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唉, 這小子給找的事就是麻煩,床上這小家夥傷勢不清,我老骨頭又要辛苦了……還好此事了結, 欠顧珏的人情就只剩一個了。】
顧珏,是他?顏月心下怔愣,難怪太醫院的院正都親自來了。眼前這位老者怕是更了不得的人物。
“這小子命大。”
卻見老者接過茶抿了一口:“只是要想痊愈, 少則數月, 長則三載,還要吃得大苦,斷骨重生非常人難以忍受, 你們可得想好了。”
來不及思索其他,顏月擡眉,臉色不容置疑:“請先生醫治,我顏家的男兒, 不怕吃苦。”
“好!”老者也不再多言, 當機立斷命人拿來夾板,一寸一寸摸着顏琮的腿,一塊一塊順好骨頭, 夾緊。
此間, 堂堂院正卻只在一邊打下手, 不時地遞毛巾、送夾板。
顏月看着老先生手法娴熟、胸有成竹,心中也是安慰不少。又是慶幸, 幸好顏琮用了止疼安神的麻沸散, 還在昏睡之中, 否則這等順骨之痛, 他該如何忍耐?
順骨是個細致費功夫的活, 上好夾板已是夜深。老先生伸了個懶腰, 又要來之前王大夫開的藥方,筆墨刷刷,添了幾筆,開下單子。
“方子就用這幅,前期足夠用了,三個月後,斷骨重生,我再來敲碎重續。他若能挺過去,再談後頭事。”
敲碎?重續?屋內衆人神色各異。
顏月卻見他面色疲憊卻渾身輕松,知道顏琮熬過此劫,必無大礙,至于之後的斷骨重續只是矯正之用,就算痛苦難耐也必須歷經。
直到此刻,她才心中松動,一口氣緩緩呼出。鄭重行了大禮拜謝:“先生再生之恩,沒齒難忘,若有何吩咐,我們姐弟四人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已承了別人的恩,一碼還一碼。】老者卻不搭話,擲下筆捶捶腰:“醫者父母心,我已收了診金,不必在意這些了。”
顏月裝作不知,只不住感激:“我已命人備好茶點,先生可要用點?”
“困了困了,事情做完,老夫也要回了!”他搖搖手,闊步往前,竟是直接離開。
院正趕緊跟随,臨行前還多提點了兩句:“時候不早了,稍後藥效退去,顏公子醒來必會疼痛難捱,記住千萬看護好,莫要讓他動到腿,否則沈老先生方才做的都是前功盡棄。”
沈老先生?難道這位老者就是聖手沈寶田?他曾是前朝神醫的學徒,學成後名動天下,但行醫全憑個人喜好,也曾入宮為先皇後診治過。但這些年來早已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不到今日竟得他醫治。
她欠了顧珏天大的人情!
顏月眼珠幹澀。
最近身邊這接二連三的針對長房之事,她原是萬番忍受,只不過為了靜待時機,布局一鍋端掉。
但對方卻步步緊逼,用心險惡。
今日馬場之事,三皇子明顯是站在二房那邊。結合前幾日見到謝婉玉,聽到她龌龊的心思,看來顧瑾與顏盈盈已經私下勾連上,達成了交易。
幾日不見,原文的大女主卻靠着以色侍人,搬弄是非,成功搭上了原男主的大船。
否則那些莫名冒出來的随從,那個不管不問撞暈顏琮的門人……若不是顧瑾授意,他們何敢?
還有護主心切的小四,就算言語冒犯幾句,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他卻故意扣人不放,不過是故意施壓,彰顯威風。不便拿侯府嫡子,就從身邊人下手,好一個三皇子!
想到原書中,連顧珏如此人物最後卻成為顧瑾那小人的磨刀石,她心中憤憤,一忍再忍也就無需再忍。
那些早就布下的網,是時候該收回來了。她捏緊了拳頭。
夜間,顏琮果真醒了。小小年紀,雖疼得冷汗直冒,卻只咬着下唇一聲不吭。
顏月趕緊塞了一片老參壓在他舌下:“琮哥兒,若是痛的受不了,盡管叫出聲來,莫要忍者。”
“阿姐,小弟,小弟怎麽樣?”他搖搖頭,強忍着痛,顫顫巍巍地問。
“他無事,你放心,只管乖乖養好身子就好。方才聖手沈老先生也親自來了,阿姐不會讓你們有事的。”顏月安撫道。
下肢劇烈的疼痛直顯然叫他無法集中精神,顏琮卻昂着頭,努力道:“馬有問題,人,也有問題。跟顏璟賽馬的那個人,眼光毒辣老道,不似常人。”
一句話說話,額角又是一陣冷汗。
顏月卻立時明白了,握住他的手:“阿姐知道了,你好好休息。青天白日,賽馬會上卻出了這麽大事,任誰也別想就這麽算了。明日一早,我便去京兆尹,請求徹查此事。”
沒了麻沸散,顏琮哪裏睡得着,顏月雖是不忍,但為了他快點恢複,只忍痛陪着,還好天色拂曉時分,顏琮終究是撐不住,迷迷糊糊小睡了。
顏月直起身,一夜未睡,她面色蒼白,眼神倒是清醒得很。
不用催促,她用了早飯,又吩咐小廚房為顏琮備下黑魚湯,又去看了顏念與顏璟。
天色大亮,她略微頓坐,寫好狀書,就只帶了萃果來到京兆尹府衙。
聽到臨安侯府長小姐進府遞交狀書,京兆尹沈召一愣。他的親妹子是侯府三房媳婦,他與這顏月也是見過幾次的,一直不聲不響,與人無怨的樣子,又能狀告何人?
