邊便圍了一圈人。她側目一瞧,顏月單坐一邊,只管飲茶,身邊一人也無。

顏盈盈眼珠輕轉,臉上笑意堆得恰到好處,擡手招呼她道:“大姐姐,你也這邊坐吧。”

湊在她身邊最近一圓臉姑娘立馬嘟囔着嘴,抱怨道:“盈盈姐,你叫她作甚?榆木疙瘩一個,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

說話的是平江伯府二房的嫡次女謝冰璇,是謝婉玉的嫡親侄女,自小便與顏盈盈交好。她向來看不慣顏月,除了命好投身到臨安侯夫人的肚子裏,其他樣樣不如人,偏偏身份就是比自己高貴許多,就連一向是圈中典範的顏盈盈,論起身份來都要差她一頭。

“璇妹妹不得無禮,大姐姐只是喜靜罷了,并不是不善言辭。”顏盈盈朝身邊衆人歉然一笑,話裏話外卻是坐實了顏月為人木讷,口舌笨拙。

一時間,或多或少探究的目光便聚集到自己身上。有早就認識她的,不願得罪臨安侯府,只低聲向身邊人解釋:“這臨安侯府的大姑娘,額,只是謙遜罷了。”

顏月也不覺尴尬,本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強求什麽。況且,現在她的注意力都在別處上!只是她懶得與顏盈盈等人争辯,垂眸認了。那邊見她不聲不響,更是認定了她的性子怯懦。

她也不管那些子人心中所想,自顧自轉過身子,眼睛掃過桌上的茶點,她認得的只有藕粉桂糖糕、牛乳糕,巧果和如意酥,衆多糕點無一不精致小巧。想到宮廷師傅的手藝必定非同尋常,可惜衆人卻無一人品嘗,她垂下眼眸,只覺得胃中焦灼的更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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