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仵作畢竟沒經過類似的事, 顧珏稍加施壓,他已是屁滾尿流,慌得把什麽都招了。
顧珏也懶得與他多說, 神色淡漠地揮揮手。沈召忙喚了人将其拖下去,另派人去尋經驗老到的師傅。
此刻,饒是顧瑾面皮再厚, 也是面上挂不住:“皇兄, 這是下屬們自作主張……待我查出來是誰,必定狠狠懲戒。”
顧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奚落道:“出了事當然就是那些不長眼的自作主張, 三弟不用這麽急着劃清界限,孤都懂得。”
——“給你鼓掌,太子殿下棒棒噠~”
小姑娘眼睛清透,正昂首看着他。
顧珏擡手, 喚了顏月起身, 看到對方滿不在乎地抹去額上的灰塵,一雙眼睛濕漉漉的盯着自己,他突地自責起來。
從出生起便被封為太子, 被教導要為國為民, 萬不可為一女子沉迷溫柔鄉的顧珏, 突然悟了:什麽萬民表率,什麽溫文爾雅, 他都不要了。
他是太子, 難道連自己喜歡的女子都無法給予後盾嗎?為何明明證據鑿鑿, 還要讓她受顧瑾折騰?
面對着一堂百姓, 顧珏面色端肅, 語氣不容置疑:“依孤看, 也不用尋什麽專業人士了,顏月狀告之事,孤已有定論。”
他看着沈召,眼皮微微下垂:“沈大人,那一雙手就是最好的證據!”
——“顏琮應該就是瞧見了他的手,才說人不對勁,想不到顧珏眼力也是這麽好!”
顧珏眯起眼睛,堂下跪着的童子還在怔愣,已有人上去鉗住他的手。只見小小的手掌,老繭橫生,尤其是每個指節都錯位嚴重,關節上紅腫突出,不似常人。孩童的手,再怎麽辛苦練功也不至于如此!
事實擺在眼前,加上仵作的臨時反水,還有什麽是不清楚的?
那門人也是警覺,見到隐瞞不住,立馬包攬道:“呵呵,太子殿下好生厲害,三殿下都沒發覺的秘密竟然被您發現了!不錯,我并非孩童,雖投入三皇子門下時間不長,但也并非主動隐瞞。只是見殿下以為我年幼,多加贊賞。小人一時迷了心竅,就此并未通報,不過是為了多争些賞罷了!”
顧珏臉上似笑非笑:“三弟,你這看人的本事不行,用人的本事倒是高得很。”
這話不過是譏笑他禦下了得,屬下們慣會維護他。顧瑾咽了咽口水,還想說什麽。
顧珏已經氣勢淩人,一錘定音道:“顏月狀告三人之事,我看已經可以一一判處了!”
顏月聞言,立馬躬身拜下:“殿下英明!”
顧珏略微颔首,輕輕抿嘴:“孤不過是依照事實決斷。具體怎麽判決,還是請沈大人來吧!”
沈召拱手,立馬道:“是!顏超意圖謀害,致人重傷,依律杖二十,囚十年。”
顏超睜大了眼睛,杖二十倒也罷了,入監十年,他這輩子就全毀了!
“殿下,殿下,小人真的是無意碰到天星草,不知其厲害,真的是無心之失,并未存心謀害!”他慌忙狡辯。
顧珏卻擡起手指止住他,薄唇微動,吐出“準了”兩字。
“不,不,是……”他還想争辯什麽,跪在他身側的“童子”突地踉跄,倒在他的身上,卻是借機狠厲道:“閉嘴”。
顏超面色一白,瞧瞧上首的顧瑾,在太子的威勢下也是面色難看,但聽見對他的判決卻緊咬牙關不發一言。
他不由止住話頭。他敢投毒,的确有嫉妒顏琮顏璟臨安侯嫡子的身份,但僅僅為了這個他也不至于下手。怎麽說他也是二房庶長子,二房主母無子,日後接管二房的必是自己。
但是母親那日卻向自己透露,二姐盈盈已攀上三皇子。三皇子已應承,幫助二房襲爵。他欣喜若狂,若是父親襲爵,那順位的……不就是自己?