待他依法接過狀紙,見到上面的內容。
一告當朝三皇子無故羁押良民。
二告三皇子門人賽馬會上害人性命。
三告侯府顏超居心不良,意欲殘害兄弟。
後面詳細寫的來龍去脈他看還未看,單是第一句已是寒冬臘月一桶冰水從頭交到尾,只覺透心涼。
“你,你,你大膽!”沈召一掌拍向桌子,這顏月好大的膽子,一張狀紙竟然要告侯府親人,二房的顏超以及那啥門人暫且不談,三皇子顧瑾大大名竟然在狀告之人的第一位,這叫他如何不驚!
“沈大人,民女據實狀告,您當秉公查處,不查不審,如何斷言顏月是大膽?”
沈召冷哼一聲:“你可知,誣告當朝皇子是何罪?況且同屬一門,你狀告堂弟,實在有辱清譽!我看你年幼,本府不與你計較,拿回狀紙速速離去吧。”
顏月既已遞了狀子,自不會打退堂鼓:“是否誣告,總要查了才知。為官一方,自當守護一方。沈大人身為京兆尹,若是接不了我的狀子,顏月自當另尋去處!”
顏月言語一激,他只得按下狀紙,眉頭緊皺:“你這丫頭不聽勸解,既然如此,本府自當秉公,只是若查不出什麽,本府治你污蔑之罪,屆時你莫要後悔。”
顏月輕笑一聲:“樁樁件件均是屬實,但請沈大人明斷。”
沈召為人還算清正,既接下了案件,他命顏月偏房等候,自己從頭到尾細細看了狀書,又換來師爺,商量片刻。
随即發出令牌傳訊。
只是不想,傳訊的令牌剛出了府邸,臨安侯府顏月狀告三皇子以及二房的的事就鋪天蓋地傳了出去。不到片刻,京城上下,連帶宮內都知道了這消息。
不久後,太子傳訊,他将親自前來監案。
“胡鬧啊!”沈召聞訊,臉色大變。他本想走個過場,幾方傳訊,再做個中間人,了結此事。
萬萬沒想到,顏月來之前就做好準備,他一答應審訊,這等消息立刻被傳了出去,歸根到底,顏月就是想往大了鬧,讓這些浮在場面上的事落到實地上。
如此一來,沈召想要糊弄過去已是不可能。
“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其中利害!這下可怎生是好?難道真要審訊三皇子?”沈召愁眉苦臉。
師爺自是看出了他的難處,勸慰道:“大人,此事危中有機!”
“怎麽說?”
師爺拈須直言:“太子親臨,自是聖上也知曉了此事,若是辦的漂亮,大人前途無量。如此時候,大人您只要中立,一如從前,秉公審理便可。”
沈召皺眉:“我如何不知,只是顏月敢如此大張旗鼓地狀告,又攪得全城皆知,誣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顏府二房那好說,這,得罪了三皇子,往後……”
“大人糊塗!”師爺湊近,悄聲道,“這等狀告,雖涉及皇家,但大理寺出人即可,根本不必太子殿下親臨……大人想想,此前宮內那位觸怒龍顏,丢了宮權。此時,她的兒子又惹上這等禍事,太子怎會放過這個機會……”
沈召眼睛一亮:“不錯,是我糊塗了!”他心下有譜,倒也不慌了,又趁着當事者未到,細細又看了會狀書,只待太子親臨,自己好做表現。
與此同時,顏月在偏房安心等候,慢條斯理地喝着茶。
此次報官,她故意忽略了顏盈盈,不過是還未有明确證據指正她與顧瑾的私情,一時挑破恐會打草驚蛇,不若只揪着顏超一人。二房庶長子,今朝一過,怕是聲名盡毀,日後與仕途無望了。
二房沒了兒子依托,必定會更加扒住攀上高枝的顏盈盈。可她雖傍上了顧瑾,但三皇子的大腿哪是那麽好抱的?
顏月已命萃果,将之前歲會的事再炒一回冷飯,在今日前來京兆尹府的百姓中散播一圈。
就算有了魚水之實又如何?顧瑾縱使今日僥幸脫罪,宮裏那位怎會容許他納一個失德之人?莫說肖想的正妃之位,就算是無名無分的妾氏,她顏盈盈都不配!
顏月蓋上茶盞,狠狠閉上眼睛,腦海裏翻滾的全是顏念于歲會上落水後的蒼白脆弱,顏琮寸寸斷裂的腿骨,還有顏璟呆愣的目光……
“阿姐……”想到三個娃娃張了張嘴,一臉期盼地看向自己的無助。顏月胸口憋悶,差點喘不上氣。
是自己無能!
什麽顧全大局,什麽瞻前顧後,什麽萬無一失……包藏禍心的人永遠不會坐等自己籌謀好,一味防守伺機而動,不如主動出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萃果,上次的巫蠱娃娃收好了吧?待今日事了,你可以找青陶透露一些事情了。”她的眼中風雲攪動,半晌後,又歸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