但母親又苦惱,長房還有兩名嫡子,日後二房很可能還爵于長房。這可怎生好?
所以當謝婉玉說想借三皇子安排賽馬會,重傷長房嫡子時,他興致勃勃答應了,還鞍前馬後部署籌謀。
原是再三思量,萬無一失的事情,不想在這該死的天星草上出了岔子,偏偏還給顏月看了出來。
他恨恨地自責,如今判處這樣嚴重,他如何不想反駁?但二房的依仗就是三皇子,顧瑾此刻都是被告之人,哪裏顧及到自己?
想到自己在太子面前已是心胸狹隘、毒害同胞之人,此刻再吐出顏盈盈勾結三皇子之事,不是把一衆貴人都得罪死了?
他張了張嘴,難道自己真要被囚十年?不,不行!
沈召才不管顏超如何想的。話頭轉向那“童子”。
“至于這個……”他看了看師爺遞上的材料,才發現這門人自稱“阿達”,沈召接着道,“阿達隐瞞身份,傷人不救,致使二度重傷,依律杖責三十,發配邊疆。”
“故意謀害之心昭昭,僅是發配邊疆倒是輕了,改刺配流放。”顧珏沉吟。
沈召趕緊點頭應下。
顧瑾咬牙:“皇兄,那顏琮只是受了傷,顏超被判十年,阿達發配邊疆已算從重了。”
顏超十年牢獄到底還在眼皮子底下,總能想到方法照顧一二,甚至運氣好,想辦法把人撈出來也不是難事。
但阿達是他手下得力幹将,平時更是在刺探、暗殺上履立新功。若是發配邊疆,顧瑾還有把握讓他戴罪從軍,從軍功上減刑。但是刺配流放等于是完全廢了他的路,這與直接殺了阿達有什麽區別?
顧珏立得筆直:“莫急,你縱容門下,肆意傷人,顏月卻只告你無故緝拿良民,依孤看,也是輕了。你那筆,稍後再算。”顧珏輕飄飄幾句,眼神卻似刀子一般直直剜到顧瑾心裏。
——“殿下霸氣!”聽到小姑娘的肯定,顧珏心中一軟,随即再次惱恨自己袖手旁觀太久。他輕輕揉着眉心,暗暗道:放心,以後絕不會了!
局面幾乎已定,沒想到顏月一個小小狀告會如此收場。顧瑾太陽穴突突作響,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哪一步行錯做錯。
眼下百姓都在,他雖是天家子弟,但聖上重禮儀,重民聲。他也不敢輕易仗勢欺人。只得湊近了顧珏,壓低了聲音憤恨道:“我可是父皇的親兒子,你的親弟弟,你當真要在這麽多人面前判處我?”
“你做那些肮雜事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的身份?”顧珏甩甩袖子,一臉鄙夷。
眼見他是鐵了心要把事情撕開,顧瑾雙目怒火騰騰,他低下頭,努力克制。
母後說的對,要想登上那個位置,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顧珏!但是上次壽宴上事情未成,太後又拿回了宮權,母後如今畏手畏腳。
而在朝堂上,民衆間,顧珏的根基又太穩。相比較而言,自己反而羽翼未豐,總要示弱才能等到時機。
罷了罷了,不過一次公開審訊,說到底自己頂多用人不察,受到蒙蔽,他顧珏又能耐自己何?
顧瑾冷哼一聲,看向顏月。雖說如今還越不過顧珏,難道還找不到機會治治這個女人?
很好,原不過是女人家争風吃醋、勾心鬥角,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顏月這個不長眼的卻偏偏要死咬上自己。
他心中也有些惱恨顏盈盈的點火作祟,但更多的還是對顏月的憤怒。今朝過後,一定要找機會讓顏月吃不了兜着走!
顧珏哪裏看不出他眼中的陰狠。怎麽,我的小姑娘你也敢動?他捏緊了手指,臉上第一次毫不掩飾地布滿了陰霾。